沈靜璇得了消息,並不慌張,也沒有告訴莫欽嵐。
任何會加劇戴氏與莫欽嵐嫌隙的事,她都不會去做。
戴氏好歹撫養了她十二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沈靜璇不會絕情到六親不認的地步,但也不會任人宰割。
她思量片刻,囑咐秋香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就行,隨後便遣了她回府。
莫欽嵐有點放心不下,方才她見著腳步匆忙的秋香,雖然那丫鬟埋頭走路、不動聲色,但是當家主母的直覺告訴她,二姑娘那里出了事。
只是,她自己去問,又開不了那個口,只得讓大女兒沈靜玲去探一探。
沈靜玲會意,叫丫鬟去廚房備了幾盤點心跟來,一進門就笑眯眯地看著自家妹子︰「呦,這是在看什麼呢?」
沈靜璇正窩在沈駿杉的書房里看他的畫作,沈駿杉被四爺拉出去應酬了,因此這書房內,此時只有沈靜璇與百靈主僕二人。
聞音而知人,沈靜璇沒有拘禮,只是熱絡地喊了聲「大姐」,顧不上抬頭,忙著去看那一幅潑墨而就的美人峻山圖。
崇山峻嶺,氣勢磅礡,盡顯雄偉氣息。山下一馬平川,其上一個女子,正縱馬馳騁,颯爽英姿,好生威風。
因沈駿杉只畫了那女子的背影,所以沈靜璇並不知道畫中人的身份,她只得問︰「大姐可知父親畫的是誰?」
沈靜玲咳嗽一聲,命丫鬟們將茶點放下,合上書房門後,她向沈靜璇走近了些許,駐足凝視,並不開口。
沈靜璇不明所以,得不到答案的她,干脆將畫軸卷起,準備收好後再去拿下一卷畫,一抬頭,才注意到她大姐的異常。
「怎麼了?」她以為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忌諱。
沈靜玲垂下眼瞼,長嘆一聲︰「我若說那上面畫的是母親,你信嗎?」
「母親?」沈靜璇伸出去的手連忙收回,她將這幅畫再次展開細看,「這是八年前完成的?」
「嗯,那一次父親與母親大吵一架,父親趁著酒勁,畫就此作,但是母親並不知曉。因為自那之後,母親再也沒有踏入這間書房一步,干脆在西廂房單獨闢了個書房。」沈靜玲將此次前來的正事給拋到了腦後,陷入了畫作事件引發的感傷之中。
沈靜璇不知該如何表達此時的心情。
近距離接觸到父母反目的場景,對于年幼的孩子來說,是很容易留下心靈創傷的吧?八年前,她大姐也不過才七歲不到而已。
這些年她窩居在將軍府,無形中給自己關了十二年的禁閉。
十二年來,父母會有多少次爭吵,她無從得知,不過,單單留意她大姐此時的表情,她也能推測出一二。
這一對不省心的父母,在外面鬧出的風雨,只怕遠沒有在國公府里的猛烈和頻繁吧?
也許她的遠離,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保護了她不會受到幻象破滅的傷害。
沈靜璇將畫卷再次卷起,起身道︰「大姐,這畫,借我一用。晚上拜織女時,我會命人躲開父親的視線,送回書房來。」
「無妨,你拿走吧。只要是你我想要的,父親不會拒絕的。你不知道,這些年,他給你偷偷攢下了許多的寶貝,你跟我來。」沈靜玲招招手,引著沈靜璇去了書架前。
搬開一摞書,敲開書架這一格的木板,沈靜玲輕輕旋動木板後藏著的一個蓮花狀機關。
「 嚓」一聲,書架平移向左側,露出一個緊閉的石門,沈靜玲摁動石門上的蓮花狀機關,轉眼間,一個亮著微光的密室出現在她姐妹倆面前。
沈靜璇倒吸一口涼氣,跟著她大姐一點點向里走去,方行幾步,她身後的石門轟然落下。
「大姐,這里面……都是什麼?」沈靜璇大致看出來發光的是夜明珠,光線射向牆壁上瓖著的水鑽,折射出五彩繽紛的色彩。
只是,她不明白,好好的書房里,造這樣一個密室做什麼?
沈靜玲沒有說話,徑直向前走去。
密室一直向下延伸,到了底部,朝右一拐,便是幾間石室。
沈靜玲走到寫著「月兒」兩個字的石室前,打開石門,卻不進去。
她側過身來,讓沈靜璇自己去看。
沈靜璇只呆呆地站在門前,久久發不出一聲感嘆。
「怎麼樣?這些都是父親留給你的嫁妝。其實他不願意母親將你送走,可是因為馮萱的事理虧,在當時,父親不得不順著母親。這些年來,父母時常因為你而吵架。算了,我不說了,我去上面的石門那里等著你。」
沈靜玲看著怔忪的妹子,決意先行離去,好給妹子留下接受這一事實的時間。
沈靜璇始終不曾踏進石室半步,不是感嘆于財寶的多寡,只是,她忽然很不甘。
「有這些時間用來找寶貝,為什麼不去找我?為什麼?」喃喃自語,她並沒有如她大姐所料想的那樣,感動到流淚,甚至從此原諒了她的父親,她沒有。
待她出嫁,陪嫁再多又如何?這樣就能彌補她缺失的父愛了嗎?難道她可以撲到財寶上面去尋求溫暖嗎?
她一直很羨慕莫家的兩個表妹,她們可以鑽進莫等閑懷里撒嬌,可是她呢?
她只能站在一旁,含蓄而內斂地笑著,將內心的渴望和失落深深掩藏。
她多麼想有一個可以讓她仰視,在她受到欺負時,能夠第一時間來保護她安慰她的父親!
可是,她的父親在哪里呢?在跟外室搞風|流債,跟正妻鬧別扭,眼見親生女兒寄養在外而不作為,不去將她接回。
她怎麼原諒他?不,她做不到!
她寧願將這些財寶都扔了,寧願將它們碾成粉末丟進風中!
她只想要一個如大山一般厚實可靠的肩膀,來承擔她小女兒家的怯懦與嬌弱,來引導她走向一個更加明朗安穩的人生路。
她愛清風,在乎清風,珍視並尊重清風,因為清風有著堅實的臂膀,容得下她的淚水與胡鬧。
即便她因為他與世無爭的性子,最終慘死祭台,但是她從來不曾後悔過,從不。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然沒有父親來呵護她,那麼,有一個視她為珍寶的丈夫,她應該知足和珍惜,不是嗎?
清風才是她的財寶,父母的疼愛才應該是她的嫁妝,眼前的這些,猶如糞土,什麼都不是,不是!
「清風,清風你在哪里?我再也不想面對這一對胡鬧的父母了,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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