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上了報紙,她幾步上前,拿起茶幾上的報紙,只見一個版面的整版,都在報道這件事。
為什麼會有整版,其實也很可笑糌。
顧家的這件事可以說是一場狗血大戲,家有兒女,外有兩個私生子,原配被逼出家門,小三登堂入室,這都能放進電視劇大演特演,所以報紙拿出整版來報道,根本就是為了博取關注度。
但是這件事明明是顧家內的私事,怎麼會被放到報紙上去大說特說。
顧佳期一時間有點思緒混亂,連江秋在旁邊的笑聲她都沒有听見,她捏著報紙,面色鐵青楮。
雖然她和這件事似乎沒有了關系,即便這報紙面世,惹來麻煩的是顧博遠,不是她,可她畢竟姓顧,她是顧博遠的女兒。
「所以,你們是什麼意思。」顧佳期放下報紙,平靜的問。
她這個時候已經知道自己來到了場鴻門宴,可是身後不遠處站著的裴莫行,卻令她有些不安心。
如果裴莫行知道什麼,或者會提醒她的。
他就是說了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冷靜一點」。
「我們裴家,供不起你這顧家這尊大佛。」邵清芳瞥了眼不吭氣的裴永生,也不知道這件事上他和自己觀點一致了,還是裴家和顧家的合作解除,顧佳期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總之裴永生這樣自私的人,大概永遠不可能為別人著想。
顧佳期忽然間想起陸成淵和她說的——你和裴莫行的婚姻,已經喪失了最根本的基礎。
她卻哼了聲,「怎麼,現在承認他是你們裴家人?之前趕我們走的時候,怎麼不說他是裴家人。」
「大哥一直都是裴家人!」江秋搶話,「只是之前大哥畢竟已經結婚,可以自立門戶了而已,誰也沒有把他從家譜上去除,更沒有把他的戶口給拿掉。」
「所以。你們這是想逼我們離婚?」顧佳期緊皺著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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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和邵清芳對視了一眼。
夜里江秋的話在邵清芳的腦中浮現︰裴顧兩家聯姻已經結束,顧佳期卻還是隱藏的敵人。你想想她因為婚禮被攪合後的憤恨,連帶著大哥這個人都變了,不像以前那麼听您的話,也不像以前那樣對裴慕華好。我看啊,這個媳婦,你想想辦法讓她離開比較好,我雖然不濟事,但我至少知道這個裴家,誰才是真正的家主,我可比她孝敬您。
邵清芳又看了眼裴永生。
裴永生起身,清咳了聲,「佳期,不是我們不喜歡你,而是……你家這種情況,我們告訴別人,我們裴家的媳婦是顧家人,都有點丟人。」
連裴永生這麼好的性格,居然也是這個態度。
顧佳期咬了咬唇,「裴家和顧家解除合作,你們就這麼快的想讓我和他拆伙?或者說,你們已經想好了接我班的人?拿莫行做交易,讓他再娶一個?等到那個也不行的時候,再來第三個?」
「顧佳期,你在胡說什麼!」裴永生被這句話刺激的不輕。
顧佳期也很強硬的回應,「我們結婚的基礎不是裴顧的聯姻,就算聯姻散了也不可能有什麼影響,我們是因為有感情。」
「哦?」裴慕華忽然間笑了,「我大哥什麼時候說過愛你。我怎麼記得你們感情一直都不是那麼好。」
即便裴慕華是無心之言,顧佳期卻忽然間心再一驚,她驟然間轉身,凝視著門邊不發一言的裴莫行。
「莫行,你也同意和我離婚麼?」她的聲音無法自抑的開始顫抖,如果說來之前她曾經信心滿滿,卻陡然沒有了。
裴莫行沒說話,顧佳期眼中的淚水滾了出來,聲音干澀的不似自己,「原來,這是你們裴家的一場盛會,就是為了趕我走的是嗎?裴莫行,你想和我離婚,直接說就好,何必用這樣的場面來羞辱我呢?」
當初他們曾經說過的,彼此各安天命,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的糾纏,她又怎麼舍不得他。
她不明白這個時候不說話的裴莫行,心里在想什麼。
可是他沒有反駁裴家的意思,他沒有對這件事發表自己的看法。
顧佳期拿著自己的包,僵硬轉身,輕聲對他說︰「你告訴我時間,我們去領離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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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身而過,手腕被裴莫行握住。
他直起上身來,和裴永生、邵清芳說︰「爸媽,這件事再商議。」
丟下這句後,他拉著顧佳期向外走。
走到廣場,顧佳期甩開了他的手,「你告訴我為什麼。再商議……裴莫行,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我們所有的事情都還剛剛開始。」裴莫行走近她的身邊,「動輒有一點問題,就會重頭開始。所有的心血都白費。」
「所以,你打算犧牲我們的婚姻嗎?」顧佳期狠狠的推開他,「裴莫行,你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覺著你太殘忍了?」
她以為在萬箭穿心的時候,至少裴莫行在身邊,沒想到這樣的時刻,連他都在考慮放棄她。
顧佳期匆匆的往前跑了幾步,腦子里空空蕩蕩的。
裴永生好面子,嫌棄她顧家鬧出了這麼難看的事情;邵清芳和江秋原本就看她不順眼,尤其是江秋,恨不得她越慘越好。
其實她現在的確挺慘的了。
爸爸外遇,母親無家可歸,可她也快無家可歸了嗎……
那房子不是她的,是裴莫行的……
顧佳期沒有哭,只是快步的往山下走,直到轉角處有腳步聲匆匆,然後她再度被拉住。
裴莫行的情緒很是低落,甚至可以說是陰沉,將顧佳期的身體扳正看向自己,他的聲音也很沉,「佳期,我不是好男人,這麼關鍵的時刻我沒辦法保護你。」
裴莫行想說的是,在他的背後,有沈臨北有許多人,有他沉澱了許多年的積澱,這個時候,並不是他和裴家翻臉的時候。
他籌劃這麼長時間,甚至隱忍了這麼長時間,他很明白,裴家就是想逼他和他們翻臉。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
如果他這樣做了,一定會是滿盤皆輸的結局。
顧家眼下的情況,他非常清楚,裴莫行不想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可有些事情,居然在他的控制之外。
陸成淵,是個好對手,而且是個非常陰險狡詐的對手。
荊楚集團是裴莫行安排的一張網,專門把裴慕華往里扣的網,可顧家的那些突然間紛雜的事情,絕對有陸成淵的手筆在其中。
否則不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和顧佳期的感情剛剛穩定的時候。
裴莫行順勢撤去裴顧兩家的合作,何嘗不是給陸成淵的打擊,偏偏陸成淵卻用顧家的這件事,以及後續的連鎖反應,逼著他和顧佳期離婚。
甚至,要讓顧佳期誤會他。
這樣棘手的場面,是很多年以來裴莫行都沒有經歷過的。
他不喜歡解釋太多,可這麼錯綜復雜的事情他沒辦法詳細說給顧佳期听,他知道即便說了,這誤會也已經造成。
顧佳期很低落的看著他,「裴莫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和你過一輩子,其實我也不想要什麼好的生活,哪怕寄人籬下都無所謂,可是我也清楚,如果你和裴家翻臉,你就會一無所有,裴家不是省油的燈。你有你的無奈,我全部都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我很理解你現在不能保護我的舉措……」
可是,如果是那個女人呢,如果裴家強行要拆散他和那個女人,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呢?
顧佳期將這句話塞回了心里,她知道自己不能和那種可能性去比,這就像是兩個人掉水里,你要先救誰一樣的幼稚。
「我們不離婚。」裴莫行將顧佳期的頭往自己懷里按了按,試圖給她吃顆定心丸,「不會和你離婚的,你放心。只是……暫時要分開一段時間。」
顧佳期鼻子有點發酸,她悶悶的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原本還期盼著生個孩子的事情,原本還計劃著拍婚紗照,看來都無法成行。
「我會暫時搬出去住,那個地方,你和媽留下來。別讓她有疑心發生了什麼,她本身心情就不好,就不要告訴她。說我最近出國,要很久才回來。」
顧佳期冷靜的思考片刻,「好。」
她不答應也得答應,這是她沒有辦法的退路。
「那你告訴我,
這個時間段要多久?」
「三個月,佳期,最多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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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紅燈閃的夜市,來來往往的人在河邊行走著,這里的酒吧,有吵鬧不安的,有非常安靜的,也有拉著吉他在河邊彈唱的。
許多年輕人穿梭行走著,這里,是古典與現代相結合的後海。
沈臨北要了一打酒,放在旁邊,笑笑著說︰「不容易,你終于肯出來過夜生活了。」
裴莫行接過沈臨北手里的酒,微微啜了口後說︰「他們,讓我和佳期離婚。」
「這手伸的還真是長啊。」沈臨北勾唇,和裴莫行踫了踫瓶子後,說︰「那你什麼意思,屈服他們?屈服的話,最可憐的就是顧佳期那個姑娘了吧。她現在是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吧。」
「沒有。」裴莫行目光閃爍了下,「我說暫時分開一段時間,造成離婚的假象。他們總不會找我要離婚證。」
「顧佳期是個明事理的女人,她會懂你的。」沈臨北將手撐在頭上,魅惑的桃花眼睨著路邊過往的美女,「你現在正是韜光養晦臥薪嘗膽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懸而未決,一旦被裴氏發現,恐怕就萬劫不復。」
「其實我覺著邵清芳那個女人一直都想趕你出裴家,可惜她不知道,其實你早就想離開了吧。」
「我離開,也不會讓裴家好過。」裴莫行淡淡的回應了句,目光中漸漸凝聚了許多的苦澀,「但你說的對,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娶她。」
「哦這事怪我。是我提議你娶她的。」沈臨北那天也觀禮了,對于這件事的責任供認不諱,「誰叫你把持不住了的。」
裴莫行閉了閉眼楮,才回答︰「我沒說不負責任。」
「說真的。」沈臨北靠回到椅子上,「女人都是現實的,哪怕當年的那位,說走就走,就留了個所謂的承諾。你不等她,我覺著挺好,不是誰都會像顧佳期這樣……但,我也必須得提醒你,這是個好機會,如果你真的想甩掉她。」
裴莫行沒說話。
「畢竟這個時候,你要是想和她離婚,她也不會怪你吧,該怪的是拆散牛郎織女的西王母。」沈臨北目光如炬,順便回應了前方一個美人的揮手。
裴莫行蹙眉,「你覺著我是這樣的人?」
「反正不是個好人。」沈臨北長吁了口氣,「不過人生在世,總有很多的不如意,不是誰都有你這樣的人生經歷,你爸不是個東西,你媽不是個東西,你弟弟也不是。當然了,你那後媽也不是。你現在做的這些無可厚非,我支持你老弟。」
「……」裴莫行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你滾蛋,全家都不是東西了,那他還是東西嗎?
其實沈臨北是真的很同情裴莫行。
一個能力超群的男人,卻受制于那麼大的企業集團,邵清芳的壓制下,他不佔有公司的股份,而他們所有預備出發的事業,都正處在關鍵時刻,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裴莫行承載的,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還有沈臨北及那一個大的公司那麼多人的命脈,他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向現實低頭。
所以他如果真的想保全顧佳期,頂天也就只能如他現在所做的,暫避鋒芒,與顧佳期分開一些時日。
甚至,還要做出一些迷惑對手的行為。
三個月,他們的確也就剩下這些時間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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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佳期和蔣芸妃聊了幾句就上樓去休息,她還得強顏歡笑說裴莫行去出差了,估計得好些日子才能回來。
她發覺自己也是個很好的演員,蔣芸妃居然相信了。
蔣芸妃還和她說了些這幾天的事情,顧博遠被暴上新聞媒體的事情自然是蔣芸妃干的,她說過不會讓顧博遠好過,那就絕對不會讓他好過。至于顧博遠那邊,听說已經讓那母子三個人住進了大房子,可他因為媒體曝光的事情,好些日子沒有回去,而整天在公司里待著。
公司,也是焦頭爛額。
蔣芸妃得意洋洋說的時候,顧佳期有些難過。
裴永生不就是因為這件事,覺著她丟了裴家的人,居然倒戈和邵清芳一起,想要她和裴莫行離
婚。
晚上靠在床上,顧佳期覺著有些孤單,其實不過是和裴莫行同床共枕了一個月而已,居然想念的一塌糊涂。
她想念倚在他臂膀上的安全感,懷念晚上他會從後面抱住她的溫暖,她想念他身上每一寸肌膚帶來的味道。
可是顧佳期也很難過,難過自己這樣的處境,他卻要和她分開。
雖然他是身不由己的。
如果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遭遇這些,她一定不會選擇嫁給裴莫行,而是逃離。
她的確愛他,可他……
忽然間顧佳期心口一疼,直接起身站起來到陽台上吹風,她愛他?她不是喜歡他的嗎?為什麼突然間說出愛這個字?
顧佳期六神無主的站在原地,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感情會上升到愛情,可如果不是愛情,她怎麼會失魂落魄至此。
就在她呆滯的時候,手機忽然間響了。
顧佳期趕緊跑過去,見是陌生電話,卻也毫不猶豫的接了起來,「喂?」
「佳期。」
果然是他。
顧佳期忍住酸楚的情緒,問︰「你在哪里啊……」
「佳期,把我的手機號刪掉。」裴莫行的聲音听起來像是有點醉意,卻又沒有醉意,似夢似醒的感覺。
顧佳期愣了下,原來的那個手機號?
「任何一個會讓別人起疑心的行為都要掩蓋掉。」裴莫行喝了點酒,說話比往常都要多一些,「我知道委屈你了。」
「沒事……」顧佳期靠回到床上,將自己縮在被子里,「莫行,我有點想你了。」
「寶貝,我也想你了。」裴莫行那聲「寶貝」喊的顧佳期好半天沒有反應,後來意識到這男人估計喝的有點高,否則哪里會這麼肉麻。
可就是這樣的裴莫行讓顧佳期更感無力,她的確很想和她多說幾句,然而沉默良久,她僅僅是這樣告訴他︰「裴莫行,我等著你,等著你終有一天像對沈臨北的坦誠那樣,對我。」
說完,她直接掛了電話,沒有再和他多說一句。
然後她轉身面對著天花板,將手機里的「老公」果斷刪除,看著那陌生電話靜靜發呆。
他有太多的秘密不和她說,如果不是她去到海市,又怎麼會知道他私心里是要做景春的。
如果不是因為總在他身邊,她還真的以為他要被裴氏壓迫一輩子,而沒有自己的圖謀。
他的圖謀她看的見,卻模不到——顧家的這次事件,令她終于是模到了邊緣。
其實,如果他對她坦誠一切,她願意和他同甘共苦。
說顧佳期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至少于裴莫行的心里,她遠不如一個沈臨北來的可靠。
他願意對他說的,從來只有酒後才會多說幾句;他甚至包括事業上的那些事情,也都僅僅是令她了解個擦邊球。
這次……三個月的空檔期,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別的事情。
顧佳期不知道,她心煩。
幾乎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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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顧佳期頂著熊貓眼進了公司,雖然用粉餅勉強遮了遮,卻遮不住不算太好的氣色。
江秋有些意外看見她,「你怎麼還來?」
顧佳期冷冷回應,「公司給我解聘書了?既然沒有的話,我應該還是你們公司聘請的組長吧。」
正說著,林月一路跑了過來,「顧姐顧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