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些個破書又怎能與我的傳家寶想比?」文老听後大笑三聲,然後環顧四周,朗聲道︰「諸位道友幫個忙,還請退避三丈。」
人群一听,涌動起來,紛紛往後倒退。偏偏君傲迎上前去,見縫插針,擠到了人群的前頭。
四根竹竿豎起,撐開一張藍布。布下擺著一張長桌和兩張椅子,桌上擺滿了書籍,椅上坐著人。一旁有一顆蔥郁大樹,揮灑著枝椏,遮擋著陽光。樹上掛著一旗幡,上寫‘緣法’二字。
文老氣定神閑,笑而不語。文蒼冥笑如春風,穩坐不動。一老一少二人兩兩相望,誰也沒說話,周圍的人群退開後站著不動,也不啃聲,一時間,整個熱鬧的集市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忽然,自遠處掛來一陣風,風過身畔,撩動旗幡,翩然遠去。
文老抓了一把長到胸襟的白須,笑問道︰「最後一問,什麼在動?」
什麼在動?
眾人听到文老這最後一根問題,頓時無語了。這擺明是在耍賴作弊,不想輸,然後提出這麼一個純粹刁難的問題。
什麼在動?街上的人在動,地面上的影子在動,被風吹過的樹枝在動,旗幡也在動!眾人心想,你應該問什麼不在動!整個集市都在動,這要怎麼回答?難道隨便說一個那個人在動就行了?絕無可能,依照文老這幾個月的行事作風,絕對不可能提出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草草了事。所以答案肯定不簡單,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答案。
文蒼冥嘴角上揚,笑容不變,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後又探過身將鼻翼湊到桌上嗅了嗅,似乎桌上一本本擺的不是書,而是一盤盤香氣撲鼻的人間美食。
「沒想到最後一題這麼簡單。」文蒼冥睜開雙眼,眼中帶著笑意,然後起身轉面背對文老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什麼,語氣堅定不移的說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好一個文蒼冥,好一個仁者心動。」文老投過來贊賞的目光,大手一揮,桌上的書籍一掃而空,緊跟著一道流光飛向文蒼冥,十分靈活的探入了文蒼冥的衣襟中。
「你我姓氏相同,此物算是傳給你了,怎麼利用,看你自己的了,哈哈哈。」聲音笑著笑著忽然就消失了,眾人連忙將目光從文蒼冥身上挪開,看向攤位,卻發現攤位還在,人卻不見了,已是人去樓空。就像是從來就沒有這回事一般,那文老也從來沒出現過。
忽然,高空中又響起文老的聲音,只听他念道︰「高歌物外歸去來,大隱廛中益開悟!年輕人,有緣再見。」
嘩!
人群一下子轟動起來,這是什麼手段?何等境界的修為才能憑空消失,空谷留聲?沒想到這幾個月風雨不動在此擺攤的文老,居然是一位深不可測的隱士高人,萬萬沒想到啊!
文蒼冥對著天空遙遙一拜,然後對著人群中君傲試使了一個眼色,趁著眾人嘩然之際,拉起瞌睡半天的獒敗默默的走了。帶眾人回過神來後,才發現,之前那個挑戰勝了的年輕人也已經走了,一些人本想見識一下,文老一直掛在嘴邊的‘傳家寶’會是個什麼東西,現在卻人影都找不著了,不由得紛紛羨慕起來。
「也不知道先前那少年郎得了個什麼東西,反正是好東西。」
「我猜應該是文老想要收徒,到時候他們又會暗中聯系。」
「不可能的,像文老這樣的隱士高人,收徒怎麼會這般高調?我看啊,一定是一件法寶什麼的。」
「唉,可惜我沒那學識,我不得不佩服那少年郎,真乃大學士也。」
……
眾說紛紜,最後誰也沒討論出個由頭,人群也就慢慢散去。
「文兄,不把東西拿出來看看?」三人並肩前行,君傲走在右側,他也很好奇,那文老到底給了文蒼冥一件什麼東西。
文蒼冥轉頭報以一笑,什麼都沒說,繼續往前走。一旁的獒敗睡眼惺忪,根本就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君傲笑了笑,將心中的好奇隱去,眉頭一挑,也開始思索自己的事情。
三人一路無聲,就這麼向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鳴鶴樓內。
「起來!」李書彥皺著眉頭呵斥道。
「師叔若不答應素素,素素便長跪不起!」岳素素不管不顧,一副無理取鬧的模樣。
「我答應你什麼?若是林師弟當年要收你為徒自然已經收了,你以為正門人人都能進嗎?你現在修為已達元嬰境,回你的百花谷做你的支門門主有何不好?」
「狗屁元嬰!」岳素素一聲尖叫,面目有些猙獰,叫吼道︰「我除了有點法力還有什麼?我不甘心!為什麼一個接一個的小毛頭都可以入正門去走正統路子!我卻要修這假修錯道?修了二十多年有何用?那步殺生境界與我同等,若想殺我,如同殺狗!我不甘心!我要重修!我要走正統的路!」
「唉。」李書彥重重的嘆了口氣,神色復雜的看著岳素素說︰「我認同你的說法,但事已至此,你能如何?這便是命啊,況且,就算是古修正統,不,就算是普天之下所有修士,又有哪個敢說自己無敵于世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修了二十多年的道,這麼點道理都看不透嗎?假修錯道那是道啊……你弱在心性上,回去苦修幾年,心境上來後,一些事情就能看透了。」
「哼。」岳素素冷哼一聲不說話。
李書彥看著就如同頑童般的岳素素,無奈道︰「你就算自廢修為重修正統又能如何?你的修行資質……」
「不要提資質!你的資質好嗎?文蒼冥的資質好嗎?是,我帶來的那三個少女個個都是絕世奇才,那又如何?不一樣死在了半路上?為什麼你們可以入門修行?我就不能?我比你們差嗎?我就是不甘心!」岳素素說著情緒激動起來,猛地站起身來,法力涌動,一股暴烈的勁風橫掃而過整個房間,將所有的物件都吹的東倒西歪,打碎了一地的花瓶花盆。
岳素素繼續叫吼著︰「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你們這些個古修正統就比我們要高人一等?從來不拿正眼看我們!你們憑什麼,修為明明都沒我高!」
說到憤怒之處,岳素素終于爆發了,情緒激動之下,一道赤色匹練抽了過來,李書彥皺起眉頭,給自己施了一個護身法,赤色匹練抽打在李書彥身上,晃動一下便消散了。
「那個林別雨就是個狗屎!害人精!他給我留那些資源干什麼!害得我走錯了路子,我原本也有機會入正門的!我也能成為正統修士的!一切都是他害的!什麼資質!什麼道理!都是放屁!」岳素素見自己憤怒失神之下,居然攻擊了李書彥一下子愣住了,似乎反應了過來,但是依然余怒不消,聲音弱了幾分,把她名義上的師尊搬出來臭罵了一番。
「閉嘴!」李書彥臉上出現了難得的憤怒。
「你憑什麼命令我!」听李書彥忽然呵斥自己,岳素素剛剛熄滅的怒火一下子又點燃了,她叫道︰「對!你和他是一伙的,容不得我說他壞話是吧,我就要說!這一切都是林別雨害的!他毀了我的道!」
李書彥知道岳素素如今情況不穩定,語氣稍微緩和些,說道︰「我不同你爭,你現在心神失守,想要活命的話我可以幫你,認真的听我說……」
「我不听!」岳素素猛烈的搖頭,抬手又是幾道匹練抽來,李書彥這次沒有硬抗,而是閃躲開了。
該死的,好一個步殺生!好一個誅九族!
李書彥看著岳素素的模樣明白了事情的緣由,這也怪他,這三個月雖然明知岳素素狀況不對,但也沒及時的去幫助她,現在必定是步殺生的事情影響到了她,讓她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對修行抱有怨恨,所以才會出現如今這般情況,心神失守,四處泄憤。
「我修為已達元嬰境,你為什麼躲得開!你不才結丹境嗎!」岳素素心中怒火越燒越旺,尤其是看到李書彥神色不變的躲避抵抗著自己的法術,更是憤怒的吼叫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個糟老頭都可以修正統!為什麼我不能?這修行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
「且住!你冷靜听我說!假修錯道也是道,你雖然敗給了步殺生,但又何止你一人敗給了他?你有元嬰境的修為!你是門主,掌管一個支門!你能長生不死,永駐青春!有何不好?為什麼非要同人爭斗?你修你的道,你修你的仙……」李書彥剛勸說到一半,卻又因為一句話點燃了岳素素的怒火。
「仙?仙?我修了二十年,依靠無數資源堆積才走到今天這般的地步,長生不死?青春永駐?那是仙才能做到的事!若是我沒有突破元嬰境的話,我還不是元嬰干枯而死?就算突破了又能如何?還不是要被你們這些所謂的古修正統白眼相看?就因為你們是正統!我們是邪門歪道!」岳素素的怒火燃到了,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響起,然後這個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響徹整個天地。
糟了!
李書彥剛準備破窗而出,光華一現,一只無形的大手擒住了他,還是慢了一步。因為不管怎麼說,岳素素都已修成元嬰,終究不是現如今的李書彥能抗衡的。
岳素素單手掐住李書彥的頸脖,長發無法自動,臉色陰沉如同一個女鬼般,陰測測的說了一聲︰「我要你陪葬!」
然後周身法力暴動,周圍天地一震,似乎有什麼恐怖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一樣,渾身動彈不得的李書彥瞪大了眼楮,岳素素這是要自爆元嬰!
還沒來得及多想的李書彥忽然渾身一松,立即調動法力,準備逃跑。然而下一刻,岳素素軟趴趴的身體便跌進懷里,生機迅速的消逝著。
「師叔……」一身冷汗的李書彥低頭一看,心髒一顫,刺痛無比。
眼淚如同一顆顆珍珠滾滾而下,雙眼滿是迷茫和解月兌之色的岳素素哽咽道︰「師叔對不起,我沒想這麼做,我只是生氣,生自己的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很迷茫,我修行了二十年,元嬰境的修為,到頭來連自己三個女弟子的保護不了……你們論道的時候我也听不明白,听不進去……」
「平常在門中,人人都尊敬我,因為我是門主,而這一切都是師尊給我的,所以我很努力的修行,我想有機會再見師尊一眼,親口向他道謝……」
「可是我真的好迷茫,我不知道,我這二十年修的是什麼……師叔,我只是想修道……想成仙……很難嗎?」
「我破丹成嬰的時候真的很開心,我距離成仙又近了一步,而這還是因為師尊給我留下的一顆‘破厄丹’……所以我真的很崇敬師尊……我也很崇敬師叔你……因為師叔你什麼都懂……好厲害……」
「我想降妖除魔……我想飛升成仙……我想修行……我只是想……只是想保護自己……保護大家而已……師叔……什麼是修行……這二十年我好像什麼都沒做……我真笨……師叔……修行真的很那嗎……很難……」
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小,最後,靜止了。
時間靜止了。
老者的身軀在顫抖,抱著滿頭白發的女子尸身他跪倒在地,尸身開始逐漸發光,然後幻滅,因為元嬰的死亡,將整個軀體也毀去了,滿屋子的星星點點,異常美麗動人。
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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