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舒默是被潑醒的,整整一盆水從頭澆下,涼到心底。他倒抽一口冷氣,猛然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最熟悉不過的場景——牢房。
……這是第三次了吧,他自暴自棄的扯了扯嘴角,都可以留個到此一游了。
只是這一次,待遇比起以前要差得多了。四肢被鐵鏈銬在身後的牆上,一身染血的衣服髒兮兮的,又被水打濕,黏在皮膚上的觸感令人作嘔;鼻腔里縈繞著揮之不散的霉味,混合著腥臭,讓他有種自己身處亂墳崗的錯覺。
雖然目前看上去,也差不多了。
「你是三皇子什麼人?」冰冷的聲音響起在耳畔,接踵而至的是鞭子破空揮來的聲音,舒默一愣,就覺得有什麼劃破了衣裳,狠狠抽打在皮膚上……
沒有感覺,他長長松了口氣,把懸起來的心髒放回原位,抬頭打量起來人。
黑衣、黑面罩……總之就是電視劇里那種臉都不露的炮灰模樣。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去掉血腥十八禁的地方不談,用膝蓋想也都知道對方什麼來頭,舒默也懶得廢話,舌忝了舌忝干燥發裂的唇︰「讓我見皇後娘娘一面。」
嘴巴里的血腥味還沒消化干淨,這會兒一說話,喉頭吞咽間又是一陣腥甜,青年猛的低下頭,將那種反胃的感覺壓下去之後,才繼續道︰「我知道……她想要什麼。」
「娘娘豈是你這賤民可見的?」炮灰哥冷笑一聲,面罩外的一雙眼猙獰起來,他伸手用鞭子抬起舒默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遍︰「你到底有什麼企圖?現在說還來得及,不然到時候……哼哼。」
大哥你知道一般說這種台詞的命都不長嗎?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一派淡然之色︰「娘娘不是一直想知道,這些年來暗中幫助三皇子的人究竟是誰麼?」
「你知道?」
「我知不知道不打緊,但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
「……」
「到時候見了娘娘,別想耍花招。」畢竟是正事,那人也不敢多加耽擱,轉身出門去向主人稟告了,他的離開到是讓舒默多多少少松了口氣,軟趴趴的掛在牆上輕輕喘息著,良久才平復下來。
「鴉,我知道你在。」冷靜過後,他開口︰「這是在劇情範疇之內麼?為什麼他們會回來抓我?當時那個情景,不應該直接去找仇決麼?」
「這是您捅出來的簍子,我為了將他引開,調動了劇情。」果不其然,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鴉解釋道︰「這一次變動主要是您被皇後帶走,然後三皇子化悲憤為力量激活金手指……是您的離去帶給他成長,如果您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話,那麼仇決就不會是您見過的那位帝王了。」
「依賴是王者最大的忌諱,您則是他的弱點,若不將這弱點排除,那麼他永遠做不到為君者該有的自持和冷靜。」
「……所以?所以我的出現,只是為了燃盡著希望的一把火麼?」
「是也不是,因為只要一個人有活下去的想法,那麼他就會尋找各種理由……和希望。」
「就像他相信您沒有死,所以他會活下去。」
「……我有種寫小說爛尾的愧疚感。」舒默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特別是……當我發現自己也在這局中之時。」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系統的聲音冷靜到沒有一絲人情味︰「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逃月兌這一切的運轉。」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來不及了,他惆悵的想著,忽然有些可惜兩人分離時那個倉促的告別,竟然連一句再見也沒有……兩人的生活就這麼忽然的回到了最初的軌跡,一切還都在劇情這雙大手的掌控下。
「如果我刻意改變劇情,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他會死。」鴉說︰「而您,也會。」
為了救那人而被迫離開,真是個不錯的借口……嘲弄的冷笑一聲,舒默閉上眼,吁出一口氣。
光從作者的角度來看,這個故事還真是狗血味十足,要自己是個女的,完全就是一本生離死別的瓊瑤小說……可惜了,自身的處境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是現實。
「我現在需要做些什麼?」
「活下去,一直到接軌的那天為止……」
……
一身華服的女人端坐在椅上,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青年︰「你知道是誰在幫助三皇子?」
「我當然知道……」對方抬起頭,表情平靜︰「因為那個人就是我。」
「哦?」縴縴玉指輕輕敲了敲座椅的副手,蘇慈鳳玩味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直起身子︰「你這是讓本宮殺了你?」
「娘娘若想殺,隨時都有機會,可如今我還活著……就說明,娘娘心有余慮。」那人彎了彎唇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娘娘必定想問,為何我會選擇三皇子?其實這個理由相當簡單……為了勢。」
「天下之中,又有哪個男人不愛錢財勢力?不愛美酒佳人?我自然也不例外……小人不過是一輕功尚佳的飛賊,無意間入皇宮竊寶,卻見到了落魄的三皇子……」
將當時見面的情況稍作修飾,後又細細數來這些年內自己為仇決做的事情,其中真假摻雜,听起來雖有不對,但卻也找不到什麼破綻。皇後蘇慈鳳心有戒備,自然沒那麼容易就相信他的一派之言︰「你說的這些事情,本宮又從何得知是真是假?而且就憑你一個毛頭小賊,也想輔佐皇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若是笑話,那您大可一笑而過。」他不動所為,自顧自的道︰「可是如今,您還笑得出來麼?」
「大皇子仇桀生性軟弱,生母貴妃又是您遠方親戚,完全不值一提……三皇子仇決如今得聖上贊賞,從無人問津的廢人變成連您出手暗殺的目標,這人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成就,恐怕娘娘您心里也是……」
「大膽!」被狠狠戳到痛處,皇後瞬間沉下臉來,怒道︰「來人啊!給我拖下去掌嘴二十!」
「……」女人真尼瑪難伺候,這是生理周期來了吧?在心里吐槽著,舒默被人拖了下去, 里啪啦的一陣抽,那聲音光用听他都心疼……老子帥氣的臉啊媽蛋,雖然痛覺沒開,但這以後要怎麼去見人啊!
在心中留下血淚,舒默記下了這筆賬……以後老子不玩死你,名字就倒過來寫!
抱著這樣偉大的心情,他再度見到皇後時,說話也謹慎許多。對方能在他身上留下傷疤,就意味著這人歸系統所管,雖然好處是痛覺關閉,但與此同時,對方是真正掌握了殺生大權的……若是處理不當,他必死無疑。
蘇慈鳳作為皇後,此時還留他一條命在,是因為他還有用處。剛才自己那些話估計刺激到這個坐在高位女人的自尊了,所以惱羞成怒……說白了,還是自己作的。
但這些話,舒默說出來或許會惹惱對方,但同時也有一個巨大的利端——那就是了解。
他若想證明自己真正有用的話,就必須亮出底牌,同時也讓對方看到合作的誠心……好吧,是活命的決心。
「你知道的這麼多,如今說出來,就不怕本宮殺你滅口?」
「自然是怕,才會不打自招……而且我若活著,對牽制仇決來說,定是一張好牌。」
「你怎麼證明?」
「仇決身邊有一塊隨身攜帶的白玉。」舒默面無表情道︰「一直掛在他腰間……娘娘若是有心,定能注意得到。」
「那塊玉對他來說意義非同凡響,而那正是我贈與他的,您若是不信,可親自前去試探。」
「本宮……就信你一回。」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同劇本上記載的那樣一點點展開了……三皇子突然低調下來,對朝堂之事不聞不問,專心練兵,二皇子借此得勢,成為了所有人心目中太子的不二人選……
而舒默在證明了自身價值之後,就被關到密室中,他像是被人遺忘了那樣,除了每天有人定時來送飯外,與外界再無交流。
好在,有系統和肆的陪伴,不至于孤單到發瘋,但他本身也不是個耐得住寂寞的家伙,所以鴉開啟了加速模式,把能感受到的時間壓縮到最低程度。
接下來……便是戰亂,三皇子主動要求領兵出擊,凱旋而歸後一戰成名……聖上突然病倒,迫于皇後壓力封二皇子仇洛為太子……後因反叛罪被廢……一切的一切如劇本那樣按部就班的進行著,仿佛一場命運的演出,而唯一被稱為‘變數’的存在,正被困在暗無天日的觀眾席中,圍觀著這一切的發生。
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幾年已逝,原本僅僅過肩的頭發現已及腰,容顏卻不見半分的老態,也不知是血統作祟、還是本身安排便是如此,亦或許……這是真正的bug所在。
身穿囚服的青年睜開眼楮,望著被鐵欄桿包圍的窗口,一縷陽光割開沉重而潮濕的空氣灑落在稻草上,燦爛又讓人……向往。
可惜,他並不喜歡。
「是今天了麼……」青年喃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十年前,他無意間啟動了技能時間跳躍,從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來到了一切開始之前,而如今……也到了接軌的那一天。
伸了個懶腰,拖著一身血跡,舒默開始活動筋骨。被關在同一個地方太長時間,吃喝拉撒都被圈在這小小的密室里,說不想出去那是假的,可除了無聊以外他並不覺得痛苦,因為這世上,總有更加痛苦的人存在。
通過鴉的眼楮,他可以看到副本中任何一個角落……包括,那個人。
現在,他終于要解月兌了,而對方則是要永遠陷在這個出不去的死循環里,直至終老……人都是自私的,舒默也不例外,盡管他同情仇決的處境,卻奈何不過劇情這雙大手。他曾經因一時心軟而陷入窘境,這一次,他不會再做出同樣地選擇。
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對方。
沒有人知道扭曲劇情的後果是什麼,可能會死,亦可能比死更慘……而萬事,都好不過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不是麼?
沉重的牢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一個白衣公子出現在門前,他有一張不錯的臉蛋,可惜那笑容太過猙獰。
「我答應你們的要求。」凝視著對方的眼楮,舒默平靜道。
換下黑衣,戴上面巾……重見天日之時,卻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前赴戰場。青年苦笑著握緊掌心的匕首,用輕功悄然無息的來到他生活了一年多的皇宮,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一切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而唯一熟悉的,只有那個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黑色的龍袍,背後兩翅羽翼展開,猶如浴火鳳凰般在絕境之中涅槃重生——仇決已不是當年那個會抱著他撒嬌的削瘦少年,而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劍,散發著懾人的氣勢,讓人心生敬畏、甘心服從。
時隔多年,再度對上那雙眼楮時,看到的卻只有如履薄冰的寒意,握著匕首的手顫抖了一下,舒默深深吐出一口氣。
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被長劍刺穿的瞬間,他以最大的力氣緊緊擁抱著面前徹底成熟的男人,看著對方眼中流露出的錯愕,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對不起,然後……再見了。
青年閉上眼楮,任憑意識陷入黑暗。
「劇情接軌成功,即將自動開啟下一副本,請您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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