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崤山東南出口的武關城,此刻正飄揚著劉字大 旗,然而武關城中卻只有數百名老弱病殘的土黃衣甲的楚軍。♀武關背後谷地,原本遍地的楚軍軍帳已然不見,唯余空蕩蕩的山谷還有徐徐吹過的寒風。
武關城旁是一條流入丹水的山澗,那山澗兩旁的大岩石上還殘留著一具具黑色的秦軍尸體。山澗曲曲折折地流入丹水,零星的秦軍將士遺物順著丹水緩緩地漂到丹水谷地。
丹水谷地位于武關東南,在戰國時期是楚國的東北大門,曾經是秦楚兩國屢次兵戎相見的老戰場。當年赫赫有名的屈原,為楚國訓練出了八萬新軍,結果便在這片谷地內被秦軍一舉全殲,從那時起,屈原在楚國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直至屈原投江而死之前,這位偉大的詩人兼政治家仍在為丹水谷地之戰而耿耿于懷。
在谷地中央穿行而過的丹水淘淘地向東南方向流去,在河水旁邊的淺灘上,此刻有幾位黑色深衣的秦軍一動不動地躺著,旁邊居然還有數匹戰馬正低頭在吃著岸邊的水草。
「噗」地一聲輕響,其中一名原本趴著的秦軍驟然翻個身,長長地出了口氣,嘴里喃喃罵道︰「娘的,這是到哪兒了?陰曹地府嗎?」嚴冬清晨的暖陽拂照著這名秦軍身上猶自濕淋淋的深衣,給他帶來了細細的暖意。
眼望著天空中黃亮的太陽,那甲士眨巴了下被陽光刺的有些生疼的眼楮,晃了晃腦袋,抬起有些酸疼的手使勁對掐了下,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還知道疼,娘的,看來老子還沒死絕!」這名秦軍赫然便是追隨子桓一同跳入山澗的胡雷。只覺得渾身酸疼乏力的胡雷,躺在暖暖的太陽下,竟舒服地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過去。
昨夜一戰,原本該是秦軍對楚軍的奇襲,反而變成了楚軍對秦軍的埋伏。被十余倍楚軍包圍之下,秦軍苦戰多時,幾乎全軍覆沒,最後的數百名秦軍遵循著,秦軍古老的「活不受辱,死不累軍」的傳統,追隨者公子子桓,紛紛躍入深澗,以求殺身成仁。
然而,面對慷慨赴死的秦軍壯士們,天公在昨夜卻突然開眼。原本在深冬枯水期,早應該上凍的山澗,昨夜不知為何,水面上竟只浮著一層薄薄的浮冰。縱身躍入山澗的秦軍們,在落入水面之時,被那些薄薄浮冰一緩沖,竟是大大減緩了下墜力道,加之座下戰馬再度卸去力道,落入山澗之中的秦軍騎士們竟大多數存活下來。
而那些不幸墜在大岩石上的騎士們則大多當場摔死,僥幸存活下來的騎士們在強勁的沖擊力下,悉數被震暈了過去,順著潺潺東流的山澗漂入丹水河。在丹水的沖涮下,被拋在丹水河谷的淺灘之上,星星散散的黑點布滿了整個數十里長的丹水河谷兩岸,竟連秦軍的戰馬也存活了不少下來。
迷迷糊糊之中,胡雷竟似乎回到了隴西榆中老家,正拉著自己心愛的鄰家姑娘,在原野上盡情地奔跑著。跑累了躺在柔柔的草地上,那心愛的姑娘忽地趴在自己臉上一個勁地猛親,長長的舌頭黏糊糊的竟是一片冰涼。
胡雷正嘿嘿傻笑,剛要推開那姑娘,卻一下子推了個空。一驚之下,胡雷忽地睜開雙眼,陡地見到一張碩長的馬臉正抵在自己眼前,猛地把胡雷嚇了一跳。再定楮細瞧,這才看清原來是自己的坐騎,正低著碩大的馬頭、伸著又長又涼的舌頭舌忝舐著自己的臉。
「直賊娘,打攪了老子的美夢!」胡雷哭笑不得地拍拍愛馬的腦袋,勉強撐持著坐起身子,見自己竟是在一處陌生的河岸旁。晃了晃隱隱還有些疼痛的腦袋,胡雷瞧見自己四周還躺著五名同袍,連忙搖搖晃晃地起身,過去將同袍們一一喚醒。
「胡什長,我們現在是在何處?」一名秦軍騎士問道。
胡雷皺眉搖了搖頭,正要開口答話,卻听見河岸高地上一片嘩啦啦響動聲,眾人抬頭望去,便見趙丹領著另外幾位同袍穿過蘆葦帳走了出來。
「趙兄!」見到趙丹也安然無恙,胡雷心下歡喜道。
「胡兄!」趙丹上前一拱手亦是一臉欣喜道︰「不知胡兄可曾見到木亙百長?」
胡雷聞言搖了搖頭道︰「我剛剛醒來便在這里了,未曾見到木亙百長!」
「照理,木亙百長應該便在這附近。」趙丹皺眉沉吟,隨即又問道︰「胡兄傷勢如何?」
「不礙事,能走能跳!」
「好,那我等便沿著河谷分頭去找找看,如何?」趙丹、胡雷二人心知這子桓公子不能輕易出事,否則他們便無法向林弈交代。
「好!我從此處向下游找尋,趙兄從此處向上游找尋。不論是否找到,日落之前再在此處踫頭,如何?」
「好!走!」趙丹欣然同意道。
于是,這兩伙人便在此分道揚鑣,各自沿著河道找尋子桓去了。冬日白晝稍短,不知不覺中,太陽便已日落西山。胡雷與趙丹兩伙人再次聚首,除了找到了近百名活下來的秦軍騎士外,便再無子桓的任何一丁點消息。丹水緩緩向東南方向流出,這失蹤的子桓公子到底身在何處,也許只有上天才能知曉罷了。
「趙兄,我等現在該如何?」胡雷皺眉問道,子桓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饒是這些壯漢急吼吼地找尋,也未曾找到蛛絲馬跡。
趙丹望了眼正在沒入西山的夕陽,思忖片刻道︰「據我估計此地應該便是武關東南的丹水河谷,我等此刻已經身處關外。我軍昨夜突遭楚軍埋伏,想必上將軍那里定是還未得到消息。我的意見,我等眼下有三件要事要辦。第一,便是火速趕到函谷關通知上將軍,奇襲劉邦兵敗遭遇伏擊之事,讓上將軍能及時謀劃應對之策。第二,便是抄近路兼程趕回藍田大營,通知藍田將軍及時設置第二道防線,以防備劉邦楚軍的突襲。第三,便是繼續留下一部分人找尋木亙百長。」
「這木亙百長為何如此重要?還需專人繼續尋找?」存活下來的還有一名騎兵千長,見趙胡二人如此關心一名百長的生死,不禁疑惑道。
「不瞞諸位同袍,這木亙百長,便是當今陛下的長公子子桓!」趙丹見事已至此無需再多加隱瞞,遂向這些幸存的同袍們坦誠道。
「子桓公子!」眾人聞言皆是微微一愕,這才明白了趙丹胡雷二人為何如此急于找到子桓。于是眾人對趙丹的意見便再無異議。
細細商議一番後,眾人決定︰由胡雷領著一隊人馬沿著關外大道連夜趕往函谷關,去通知上將軍林弈;由那名千長帶著另一撥人馬,朝偏僻小道近路繞過武關,盡速趕回藍田大營,知會藍田將軍;由趙丹領著余下人馬,繼續在丹水河谷找尋子桓公子。商議一定,天色已然暗淡下來,兩路趕回函谷關與藍田大營的人馬便連夜出發了。
入夜後的函谷關城,燈火通明。自下午楚軍撤退後,竟是一反常態地沒有組織夜戰攻城,而是徑直退到三十里開外的平原地帶扎下了大營盤。關城城頭處,碩大的軍燈在寒風中搖曳著,照射著城下層層疊疊的楚軍尸體。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秦軍甲士,正借著黃亮的軍燈,瞪大眼楮緊緊盯著關城下的動靜,生怕有楚軍乘著沉沉夜色前來偷城。站在女牆垛口前的哨兵身後,還有一隊隊舉著火把,緊張地來回巡視的游哨甲士。
關城上的秦軍傷員及陣亡將士,早已被抬到城下去了,而那些楚軍的尸體,則被秦軍統統拋回到城下。雖然,已經大略打掃整理過,但青石長條鋪就的關城依舊殘留著處處慎人的暗紅血跡,無言地證明著這座關城曾經歷的慘烈攻防戰。
林弈帶來的一萬重甲步卒,讓原本在楚軍巨大壓力下有些恐慌的函谷關城驟然熱鬧起來,到處是人影憧憧、人喊馬嘶。穹高隆闊的中軍大帳內,林弈正與軍中所有千長以上的將官商議著戰事。
自從昨日點起狼煙開打算起,至今夜暫時的休戰,擁有著堅固關城及精良器械的秦軍們,仍依舊付出了兩千余人的傷亡,再加上協助秦軍守城的精壯老秦人的傷亡,秦軍的總傷亡共近三千人。雖然楚軍及諸侯聯軍在關城下,丟下的尸體已達數萬之多,傷亡卻是秦軍的十倍不止。
然而,大帳里的將軍們依舊人人一臉沉重,誰都明白這攻防戰才剛剛開始,後隊的楚軍主力生力軍仍有三十萬之上。傷亡區區數萬兵馬,根本傷不到楚軍的元氣。而接下來的攻防戰該如何打?如何最大限度地摧毀楚軍戰力,竟可能拖住楚軍?作為秦軍統帥的林弈正盯著羊皮地圖,凝神思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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