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春天和小鎮有些不一樣,似乎只是過渡,就像看書一樣急急地翻過一頁篇章從不拖泥帶水,不像小鎮帶著春初微微的清涼也溫存著冬天未離去的感傷。我住進了夏阿姨家里。她給我置備了一間臥室,很溫馨。在我的臥室里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向著東方。每當太陽初起總是能將最溫暖的光束直直照入,溫暖入心。我喜歡站在窗前,看著不遠處的山和碧藍碧藍的海水發呆。在開學前的這段日子里總是這樣,一站一上午,好像不覺得累。
自從那天遠之決然地走掉以後,整整一個假期他都不曾看我一眼更別提和我說一句話。直到我拖著行李離開的傍晚,他追著巴士車一路奔跑的樣子一直出現在眼前。
我向鎮長叔叔說了我的想法,他只是對我說這里永遠是我的家,如果在那里住得不習慣隨時可以回來,找到姐姐以後記得帶回來給他和花嬸嬸看看。我說不出其他的話,只是一味的點頭,緊緊地抿著嘴巴不讓眼淚掉下來。對他們我有說不出的感謝。因為遠之不肯理我所以我在臨走前交給了鎮長叔叔一封信,托他轉交給遠之。因為我的行李較少,所以我拒絕了讓夏阿姨來接我,決定自己坐車回去。
我坐在候車廳外面的長椅上看著來來回回的人群,有背著包裹出去闖蕩的,當然也有一別經年回來相聚的。
這里就像一個交界處充斥著相聚的聲聲歡樂和離別的悲傷。
我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經到了快要發車的時間。這個平和的小鎮,我的家,我會很快回來的。起身,拉起行李箱朝車站走去。正當抬步離開的時候,一股力量從背後襲來將我拉住。
「別走,行不行。」我怔怔的看著拉住我的遠之,他的面龐通紅,微微喘著粗氣,一看就是一路奔跑而來。他就這樣看著我,近乎討好的對我說著「別走」,我的心里酸意泛起,對于我來說遠之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我不想他傷心難過,也不想他不理我。
他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遠之,我這次必須得走。但是不管我人到哪里,這里都是我的家啊,我還會回來的。」我說這話的時候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安慰也是承諾。
「如果……如果當時我沒有孩子氣的這樣威脅你,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如果當時我再大一些,或許,或許我就不會這麼幼稚的提這麼蠢的條件,至少你不會听我阿爸的話到a市去找她,這樣你還會一直生活在這里對嗎?」他激動地抓住我剛剛要放下的手說道。我知道他想要的回答是︰是的。
「遠之,你不要這樣。這和當初沒有半毛錢關系,哎,這都不怪你!哪怕你從一開始就乖乖地到現在我從叔叔那里知道了這些以後還是會走的。」這個家伙,怎麼還怪到自己頭上去了,真是的。
「可是……可是為什麼到後來我們都更換了條件你還要走!我們都約定好了,為什麼你還要走?為什麼?為什麼!」他嘶聲裂肺的吼叫著,我看著他紅腫的眼楮就知道我剛剛說的話他沒有听進去而且他也沒有看我留給他的那封信。
「遠之,你听我說!這一次我出去其實是為了找我姐姐。所以等我,等我找到姐姐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知道他舍不得我,可是我沒有辦法。
「你騙我!找姐姐什麼的都是騙我的!要是真的話那我就和你一起找!」
「你別這樣,現在你還在上學你怎麼和我一起找啊。乖,快回去,放假了我就會回來的。你就當我去上學了不就行了。」我回頭看了看已經從車庫里發出的車,然後不等遠之回答便認真肯定的對他說︰「回去吧車要開了,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等我!」說完便拉起行李箱朝著巴士車快步走去。
車子駛動了,我透過窗子看著那個拼命拼命追著車奔跑的遠之,真的好心疼。
「蘇涼!你別走!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的!你別走!」他大聲地呼喊著,一聲一聲的呼喊著。
我對他說︰「遠之回去吧,我會回來的。這次真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違約。等我找到姐姐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一定!」
車子漸行漸遠,遠之的身影也越來越小。風呼嘯的在耳邊刮過,吹散了遠之最後的一句話,可是我卻看到了從他的眼角飄落的淚花。
「涼涼,又在這里發呆呢。怎麼老是這樣一站就好久。」我聞聲回頭看著端著牛女乃進屋還一直嗔怪我的夏阿姨。
「阿姨,有事嗎?」我輕聲問道。
「阿姨阿姨叫的多生分啊,不是給你說了嘛,叫我怡媽嗎?你這個小腦子啊總是忘。」說完還不忘用手指輕戳我的腦袋,「我上來給你送杯牛女乃,張媽剛熱好的,你喝了吧。」
「哦。」我接過牛女乃輕酌了一口,然後「怡媽,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姐姐也不是一時就能找得到的,畢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想要調查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我看著她的眼楮,熠熠生輝閃爍著睿智的光,我想既然我來到她的身邊我應該信任她的。
「嗯,我知道了。」
「你啊。不要擔心這麼多,找人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你就好好學習吧,你媽媽若是知道你這麼努力必然也會感到欣慰的。」她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那樣。
「怡媽……」我趴在她的腿上喃喃的叫道。
「怎麼了?」
「謝謝你。」
听到我的道謝,她驀然一頓輕吐出三個字,「傻孩子。」
‘時間飛快,猶如白駒過隙’——這句話用來形容時間過得快已經被眾多學者、老少爺們兒用爛了。
這一年的九月,班會上老班布置了新學期的學習工作後用了這樣一句話作為結束語︰同志們,革命尚未結束,大家仍需努力!高二了,你們離高考又近了一步!
說完這句話,班頭便雄糾糾氣昂昂的出了班門向辦公室進發。一直趴在桌子上睡眼朦朧的蔡斐兒突然冒出一句︰「靠,老娘怎麼睡了一年了?革命尚未成功,看來我還得接著睡!」說完便趴在桌子上繼續神游。我們三個無奈的瞧著她,真是服了她了!
這學期就要分文理了,我毫不猶豫的在分科志願卷上的文科一欄打了一個大大的對勾。然後在全班的注視下第一個走上講台將選卷一巴掌拍在杜炎忻面前。
「我填完了。」
「知道你就得選文。」他撇了一下嘴巴。
「我選文不行嗎?」說完就看他低頭附在我的耳邊說了這樣一句。
「行,怎麼不行。不過就是以後不能在課上偷偷地看你了。」
這句話說得我一陣寒顫,「哎呦,惡不惡心啦你。真是的!」我推了他一下然後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
我的化學真的很不好。我的課業成績一直很穩定,獨獨化學不太行。每次化學課上默寫化學方程式,一共10個,加配平的。每次都是元素寫的對,然後老是配不平。為此杜炎忻他總是用筆桿敲我的腦袋說什麼‘不就是個化學方程式嗎,幾個數還記不住,你死背也行啊!’切,我也想死背啊,可誰知道上一秒剛背過,下一秒接著就忘了。這能怪我嗎?
每次默寫十個也就對兩個,錯了的每個要罰寫十遍。雖然每次都是杜炎忻幫我寫的但老師依舊對我狠命搖頭,看我的表情簡直就像看一棵朽木。他無奈我也很無奈。我記得有一次他把我叫到辦公室,指著我的試卷,用一口流利的河南腔說︰「蘇涼,你的總體成績的確是很好這我也知道,不過為什麼就是化學成績上不去呢?你看看這張卷子咱都考了三遍了,傻子也都能做優秀。你看你頂多做成及格。丟不丟人!在這樣下去我看你的結業考還怎麼辦,能得個c就不錯啦。」
我低頭听訓,看著老師的手指在試卷上戳啊戳的,這要是我的腦袋還不得戳出個窟窿來?「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努力的,相信我老師。」為了不讓他再叨叨,我趕緊下保證,「嗯,多下下功夫。回去吧。」
「哦,好,老師再見。」說完腳底抹油,立馬奔出了辦公室。
就這一次讓我心里留下陰影那就說明我蘇涼的心理承壓能力太差。雖然這次分了文理,但我依舊逃離不開化學的魔掌,沒錯,再過三個月我們就要結業考了。結業考分兩次,第一次選文的要考理化生,選理的則要考政史地。第二次再把剩下的所有科目補齊。這挺好,不好的就是我們要分開了,但慶幸的是雖然不同班但依舊在一個窩里呆著。
我和斐兒選的文留在了原班,小曖和瘋姐還有杜炎忻選的理她們去了15班。在搬書的那天瘋姐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指著正當苦力的杜炎忻說︰「小妮子你就放心吧,這小子我幫你看著他。他要是敢拈花惹草的我就把他的手和腳剁下來喂斐兒家的寵物狗,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溜溜球彈著玩怎麼樣啊?」
一听這話,杜炎忻接著放下手里的書挽了挽袖子走了過來,「瘋姐,別說得這麼嚇人好不好。嚇壞了我們家涼涼跟你沒完。」說完想往我身上靠,我一把把他推到一邊,「去去去,離我遠點,身上這麼髒別挨我那麼近。」他還蹬鼻子上臉了,一把便把我抱在了懷里。
「嘖嘖嘖,你倆有完沒完啊。杜炎忻你還別說我說的嚇人,就你這一臉桃花相還不知道多少狐媚子惦記著呢。」瘋姐一臉的不屑。
「那你拿把刀把我的臉劃了吧,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對吧?」他用毛毛的頭蹭著我的肩,細碎的頭發扎到我的脖子,很癢。
「好啦好啦,你要不長著桃花相我還不要呢,劃了多可惜,我可舍不得。」
「行啦行啦!你倆就膩歪吧。惡心不死人啊。」瘋姐一手捂著牙,一邊搖頭,看來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回頭便沖著斐兒喊道︰「蔡斐兒!後街‘川人百味’的干活,姐請你吃醬豬蹄!」
「哦!來嘍!」剛剛還呼呼大睡雷打不動的蔡斐兒,一听豬蹄立馬精神了。
好吧,這才是她的本性,我承認了。
開學的第二個星期一。這天下午我們四個剛剛從後街吃飯回來,便在學校門口撞見了一個人。這個在我眼前一直奔跑的人。說起來,距離上次我們說話已經過了半年了。暑假的時候我有回去看過叔叔嬸嬸,可是沒有見到他,花嬸嬸說他去b市找他哥了。可是我給他打電話他不接,發短信也不回的,真是氣死了。不知道這次他來……
「遠之?」我疑問的開口。許是听見了我的聲音,他微微的回頭看向了我。他比以前更高了,不過還是那麼的瘦。
「蘇涼。」他輕抬手臂沖我招了招手。
「呦,這不咱蘇涼的小男人來了嘛,趕緊的姐妹們,撤吧~」
「瘋姐就會胡說!去去去,什麼我的小男人,你們趕緊走吧。」說著我用手推搡了她一下。
「你看你看!還說不是呢,這不趕著我們走呢還。看來該盯著的不是杜炎忻那小子,應該是你這小妮子。哈哈哈。」
「瘋姐你再胡說,我可真生氣啦!他是我弟弟。」我板起臉來看著瘋姐。
「好啦,瘋姐別鬧了。咱們走吧。」小曖拽著瘋姐就要走的時候卻找不到蔡斐兒。她啊,老早就跑到她的‘小萌男’身邊去了。汗死了,「蔡斐兒!走啦!」瘋姐沖著她喊了一句卻不為所動,于是使出必殺技之‘食誘’。
「我給大家準備了木瓜,蔡斐兒,你的是一大個,再不回來我就全部給小曖了。豐胸聖品哦。」話音剛落就看她立馬棄了‘萌男’顛吧顛的奔了過來。
終于把這三個風風火火的女人給送走了,我呼出一口氣抬步走向遠之。
「你怎麼來了?」我看著他輕輕的問出口。
「你以為你留下一張破紙就可以一走了之?」說這話的時候我以為他還在生氣,不過他能來找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可是……
「破紙?!什麼破紙,那是信!信!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對他吼道。
我知道我的遠之又回來了。
「哪有你這樣寫信的,留下幾個字就叫寫信啊,還什麼︰‘遠之對不起,等我找到姐姐我一定會回來找你。’連個署名都沒有,這叫信啊?這充其量也就算是個留言。嘁!還狡辯!」完全的反駁,不留一點情面啊。
「你!哼!」我都不想跟他說話了,一說話就堵人。不過……「對了,你不上學來這里干什麼?別告訴我你是專門為了諷刺我‘我寫的那不是信’才來的?」我撅著嘴一臉桀驁。
「你臉大啊你,還專門為你來的!切,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來上學的呢?」他歪頭看我,嘴角輕起,帶著洋洋得意之色,看了真想讓人抽他。
「上學?」我看了看他一身的打扮,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拖著一個拉桿箱,的確是一副要遠行的樣子。
「我跳級了。所以……我來找你了。」
說完他便在我驚愕的表情中拖著行李向學校走去。
「哦,對了。這次我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啊?」看著突然停下的他,我條件反射的問道。
「沒什麼大事,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陪你一起找你姐。走啦~」
這個家伙還真是記仇,這次的跳級難道是為了報復我之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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