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再見,劉淼的精神似乎更加萎靡恍惚了一些,見到錢霧向他走來,略微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帶著點兒勉強的笑容。
「我感覺自己活不久了……」他這樣說,話音剛落,眼眶就紅了。
「嗯?」錢霧略覺得奇怪,又說不出哪里奇怪,想了想才道,「你手給我看看。」
劉淼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頭無法自拔,一個大男生眼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活像是死了爹媽。錢霧忽然感覺有些頭疼,俗世的男人都是心境如此脆弱甚至是不堪一擊的嗎?等了片刻,這位仁兄還是沒有停止的意思。不過,卻是一邊哽咽著一邊將一只手伸了出來。
望著眼前這個只能稱之為「小男生」的男子,錢霧心里頭的那股子怪異感覺再度涌了上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以一絲微弱靈氣聚于指尖,自他的掌心注入其體內,同時神識跟進。
「啊——」一直低著頭啜泣的劉淼此時卻是猛的抬起了頭,黑色的瞳孔像是泛著詭異的亮光,帶著貪婪地望著錢霧,又閃過一抹掙扎,然後忽然閉上了眼楮,全身哆嗦了一下,又忽然睜開,整個人像錢霧撲去。而此刻錢霧亦是驚詫不已,原因無他,概因她注入他體內的那一縷靈氣竟然被一絲黑氣所纏上,那黑氣應是想要將之吞並,可是不知什麼原因,卻又有些害怕畏縮的感覺,忽進忽退,最後索性不要命地纏繞了上來。
而就在錢霧皺眉欲要收回靈氣的時候,劉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朝她撲將了過來,面上神色猙獰,哪還有半點兒方才傷心崩潰的樣子。出其不意的時候,往往最難防備,覺察到他的意圖,錢霧也只能險險地往邊上一避,雖然閃避及時,但是指甲還是在她的左臉靠近脖頸處留下了三條深淺不一的劃痕,很快就滲出了血絲來。
「嘶——」一個男生的指甲竟然這麼利!她有些懊惱地往後退去,教室的桌子被她不慎帶倒,發出「乒呤乓啷」的響動,胯部的骨頭被頂了一下,就寫悶疼,但是也為她跟劉淼之間增加了一層遮擋物,更是給了她時間思考。
不過劉淼卻是看也不看眼前阻擋著的桌椅,再次對著錢霧撲去,結果可想而知,被中間橫著的課桌狠狠地絆了一跤,直接伏趴在了地上,許是摔疼了,嘴里還發出兩聲悶響。抬起頭來模了模自己被撞地生疼的月復部跟跨步的骨頭,眼里閃過一絲疑惑。只是當他將視線轉向錢霧,那雙原本帶著迷茫的雙眸就像是瞬間被點亮了的火把,猛的著了起來,臉上五官怪異地扭在了一塊兒,似乎極其興奮的樣子。
看見他眼里閃爍著的紅芒以及望著自己時的那種詭異的貪婪,再結合方才其體內莫名其妙的黑氣,錢霧這下幾乎已經能夠確定,此劉淼非彼劉淼了,甚至不知道這還能不能算是人,沒有什麼猶豫地就從懷里取出早上繪制好的引魂符,對準劉淼拋去,並且以神識發動——她本就懷疑劉淼身上似乎是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這張符主要就是為了引蛇出洞。
這劉淼的動作並不慢,左躲右閃,眼看著就要逃過,但是很可惜,錢霧的肉身修為薄弱,元神卻是極其強大,在金丹期大圓滿的神識瞄準之下,就是普通金丹期修士都難以遁形,何況這只是動作略迅捷了些的俗世凡人呢?短短一息,符便準確地貼上了劉淼的天靈蓋,金芒一閃,他便不再有什麼劇烈的掙扎,只見他蠟黃的臉膛上表情忽的變得凝滯,干燥的起了死皮的嘴唇募的張了開來,眼白上翻,整個人直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像是個壞掉的木偶。
錢霧卻是不敢掉以輕心,引魂符只是低階符,作用並非制敵,而是牽引出作祟的鬼修,見劉淼現在這幅樣子,確是與典籍中所記載的異魂出體所會有的現象。
忽然,一縷青灰色的煙霧飛快地自他的口中竄出,錢霧雙手結印,一粒綠豆般大小的光亮對準煙霧團擊去,這一個基礎的攻擊術法幾乎抽盡了她體內本就不多的靈氣,當中加持了她的元神之力,若是還不奏效,便是這邪物命不該絕了。不過眼看著那團煙霧在發出倒牙的「呲呲」聲之後,不斷地扭動著,她就知道這次的力沒有白使。
三息過後,那燒焦似的聲響終于停歇了下來,青灰色的煙霧變得半透明,並且漸漸從那一團幻化出了一個瘦削的女人模樣兒,一個穿著肥大旗裝的長發女人。此時正用一種略帶恐懼的神情望著錢霧,連連擺手︰「不是我,是你先要害我的,我本來就想走的,是你們先不給我活路!你別勾我的魂,別……」
錢霧沒工夫听她胡言亂語,只問︰「你是何方神聖?為何要附在凡人的身上?可是為了汲取他的仙根與精元?」
長發女人卻像是听不懂她的話語似的,一直在重復著方才的話,與此同時,本就已經半透明了的身體亦是愈加地模糊,慢慢地消失……
望著空無一物的空氣,錢霧嘆了口氣,只是略有些修為的怨魂惡鬼罷了,心中執念太深,已有鬼修之資,卻無鬼修之緣,怨不得想出此等邪法來害人了,結果卻是損人不利己。
轉頭走向倒在地上昏睡著的劉淼,用力拍了拍他的兩頰,沒反應。又拍了拍,這人方才慢慢轉醒。
……
直到出了學校,劉淼還是有種雲里霧里的感覺,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記得才到學校沒多久,看到了錢霧向自己走來,但是兩人還沒說上話呢,這就讓他走人了?這不是耍他玩兒的吧?顯然,錢霧所說的「邪物已除」沒有給他丁點兒的安慰。
錢霧有些好笑地問他︰「你自己感覺不到身體不對勁兒的嗎?有人在跟你搶奪身體的控制權,或者是迷迷糊糊的時候有另一種並不屬于你的意志在你的腦海中出現……都沒有感覺的嗎?」這是她根據典籍記載以及劉淼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結合推斷出來的,沒辦法,誰讓她也是第一次實踐呢?此界不是有句話叫做「在實踐中成長」嗎?
劉淼遲疑著搖了搖頭,被她說得更是覺得驚悚了,強笑道︰「你能別嚇我了嗎?我晚上已經睡不好了……」
錢霧搖了搖頭︰「你再仔細想想起因。」
劉淼其實也正缺個能說話的人,雖然跟錢霧的像是略狗血,發展也略奇特,但是他算是見過自己最窘態的人了,他倒也想著傾吐一番。
「好像……是剛開學那會兒,我們全家去給太公上墳……可是不對呀,我太公是怎麼會是個女人?」
錢霧︰「難道是把別人家的魂領回來了?我想自家人也不會害自家人的……」按照事實推證,卻讓近段時間來受盡驚嚇,並且一個人默默承受,現如今已經有些草木皆兵的劉淼頓時驚悚了,大聲制止︰「你別說了。」
「事情都過去了你還怕什麼?」沒人跟你說過你很像個女人嗎?想了想,還是將最後一句話咽了下去,拍了拍手,道︰「算了,快回家休息休息去吧。」
「嗯。」
走在回寢室的路上,錢霧忽然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真的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