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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三刻,淡藍天幕上的下弦月漸漸西垂,淡黃俏臉卻是愈發的明亮。♀月色下的關山,幽靜深沉,直若一位目光深邃的老者,在月下沉思一般。萬物寂寥,唯余陣陣冷風時時拂過山崗,一片有點淒冷的靜。
而在這邊靜謐之下,被此起彼伏的鼾聲充斥的軍營之中,兩個依稀的人影在軍帳陰影之間快速地飄動著。一隊十人的巡邏甲士晃晃悠悠地走來,那兩個身影兀地定在軍帳之後,與軍帳的黑影重疊在一起。
待那隊甲士走遠之後,那兩個黑影活泛起來,一陣低語隱隱地飄入風中。
「王兄,我們還要找多久啊?再找下去,這天都要亮了!」覃寒山低聲抱怨道。他與王建兩人,在楚軍軍營里模索了近兩個時辰,居然還未找到楚軍的中軍大帳。戰國時軍營布置通例,中軍大帳通常在大營中部且偏靠近轅門處的位置,如此布置因由是便于協同指揮營中各部。然而這劉邦治下的楚軍軍帳,如同整日嘻嘻哈哈、毫無正形的劉邦本人一般,竟是沒有一點規律。王、覃兩人在楚軍大營內轉悠了近兩個時辰,竟連中軍大帳的旗幟都未看到。想抓一兩個士卒來詢問,可除了偶爾踫到一整隊巡邏甲士外,整座軍營幾乎是如同適才踫到的那個醉漢那般睡死過去。
王建听見覃寒山的抱怨,亦是無可奈何地輕嘆一口氣道︰「再找片刻,實在不行,就先行撤出吧!」抬頭望了望不遠處的武關關城,略一沉吟道︰「往關城方向再找找看!」說罷,便帶頭閃身過去。覃寒山無奈地跟上前,咕噥一句︰「這都是什麼軍營?」
兩人在這個雜亂無章的軍營之中又模索了片刻,終于在快接近關城後的民房區的軍營邊上,見到一個比旁邊普通軍帳略高出近一丈的大營帳,帳前豎著兩面土黃色軍旗,一面書著個「楚」字,一面是一個「劉」字,帳門口還站著兩個抱著矛戟直打盹的守衛甲士。
王建見狀心下了然,暗道這必是楚軍中軍幕府無疑。可如何才接近那中軍大帳?躲在中軍幕府前方的軍帳陰影處,仔細觀察一番,王建心下犯難了。不知這劉邦的統兵大將是如何設想的,中軍大帳前竟是一個橫近百步、寬約五十步、無遮無攔的小廣場,兩側距旁邊的普通軍帳亦是至少四十步開遠,軍帳背後是大營丈余高的木板柵欄,側後竟是一道連通著關城民房區大道的小轅門。(秦制單位,六尺為一步,約合現今1.38米)整個中軍幕府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空地之上,猶如鶴立雞群一般。
「鄉民粗俗,倒是像要大肆顯擺中軍大帳一般,哼!」王建冷哼一聲,然而望著軍帳前被兩盞大風燈照得碩亮明堂的小校場,劍眉不禁擰成一團。五十步的距離,加上如此明亮的光線,想不驚動那兩名迷迷糊糊打盹的守衛都難。鼻尖處聞到自己身上的楚軍衣甲散發出來的濃濃酒味,王建心頭一亮,在覃寒山耳邊低語一番,後者便隱入身後的軍帳之中。
王建挺身整了整身上的楚軍衣甲,低頭略一思忖,又從軍帳邊找來一個被喝空的酒壇子,將壇中的殘酒往自己身上潑了潑,髒臭的衣甲酒味卻是愈發地濃了。嗅了嗅身上的酒味,王建查看自己身上還有甚破綻,忽地想起頭上那頂秦軍百長特有的皮幘,連忙取了下來貼身藏好。之後,王建便學著先前那名醉漢的模樣,邁著醉步搖搖晃晃地朝中軍大帳走去。
中軍大帳門口的兩名守衛正抱著長矛站著打盹。一名守軍昏昏沉沉之中,額頭點到矛桿,一醒神,雙眼迷離間忽地見到一個身影正朝這邊走來。一驚之下,慌忙揉了揉眼楮,橫抱起長矛一指那身影喝到︰「什麼人?」身旁的另一名守衛聞聲被驚醒,忙也迷迷糊糊地跟著抱起長矛指向前方小校場。
听到守衛的呵斥,王建卻依舊裝作大醉模樣,搖著醉步亂哼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小曲,繼續有意無意地往中軍大帳走去。
見是一名喝醉酒的己方甲士,那兩守衛長舒了口氣,放下指向王建的長矛,高聲喝問道︰「喂,兄弟儂是哪個營地?這兒可是中軍大帳哩,不得亂闖的!曉得不?」
細軟的楚音飄入王建耳中,忍著滿身雞皮疙瘩,王建依舊不理會守衛,繼續晃著酒壇子前行,甚至還裝作不小心摔倒,又晃晃悠悠地爬將起來。
眼瞅著王建便要靠近軍帳,先前喝令的那名守衛一皺眉頭,放下長矛便要上前趕走王建。剛走到王建跟前,王建便順勢軟倒在守衛身上。撲鼻的酒味燻得那守衛大是皺眉,正要開口喝罵王建,忽地听見身後一聲悶響,心下詫異正要扭頭去看,突然後腦猛地被重物一擊,意識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瞬間發難擊倒了跟前的守衛後,王建連忙把那守衛往軍帳門口拖去,藏在軍帳後的陰影里。另一名守衛也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覃寒山擊暈,拖到軍帳後與那名守衛扔在一起。
王建一打手勢,兩人便悄聲模到大帳門口,附耳細听帳內動靜,竟是連鼾聲都听不到。王建慢慢地挑起帳門布簾一角,朝大帳內望了望,寬闊的軍帳內,兩具樹形連枝燈盤兀自點著,中間擺著幾張桌案,四周帳鉤上掛著各式兵刃盾牌,帥案後一具碩寬的木質屏風隔開內外兩帳。
抽出懷中匕首,朝覃寒山一比劃手勢,王建便輕輕掀開布簾門,輕手輕腳地邁入大帳內。巡視著軍帳內的物事,王建忽地注意到,那具屏風上竟掛著一幅木刻的大秦關中月復地詳盡地圖。
「哼,無恥盜軍,竟是妄想染指我關中要地!」王建心下冷哼道。隨即悄聲附在屏風上細听屏風後的動靜,然而依舊是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王建一皺眉奇道︰「莫不是這中軍大帳連一個人都沒有?」
慢慢地探頭一瞧屏風後內帳的情景,王建不禁大是驚訝。五具單人軍塌橫擺在內帳,然而軍帳上卻是空無一人。別說是大將,便是連一個留守司馬都沒有。身後的覃寒山湊過來一瞧,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低聲罵道︰「直賊娘,這中軍大帳竟當真連個將軍、司馬都沒有,莫不真是跑哪兒去喝酒爛醉去了?」王建聞言亦是搖搖頭,無可奈何地默然了。這雜亂的軍營、爛醉的士卒以及空空如也的中軍幕府,竟是怪異的讓人心頭發堵。這劉邦軍營的大將、司馬究竟都到哪兒去了?也許只有他們的君主沛公劉邦才曉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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