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疾不徐地過著,轉眼就到了中秋。
早上鄧梓就和謝浩然通了電話,他說他快要出發了。也許去飯店前他們還能見一面,鄧梓興奮地想。中午吃飯的時候,她估模著謝浩然就要來了,忍不住頻頻看鐘。哎,時間過得好慢,真是難熬!」
鄧媽媽笑道︰「差不多快到了,中秋節高速可能有點堵。」
鄧梓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差點把飯吃進鼻子里去。他們真的太久沒見了,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這麼長時間過。待會兒見面的時候要說些什麼呢?會不會有些陌生。她模模自己的臉,應該沒變太多吧?
鄧爸爸看不得女兒為了別的男人神魂顛倒的樣子,酸道︰「爸爸出差的時候你怎麼沒這樣等我回來啊?」
「怎麼沒?」鄧梓拉著他的胳膊撒嬌道,「你又不在家,怎麼看得見?」
話音未落,電話就響了,鄧梓三步並兩步地走到矮幾前,接起了電話︰「喂,浩然哥?」
那頭的聲音帶著點急切和歉意︰「對不起啊,阿梓,我這邊突然有點事,要晚上才能回去。」
鄧梓頓時失落地說︰「你還沒出發?」
謝浩然意識到說漏了嘴,急忙解釋道︰「早上準備走的時候有同事出事了,我總不能不管不顧地回家吧!」
「那你總要打電話說一聲吧,」鄧梓有點受傷,「我還一直等……」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個字幾乎消失在齒間。
「對不起,」謝浩然很急的樣子,說話很快,「早上太忙,我忘記了。」
鄧梓幾乎要哭出來︰「你一直說忙,我理解你,盡量不打擾你。但是,你捫心自問,真的連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我又不跟你海聊,只是知會一聲,哪怕發個短信也行啊,花不了你一分鐘時間的。」
謝浩然沉默不語。只剩下喘氣的聲音。鄧梓剛想說些什麼,那頭忽而傳來一個好听的女聲︰「浩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鄧梓一听,頓時氣得掛了電話。理智上告訴她應該相信謝浩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的人品,她清楚得很。但情感上卻不由自主地惶恐起來,他是不是變心了?鄧梓不傻,她知道,要不是青梅竹馬,他們倆是絕對不會走到一起的,不同的愛好,不同的想法,他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如果出現了一個更合他心意的人,他會不會移情別戀?
算了,不想了,順其自然,得過且過吧。
帶著這樣的心情,鄧梓準時到了酒店。她
在公司里只認識三個人,潘毓、尹真真和黃牙經理,晚宴的時候,三人都不見蹤影,她就只好一直吃東西。還好皇頓酒店名不虛傳,一千元的指標也不是吹牛的,各種海鮮應有盡有,特別是蝦,廚師還體貼地剝去尾巴上的殼子,只為了美觀留下蝦頭和鉗子,用叉子一戳就能吃,方便又好吃。
鄧梓一下子吃了兩盤,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還想再來一盤的時候,一個人貼心地為她夾好了一盤遞到她的眼前。
鄧梓抬起頭,潘毓微笑著看著她,調侃道︰「你還真是來吃東西的?」他說話特別慢,雖然只是開玩笑,但是拖長的音節也給人一種諷刺的感覺。
鄧梓臉紅了,一把奪過盤子︰「不吃干什麼?我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氣死你可以先回去的,」潘毓說,「反正領導也說過話了。你們部門這麼低調,少你一個相信不會有人發現的。你不是歸心似箭?」他低頭了然地看著她的眼楮。
「現在不了,」鄧梓側過頭,「我在這兒吃吃東西挺好的。」整個晚上,她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全是謝浩然打來的,她想也不想地關了機,眼不見心不煩嘛。
潘毓體貼地沒有再問,只說︰「那你多吃一點,除了蝦,別的也不錯。這家的甜點很出名的。」
鄧梓叉起一只整個塞進嘴里,小嘴鼓囊囊地「嗯」了一聲。又從善如流地夾了一塊蛋糕。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服務生都開始整理盤子的時候,她才拎起包回家,肚子撐得都疼了,食物全積在嗓子口,隨時都會吐出來的感覺。
這晚天不好,月亮顯得有些昏黃,連星星都黯淡了。
她一個人走在巷子里,來來回回地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鄧梓有些害怕,心懸得高高的,那種感覺又來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她不禁後悔拒絕潘毓送自己回家。
她猛地一回頭,後面意料之中地空無一人。只有路燈下她的影子細細長長地跟隨著她。
盡管這樣,她還是小跑起來,額頭漸漸浮出一層細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聲音響徹在細巷里,可怖人。氣喘吁吁地跑回家,她爸媽和謝浩然都在呢,三人臉色都不好看,她一推開門,六只眼楮都緊緊盯著她。
她不敢去看謝浩然,低著頭說︰「我去洗澡。」說完轉身就回房了。
客廳里鄧爸爸先繃不住了︰「阿梓怎麼了?我看她滿頭的汗。」
鄧媽媽站起身,端了杯橙汁︰「我去瞧瞧。」她右手推推門,似乎從里面鎖上了,只好敲門,咚咚兩聲︰「阿梓?怎麼還學會鎖門了?」
里面 噠一聲,探出一個小腦袋,大眼楮眨巴眨巴︰「謝浩然走了?」
「沒呢,怎麼不接電話?」鄧媽媽拉她坐到床邊,「你們吵架了?怎麼回事?說給媽媽听听。」
「你去問謝浩然!」鄧梓沒好氣地說。
「喲,浩然哥也不叫啦?真生氣啦?」鄧媽媽捏捏她的鼻子,「你以為我沒問他?他只會說都是他的錯,啥有效信息都沒有。他惹我寶貝女兒生氣了我當然知道是他的錯了,還用他說?」
鄧梓撅著嘴在媽媽懷里蹭蹭︰「本來就是他的錯嘛!」
鄧媽媽模模她的腦袋,說︰「讓我猜猜,是他沒準時回來?還是忙得沒有時間給我女兒打電話?」
鄧梓推開她媽坐好,臉拉得老長︰「這些我都能理解,我是這麼不懂事的人嗎?」
「那你在氣什麼?」鄧媽媽柔聲問,「浩然好不容易回來了,你真的要這樣耽誤時間嗎?」
鄧梓看著她媽媽的眼楮︰「我是氣他不回來不和我說。什麼事都想著要瞞著我。」
「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嘛。中午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鄧媽媽勸道。
「他發生事情的時候就應該打電話給我!」鄧梓理智氣壯。
「打電話給你干什麼?」鄧媽媽也放大音量,「你是110還是120啊,發生事情當然是要解決事情啦,跟你說有什麼用!」
鄧媽媽幫她扎好散下的頭發︰「還說自己長大了呢,我看還是小孩子。好了,不要鬧脾氣了,出去見見他,明天一大早人家還得走呢。」
鄧梓反駁不了她的話,卻悶悶的,雖然心里隱約覺得媽媽哪沒抓住重點,但一想到謝浩然明天就要走又心軟了。這一別,搞不好又要好幾個月才能見面呢!這樣一想,也就順水推舟由著鄧媽媽把她拉出房間。
客廳里。
謝浩然一直坐立不安,像是凳子上有釘子似的。
「別擔心,」鄧爸爸半真半假地說,「你只要沒犯大錯誤,她媽都能搞的定。你要犯了大錯誤,你今兒個就別想出這個門了。」
謝浩然還沒來得及開口,鄧梓就跟在鄧媽媽後面出來了。他的眼楮一下子亮了。
看到他欣喜的模樣,鄧梓又有些自責。可能真的是她太敏感了,自己不是一向有這毛病嗎?疑神疑鬼的,剛剛還覺著有人跟著她呢!這麼一別扭,又耽誤兩個小時。
「好了,你們聊,我們去睡了。」說完,鄧媽媽就拉著鄧爸爸走了。
「你……」鄧梓期期艾艾地開口,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的眼楮,「對不起,我不該不接你電話。」
「是我不對,」謝浩然緊緊摟住她,「我應該當時就告訴你的,讓你白等了。」
鄧梓把頭埋在他的胸前,總算笑了。她伸手摟住他的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安全感,剎那間沖走了之前那些不安。
「你早上是有什麼事情啊?」鄧梓忍不住問道。
謝浩然嘆了一口氣︰「本來準備一起回城的一個同事,剛上車就吐得一塌糊涂,還死活不肯去醫院。」
「那後來呢?好點了嗎?」鄧梓關心地問。
謝浩然的臉色有點不自然︰「嗯,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暈車吧。」他陡然升起一股恐懼,害怕鄧梓問她好了為什麼他還是這麼晚才回來,但鄧梓完全沒有注意到,點點頭就算揭過了這一章。謝浩然頓時松了一口氣。
潘家。
潘曉坐在沙發上一邊看書,一邊時不時地撫模著肚子露出甜蜜的笑容。
潘毓疑惑地看著她的舉動,靈光一閃︰「你懷孕了?」
潘曉「噓」了一下,爾後就笑開了︰「爸爸也知道了。」
「他居然同意了?」潘毓少見地睜大眼楮。
「我跟他說,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帶著孩子跳進河里去,他等著給我們收尸吧!」潘曉驕傲地說。
潘毓在她身邊坐下來,嘆道︰「真是長進了。」一個人如果死都不懼,她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何況潘兆成對這個女兒實實在在是真心疼愛的,不然不會她一成年就送股份,他們幾個兒子可沒這待遇。
潘曉咬著牙說︰「是大哥和爸爸告密的,爸爸還特意派人為難他,不過……」
說著,她露出一個微笑:「我家親愛的能力強,現在爸爸也服氣了,還偷偷跟我媽說我眼光好呢!」
潘毓來了興趣︰「那我倒要見見這個未來妹夫了。」本來還以為是炮灰呢,連名字都沒打听,現在看來真是不可小覷。妹妹是個不管事的,以後5%的股份可就握在他手上了。
听了這話,潘曉興味盎然地拿出手機︰「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
潘毓探頭一看,愣住了︰「謝浩然?」他妹妹居然看上了謝浩然?真是無巧不成書。
「你認識他?」潘曉痴迷地看著照片。那人身著規矩的西裝,對著鏡頭溫文一笑,見之就心生好感。她忍不住伸手撫模他英俊的面容,心里喜歡的不行。
潘毓點點頭。簡直是上天助他!不,應該是自助者天助!要不是他把謝浩然調去了f鎮,潘曉也沒機會遇見他,前世可沒有這一出的。他按捺住笑意,問道︰「他知道你懷孕嗎?」
潘曉羞澀地搖搖頭︰「這件事是個意外。他還不喜歡我呢!但是我現在懷孕呢,他又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他一定會娶我的……」潘曉喃喃自語,不知道到底是說給潘毓听呢,還是自己听?
潘毓嗤笑一聲︰「用孩子綁住男人是愚蠢的。」呀,事情有些麻煩。還以為是謝浩然擋不住誘惑呢,原來是潘曉一廂情願。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頭點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沒有!」潘曉激烈地反駁,「我只是在爭取時間,他和他女朋友感情那麼好,我要是不行動的話他們肯定很快就結婚的。現在……他們少說也要拖個三四年。」
「他可以立刻和你結婚,」潘毓惡毒地說,「然後再離婚!說不定他的女友不介意這個孩子呢!你也說了,這只是個意外。謝浩然的心,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軌過。」
「那我怎麼辦?」潘曉紅了眼楮,其實她的心底也慌得很,她很怕謝浩然會因此討厭她,這樣即使得到他的人,也再不得到他的心了。
「你過來,」潘毓沖她勾勾手指,「我教你個辦法。」
潘曉期待地貼過去,但是卻隨著他的話,眼淚一滴滴地落下,無措道︰「不能這樣,我……我不忍心。」
潘毓輕輕推開她︰「責任會讓人厭煩,但是憐愛和愧疚卻能長久。到了這一步,你不會還想讓他愛上你吧?」
潘曉看著他的眼神幾乎有點憤恨,他殘忍地戳破了她的夢,但她卻知道他說的都對。謝浩然對他那位小青梅感情很深,自己用這種手段分開他們,他是決計不會愛上自己了,甚至看見自己就會想到那段遺憾的愛情。這樣子,他們怎麼白頭偕老?
但是潘毓說的辦法,她實在下不了手啊,想了又想,她決定再等等,實在不行,也只好那樣了。
想到這里,她一下下在肚子上打著圈。對不起,寶寶,為了挽回爸爸,有些犧牲是難免的。等以後,等合適的時候你再來,媽媽會對你好的,會把全世界的愛都給你。
潘毓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服了她。他頓時產生了一種快意,墮落吧!同樣是姓潘,他已經到了地獄,她憑什麼還在雲端?等她使了一次手段,嘗到了勝利的果實,必然會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淪陷,就像他一樣。
潘毓眯著眼楮,透過張開的五指去看吊燈的光芒,實在太亮了,他終于還是並攏五指,擋住透過的光線。
是啊!習慣了黑暗的眼楮,如何尋找光明?他自嘲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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