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府試的考生除了要實現由各自縣的官方書院遞交申請之外,還要在考試之前到州府衙門里報道,以便官府記錄。
在這里待久了,柳橋也覺得古代的制度也並非真的落後,有些章程還是安排的很好的。
許是不放心兩個母親,不過半個時辰,易之雲便回來了。
「阿瑀呢?」柳橋見蕭瑀沒跟著來,隨口問了一聲。
易之雲喝了口水,「他說去給我們安排晚膳了。」
「在客棧吃不就成了?」柳橋搖頭。
易之雲道︰「我跟他說過了,可他非得說好好招待我們,尤其是娘跟岳母第一次來。」說完,便又問了兩位母親的情況,「娘和岳母如何了?」
「累壞了。」柳橋道,「在休息。」
「那就讓她們休息一下,等到了晚上才叫她們。」易之雲道,「阿瑀一片心意,如果我們不去的話也未免辜負了。」
柳橋聳聳肩,「去就去。」
「你也累了吧?休息會兒?」易之雲道。
柳橋點頭,「你也先別踫書了,休息一天,明日在開始也不遲。」
「好。」易之雲點頭。
為了相互照應,四人只是開了兩間房間,兩個母親一間,易之雲跟柳橋一間,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共處一室,可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事情,還是許久沒有一同住在一個房間,易之雲有些心神不寧。
「你不休息?」柳橋見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問道。
易之雲搖頭,「我還不累,我出去走走,你自己休息。」
「一個人?」柳橋蹙眉。
易之雲道︰「我不出客棧,就在樓下喝杯茶,也順便看看這次來應考的其他考生。」
「也對。」柳橋點頭,「多跟這些考生交流交流也是好的。」說完,轉身從包袱里面取了一些碎銀子,裝進了錢袋里面交給了他,「給,收好。」
「不用……」易之雲忙道,他可沒忘記上回拿了銀子之後惹來的那場風波,「我就在樓下坐坐,花費可以記在賬上的!」
「給你就拿著!」柳橋塞到了他的手里,「跟人來往哪里不需要銀子?」
「阿橋……」
「還是你還記著上回的事情?」柳橋問道。
易之雲心頭一突,這些日子她可是從未主動提過這事的,「不是!當然不是!只是你賺銀子辛苦……」
「不是就拿著!」柳橋道,「這些碎銀子不是我賺的,是安家村那些地的租子,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了。」
「還不是一樣?」易之雲道。
柳橋眯起了眼楮,「你要跟我計較?」
「不是!」易之雲忙道,「好,我收下!」
「嗯。」柳橋點頭,「去吧,不過,交流歸交流,那些不好的東西千萬別去學!」
「我不會的!」易之雲保證道。
柳橋頷首,「不會就好!」
「阿橋……」易之雲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還是等考完了試之後再說,「你休息,我出去了,就在樓下,有事就喊我!」
「知道了大少爺!」
听到了熟悉的稱呼,易之雲方才展露了笑容,轉身離去。
這時候樓下的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幾個罷了,而做來應考學生模樣的也便兩個,不過這兩人都捧著一本書坐在一個角落,一副別來打擾我的樣子。
易之雲自然不會去自討沒趣,而且,他亦不是一個很容易便能跟人交流的人,找了一個靠邊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壺茶。
旁邊的一張桌子坐了兩個中年男子,看上去似乎是商販,不過本地的商販,似乎是長途做買賣的商販,而從他們的談話之中,也證實了這個猜測。
易之雲沒有偷听他們談話的意思,可是便在他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將腦海中的知識過一遍之時,其中一個男子卻說了一個消息。
一個來自京城的消息。
「真的?皇上真的要立皇後了?」另一個男子有些驚訝也有些喜悅,「這麼說來朝廷很有可能下恩詔?」
「很有可能,而且今年恰逢太後五十壽辰,估計會大赦天下。」那帶來這消息的男子道。
另一個男子繼續道︰「可惜不是減免賦稅,不過立皇後跟太後大壽,京城一定很熱鬧,到時候我們也可以進京城去大賺一筆。」
「我正好有個親戚跟安陸侯府的管事有交情,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弄一條財路!」那男子道。
另一個男子驚喜,「安陸侯府?就是這要被立為皇後的貴妃娘娘的娘家安陸侯富?」
「正是!」那男子道,「如今的貴妃娘娘不但生了皇上除了太子之外的唯一皇子,不久之後又要被立為皇後,這安陸侯府可是成了京城中最貴重的人家了!」
「那到時候李兄可不要忘了在下?」
「自然自然!」
後面的話易之雲沒有再听下去,也听不進來,此時他的腦海中只容的下四個字,安陸侯府!安陸侯府荊家!
這個名字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一年,他們在京城受盡屈辱,便是因為那個女人出自安陸侯府,是當時還是太子側妃的嫡親姐姐!
而如今……
安陸侯府要成為皇後娘娘的娘家了!
那個女人要成為皇後娘娘的親姐姐!
皇後的親姐姐!
那個人也要成為皇親國戚?!
易之雲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平靜以待,他以為如今他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他的一切,因為錯的人不是他!
他要做的不過是跟他討回公道,不過是給他在皇帝面前當面對峙,讓天下人看清楚他寡情薄意的嘴臉,可是——
如今他要成為皇親國戚了!
皇親國戚!
而他,便是過了這一次的府試,也不過是秀才而已!便是一切都能夠順利,他可以一路平步青雲,可是,皇帝還會公正地處理這件事嗎?!
那是皇帝的姐姐跟姐夫!他妻子的姐姐跟姐夫,他會為了區區一個臣子而處置他們?!
他這麼多年的努力,這麼拼命地往前走,最終卻要得到這樣的一個結局?!
為什麼上天如此的不公?!
為什麼——
手邊的茶壺,被猛然揮出的手臂掃落,瓷片落地的聲響驚了堂中的客人,而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之中,易之雲面色青白而扭曲地往外沖了出去。
雖然這里靠近貢院,算是府城偏僻的一角,可這里卻仍是繁華,不過這時候正值下午,天氣雖然不復七八月之時的炎熱,可走在烈日之下卻仍是炎熱,因而這時候往來的人並不多。
易之雲沖出了客棧,走在了烈日之下,腳步先是急促,隨之,便僵硬了下來,最終,僵在了這條街道的盡頭。
盡頭處,是另一條更加熱鬧的大街。
人來人往,馬車絡繹不絕。
繁華無比。
而身處在這樣的繁華之中,他卻只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易之雲。」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一道擔憂且焦急的叫喚。
他僵著身子轉身,卻見柳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後,面色泛紅,額上冒著汗水,是很著急跑過來的。
「發生了什麼事了?」柳橋抬頭看著他,眉頭緊皺著。
易之雲看著她,僵硬的臉一點一點地松弛下來,最後,擠出了一抹微笑,可是卻是極為難看的微笑,「沒事。」
「易之雲……」
「你怎麼來了?」易之雲問道,同時拿出了汗巾為她擦拭額上的汗。
柳橋皺緊了眉頭,「客棧的伙計來通知我,說你在樓下摔了茶壺跑出來了,神色很難看……」
易之雲手一僵。
「易之雲,發生什麼事情了?」柳橋繼續問道。
易之雲看著她,眼底有著見不到底的陰霾,「阿橋……」
「是府試問了問題,還是……」
「阿橋。」易之雲打斷了她的追問,「我不知道……」話,沒有說下去,他很想很想告訴她,可是話到了嘴邊卻發現說不下去。
「易之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柳橋放緩了聲音問道。
易之雲收起了汗巾,微笑道︰「沒事,只是有些擔心這一次能不能過府試而已。」
柳橋自然不信,「易之雲,你說過不說謊騙我的。」
「我……」易之雲哽住了,半晌,苦澀笑道︰「阿橋,我沒騙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只是,不想告訴你。
阿橋,我一個人擔心已經夠了。
她已經為他承擔了太多太多本不該由她來承擔的擔子,他不想讓她未來十年乃至更長的時間也陪著他不安,陪著他擔心。
「阿橋,我沒騙你。」
柳橋不信,不過也沒有上回的憤怒,只是擔心,她審視了他半晌,「好,你說沒騙就沒騙,不過如果你以後想起了有什麼沒跟我說,就告訴我,易之雲,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不會傷你的心!」易之雲看著她道。
柳橋笑了笑,「回去吧,剛剛伙計是先去找了娘她們,如今她們正擔心著了。」
「對不起。」易之雲吸了口氣,道歉道,他不是一個人,不該如此沖動任性,「以後,我保護你們,保護這個家!」
就算他成了皇親國戚,就算他這一輩子都無法討回公道,但是,他也不會放棄!
因為他要保護他的家人!
他還有家人!
沒錯,便不是為了討回公道,他也不能放棄!
這個念頭升起,方才躁動不甘的心也便平靜下來了。
「我們回去吧。」
柳橋見他如此,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但是至少如今他是緩過來了,「府試這次不過明年再再考就是了,別太大壓力。」
「好。」
他牽起了她的手,起步回去。
……
雲氏跟張氏已經在房間里急的團團轉了,見了易之雲安全回來,方才松了口氣,雲氏倒還控制著住,張氏卻是問了一大堆。
易之雲也沒有拿方才搪塞柳橋的理由安撫張氏,只是說他想起了一件事沒做,所以才急急忙忙出去了,至于那伙計,不過是因為他不小心打碎了茶壺,才如此緊張,不過已經賠了銀子,沒事了。
張氏自然沒懷疑。
可雲氏卻不是這般還好糊弄的,找了一個借口支開了張氏給柳橋,「雲兒,到底怎麼回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仍然是上回的事情?」
「娘。」易之雲道,「跟阿橋沒關系!」
「那你……」
「娘,我真的沒事!」易之雲打斷了她的話,「真的沒事。」
「我不是你岳母,方才那一番話糊弄不了我!」雲氏神色嚴肅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易之雲看著她,半晌之後才道︰「娘,如果我最終仍是無法為你討回公道,你會不會怪我?」
雲氏皺眉。
「娘,或許這一輩子,孩兒都不能……」易之雲低下了頭,咬緊了牙關,他不怕死,如果可以一死就能讓皇帝為他們主持公道,讓天下人看清楚那兩人的嘴臉,他願意一死,可如今是,即便他死了,或許也不能撼動他們一根頭發,而他不怕死,可是,娘呢?阿橋呢?難道也要她們陪著他死?
雲氏心中一痛,「雲兒,娘說過往後只想讓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娘什麼都可以放棄!雲兒,娘可以放棄,只要你好,就算再恨,娘也可以放棄的!」
可是,便是如此,雲氏也只是以為易之雲是因為過大的壓力所以才會失態。
她萬萬沒想到會有那麼一件事!
易之雲抬頭,眼眸微紅,「娘……」哽了哽,「謝謝你。」
他知道娘是誤會了。
可是,他不打算解釋這個誤會,更不打算讓她知道那件事!
他更知道就算她如今口口聲聲說會放棄,可若是真的面對不得不放棄的,她也會難以承受!而這些苦,有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這番小波折很快便過去了,易之雲將一切都壓在了心底,沒有顯露半分,傍晚的時候,蕭瑀又來了,隨後,一輛馬車將他們拉到了金玉滿堂的門口。
看著眼前金玉滿堂的招牌,易之雲的臉有些僵了,他怎麼就沒想到蕭瑀會帶他們來這里?!君世軒雖然消失了一陣子,可是對這人的防範,易之雲卻半絲沒有放松。
「易大哥,你不喜歡這里?」蕭瑀問道,隨後臉色一變,「對不起易大哥,我忘了……」
「阿瑀!」易之雲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凝重,「這里的飯菜太貴了,我們隨便吃點就成,不要太破費!」
「是啊……」張氏局促地開口。
雲氏看了看兒子,沒有說話。
蕭瑀滿臉的愧疚,「易大哥……我只是想讓你們吃頓好的,忘了上回……」
「沒事。」易之雲緩和了神色,他並未告訴蕭瑀他對君世軒的懷疑跟防範,不過那日他們跟胡叔的爭吵他也看在眼里,事後雖然沒有仔細打听,但是卻也該知道他們跟君家有些矛盾,「我們換給地方吧。」說完,看向柳橋,放緩了聲音問道︰「阿橋,如何?」
柳橋聳聳肩,「無所謂。」
「那好,我們換個地方!」蕭瑀趕忙道,隨後急急忙忙又請眾人上了馬車,讓車夫拉他們去另一家僅次于金玉滿堂的酒樓而去。
……
而就在他們走了之後沒多久,金玉滿堂的一個特定的包廂內,這里的掌櫃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原本便面色不好,而在听了他的稟報之後更是難看的主子。
「東家……要不小人去將他們請回來?」
君世軒抬眸,眸光銳利而冰冷。
掌櫃激靈一下,「東家……小人也不知道蕭二少爺為何到了門口卻掉頭離開……菜式,包廂,蕭二少爺之前都挺滿意的……小人……」
「出去!」君世軒沒有等他說完,便道。
掌櫃又激靈一下,低頭,「是……是……」連忙轉身出了包廂,隨後,長長地松了口氣,然後,轉過身看著緊閉的房間,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不知道東家到底怎麼了?
明明听說酒樓擴張的事情很順利,各地的酒樓生意也蒸蒸日上,而且東家也即將成親了,一切都好,可卻不知道怎麼的,自從東家回了府城之後,臉色便沒一日好過。
這是從來絕對不會有的!
「掌櫃……」這時候,一個伙計領著兩人走來。
掌櫃抬頭看了來人,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鞠躬,「見過表姑娘。」
「表哥在里面嗎?」榮欣微笑問道。
掌櫃點頭,「東家在里面。」
「我可以進去嗎?」榮欣問道。
掌櫃忙道︰「表姑娘自然可以,不過……」
「怎麼了?」榮欣蹙眉,「表哥在忙?」
「不是……」掌櫃猶豫了會兒,「是東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過表姑娘來了,東家應該會高興的,小人這就去通報。」
「不用了。」榮欣搖頭,「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掌櫃自然不敢有二話,「是。」
榮欣看了看他,「你知道表哥為何不高興嗎?」
「這……」掌櫃躊躇著該不該說。
「掌櫃有什麼話不能告訴我家小姐?」趙媽媽隨之開口。
掌櫃忙道︰「自然不是,是這樣的,今天州府大人的二少爺來我們這定了一個包廂招待朋友,不過剛剛到了門口卻不知道怎麼的又走了,東家可能責怪小人開罪了蕭二少爺,讓他到了門口都不進來……」
「蕭二少爺?」榮欣皺眉。
「是。」
榮欣看了看他,見他不像是說謊,便道︰「你先下去吧,以後做事仔細一些,莫要再惹表哥生氣了。」
「是!」掌櫃應下,隨後領著人伙計走了。
榮欣看著前方不遠的包廂門口,神色憂慮,「乳娘,我該進去嗎?」
「小姐自然該進去了。」趙媽媽道,「表少爺正煩心,小姐正好去寬慰一番。」
「可是……」榮欣躊躇半晌,隨即,神色微變,「趙媽媽,表哥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人,蕭二少爺雖然身份尊貴,可也不至于讓表哥這般。」
「小姐的意思是……」
「乳娘……」榮欣攥著手中的帕子,「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叫阿橋的女子?」
趙媽媽一愣,隨即著急道︰「小姐,你別胡思亂想,這人我不是已經跟您說清楚了嗎?這人只是少爺的合作伙伴,而且,她今年才多大?還是別人的童養媳,你千萬不能……」
「乳娘……」榮欣打斷了她的話,「你幫我去問問,看看今晚上那蕭二少爺要招待的朋友……是誰?」
「小姐……」
「去查查!」榮欣堅持,「我一個人進去看表哥就成,你去查查這事。」
趙媽媽眉頭的皺褶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了,雖然她萬般不情願,可最終仍是沒有弗榮欣的意思,安撫了幾句,便是打听。
榮欣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起步上前,輕輕地敲了門。
里面沒有人回應。
榮欣嘴邊泛起了苦笑,以前她怎麼不覺得她跟表哥隔的如此的遠?「表哥,是我。」
半晌,屋內傳來了聲音,「進來。」
不冷不熱。
客氣。
一如這幾個月一般。
可明明他們更加親近了的!
榮欣整了整神色,才推開了門,微笑看著屋內也站起身來迎她的君世軒,「表哥。」
「這麼晚了,怎麼過來了?」君世軒淡淡問道。
榮欣走了進去,微笑中添了苦澀,「姑母見表哥好幾天沒回府中,不太放心,我便來看看。」
「我沒事。」君世軒還是淡淡道,「這幾天因為整理賬目,所以才沒有回去,明日我會回去跟娘說的。」
「表哥沒事就好。」榮欣繼續微笑道,攥了攥手,「我剛剛听掌櫃說表哥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沒事。」君世軒回道,可預期卻冷了不少。
榮欣眸色微顫,「表哥……」
「時候不早了,你在這里不方便。」君世軒不待她說完,便道︰「我讓人送你回去!」
讓人送她回去,而不是送她回去。
榮欣垂下了眼簾,蓋住了眼底的如水的哀傷。
君家在府城的府邸雖然不是祖宅,可卻比揚子縣的祖宅更加的奢華,入夜之後,燭火璀璨,馬車直接進了後院,而後院的婆子早早就等候在了旁邊。
「表姑娘,老夫人還沒休息,你可要過去?」
「張媽媽,小姐累了,還是明日早去見老夫人吧。」趙媽媽上前笑道。
張媽媽沒有勉強,說了幾句恭維的話之後便讓人掌燈送榮欣回她住的院子。
回了院子,屋內明亮的燈火將她的臉色照的更加的清晰,是蒼白,是哀愁。
「小姐……」
榮欣抬頭,「問到了嗎?」
「小姐……」趙媽媽為難。
「是她?」榮欣不用她回答,看她的神色已經知道了,「真的是……」
可怎麼會?
表哥怎麼會……
那人還是個孩子……
她那麼的小……
表哥怎麼可能……
榮欣面色發白,腦海中浮現了不久前的一日,她無意中听到了表哥訓斥胡叔的一幕……也是在這一日,她方才知道表哥總是呆在揚子縣不是因為揚子縣是君家的根,更不是因為那邊的生意,而是……一個女孩子!
一個農家女,一個今年才八歲,而且還是別人童養媳的農家女!
胡叔說表哥對這個女孩子動了心……
表哥卻憤怒,否認……
可是……
如果真的沒有什麼,為何要憤怒,為何要留在揚子縣?為何一次又一次地幫她?
一次又一次地幫她?
她在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之後,震驚,不敢置信,隨後,便讓人去查,越查,心里就越是不安。
表哥對她竟然如此的特別!
可她分明還是個孩子?!
她再聰明,也不至于讓表哥這般的人動了心!
這些日子以來,她都如此告訴自己,可是卻始終無法真正地說服自己!如果表哥真的是了?如果這個女孩子也跟當年表哥一樣的早慧,表哥真的還會將她當成孩子一般看待嗎?如果表哥真的將這人當成孩子,那又如何會跟她如此合作?
孩子……
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合作,如何是對待一個孩子?分明是對待一個跟自己一樣的人!
「小姐……你別這樣!我們不是查過了,那人不過是一個孩子,表少爺再怎麼也不可能對一個孩子……」趙媽媽說不下去,這樣的事情如果傳出去了,就算那個柳橋不是別人的童養媳,單單是她這個年紀,表少爺卻……那表少爺的顏面,君家的顏面不是全丟了?
到時候,人人都會以為表少爺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小姐,一定是這個柳橋故意攀附少爺,一定是她故意勾引少爺的!」
榮欣卻笑了,笑的極為的苦澀,攀附?或許是,可勾引……怎麼可能?便是她真的早慧,真正的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可表哥怎麼會是一個被人輕易勾引的人?還是一個孩子?「乳娘,我想見見她,你幫我查查她如今在哪里落腳,我想見見她!」
趙媽媽吃驚,「小姐……」
「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孩子能夠讓表哥這樣失常。」榮欣握著拳頭堅定地道,「就算是我們誤會了,可是能夠讓表哥這樣重視的人……我也想見見!」
「小姐!」趙媽媽沒想到主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榮欣看著她︰「她的事情,我們也知道了不少了,她的聰慧……還有做生意的頭腦……單憑這一點,我就該去見見她!乳娘,你放心,我不會鬧出事情來,我不會讓表哥跟君家蒙羞的!我只是想見見她。」
趙媽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拒絕嗎?以她對主子的了解,她的性子雖然溫婉,可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誰也勸不了,可答應……這樣去見那柳橋,算什麼?就算是她們誤會了,可是那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手段,連表少爺這般少年當家,經歷過風浪的人都被她影響,小姐這樣去豈不是會吃虧?而且,一旦這件事被表少爺知道了,定然又會生出許多的風波,還有老夫人,如果老夫人知道了,固然是會心疼小姐,可表少爺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萬一……萬一表少爺真的……老夫人又一時糊涂,到時候她真的不該想會有什麼後果。
「好,如果小姐真的想見她,我這就去查查她在哪里,不過府城這麼大,而且這件事也不好讓表少爺跟老夫人知道,所以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小姐你且安心等等!」
如今只能拖!
拖到了他們離開府城,或者,她先將人找出來,然後,將他們趕回揚子縣,或者……直接處理了這件事!
那柳橋不是童養媳嗎?
她的夫家豈會容許她跟別的男子如此親近,而且還鬧出了亂七八糟的關系?!
榮欣垂眸點頭,並未發現趙媽媽的心思。
而酒足飯飽回到客棧的柳橋,更是不知道還有這般的一樁事情。
他們在另一家酒樓用過了晚飯之後,蕭瑀本是想帶著他們逛一逛府城的夜市,雖然如今他已經不再胡鬧了,但是之前那幾個月的胡鬧倒是讓他對府城許多好玩的地方熟悉的不行。
不過,雲氏婉拒了。
一是累,二是不喜歡太過熱鬧,三自然是為了易之雲。
蕭瑀訕訕,只好作罷。
送了他們回客棧,待兩位母親進了房間之後,便到了跟易之雲進了房間,一再為自己安排失當道歉,「……易大哥,嫂子,我真的沒想到……」
易之雲好說歹說,才讓他作罷。
「其實也沒什麼,之前我們雖然跟君東家有些矛盾,但是也仍有合作在,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柳橋也無奈道。
「嫂子,你們跟他有什麼矛盾?」蕭瑀又問道,「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柳橋搖頭,「只是一些生意上面的分歧而已,我們會處理好的,你的身份也不方便插手。」頓了頓,又繼續道︰「還有,你重振你外祖家業的事情,我也打算拉上君世軒一起。」
蕭瑀一愣。
「你不想利用蕭家的人脈和勢力,我們只能尋找合作伙伴。」柳橋正色道,「原本這事我是打算計劃周全之後再告訴你的,不過既然是你外祖的家業,我還是早些告訴你的好,你也打听打听,看看君家是否能合作。」
蕭瑀沉思了起來。
易之雲也開口︰「阿瑀,憑著我們自己是不可能做成的,君世軒也是一個選擇,你考慮考慮。」
「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柳橋也道,「一切以你的意願為主,如果你不想讓人參合進來,那我們就慢慢來,先準備著,等我們長大了再真正動手。」
蕭瑀看著兩人,「嫂子,易大哥,你讓我先考慮考慮。」
柳橋兩人自然沒有異議。
又說了幾句閑話,蕭瑀便走了。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該找別人幫忙?」在蕭瑀走了之後,柳橋問向易之雲,蕭瑀雖然沒說,但是神色已經是表明了心思。
易之雲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正如他不喜歡君世軒,恨不得永遠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可是,不行,「不過阿瑀如果不想,我們也不要勉強。」
「自然。」柳橋點頭,走到了一旁的桌子坐下,「原本我以為找到了一條新財路,可沒想到卻惹來了這麼的麻煩,如今麻煩倒是沒有了,可卻背上了一個重擔。」
賺錢,她喜歡。
便是虧本了,她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可如今是一份家業,如果她給弄糟了,那罪過便大了,這也是為什麼她想拉君世軒下水的原因之一。
她需要幫助,說難听些的,便是踏板。
可君世軒也是一個麻煩,甚至可能是一個隱患!
「如果你覺得辛苦不想做,我跟阿瑀說。」易之雲隨之道。
柳橋搖頭,「既然應下了,豈能反悔?而且如果這事做好了,便能成就一番事業!說不定將來也可以幫到你。」
易之雲凝注著她,「阿橋。」
「嗯?」
「我喜歡你。」易之雲輕柔卻堅定。
柳橋一愣,「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
易之雲看著她,眉宇卻皺起,不一樣!不是這樣的!以前他跟她說這話的事情,她的眼神會閃躲,她的臉色會變紅,她會羞澀,而如今……他上前,握著了她的肩膀,認真而焦灼,「阿橋,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發誓我一定不會做那些下流的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傷你的心,你不要離開我可好?!」
柳橋看著他,「易之雲,白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橋……」
「不想說,我不勉強你。」柳橋看著他,「不過上次的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你無需放在心上,沒錯,你騙我是不對,我那樣想你也是我的不對,大家都有錯,就扯平了,至于將來……我們一起努力就是了。」
「阿橋……」
「白天的事情你如果不想告訴我,我也不勉強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柳橋繼續道,「懷疑跟相信,我選擇相信你。」
至少,在你傷我的心之前,我都會如此選擇。
易之雲眸光微顫,「白天……」嘴唇抿了抿,最終還是將話咽了回去,「我不會放棄,不管將來如何,我都不會放棄,阿橋,我說過會養你幾十年,我會還你的,我還欠你一個一品夫人!所以阿橋,我不會放棄的!」
柳橋看了看他,「好。」沒有問他這般說的緣由。
「不許離開!」
柳橋嘆了口氣,攤手,「我走的了嗎?」
易之雲一愣,隨後咬著牙道︰「走不了!你要是敢走,我就關你一輩子!柳氏阿橋,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妻子,你休想逃!」
柳橋笑笑,沒反駁他這話,也沒抗拒他近乎野蠻的霸道,只是在想白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般?
伙計說他是忽然間發作的。
說他之前一直坐在樓下喝茶。
他對府試雖然在乎雖然緊張,但是也不是會為了這事而忽然發作人,而他下樓之時,一切都好好的,除非……
他看到了什麼,或者听到了什麼?
柳橋沒有打算問易之雲,但是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似乎不僅僅是一時的憤怒,或許她明日該查查這件事。
……
蕭家
自蕭夫人跟蕭瑄回了京城之後,蕭府便很安靜,尤其是入夜之後,更是安靜的可怕,而因為後院沒有了女主人,除了在外圍下人住著的屋子有光亮之外,整個後院到了晚上,都黑漆漆的一片,如果從高處看下去,陰森慎人。
而前院也好不到哪里去。
蕭嶸如今基本都是住在了書房,而唯一有主子住著的便是蕭瑀的院子,而自從蕭夫人離開之後,蕭瑀便改變了不少,不再鬧事,也不再折騰下人,可是,卻也不喜歡下人在旁邊伺候,所以原先院子的下人也趕了不少。
尤其是到了晚上,除了一個掌燈的和一個近身伺候的小廝,便沒有其他的下人進院子。
而便是近身的小廝,蕭瑀也不喜歡他在近身伺候。
這一晚也是一樣。
回院子之後,他沒有去別處,直接便去了供奉著母親的小閣之中,這是他第一次自揚子縣回來之後,堅決拒絕了蕭嶸記名一事之後設下的。
即便如今不能光明正大,他也要在私下供奉。
「娘。」
小閣內的燭火很暗,三炷香在香爐上靜靜燃著。
蕭瑀站在了靈位之前,面容隨著燭火晃動而忽明忽暗。
「娘,孩兒一定會成功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孩兒也一定會成功的!那些搶了你東西的人,那些傷害過侮辱過我們的人,孩兒一個也不會放過!娘,你在天之靈且安心等著,孩兒一定會為你報仇,為我們雪恨的!」
聲音不高,也不急,可是,卻是慎人。
……
次日,易之雲開始繼續復習。
柳橋呆在他的身邊陪著,就跟在家里一樣,他念他的書,她做她的事情,期間也找了一個機會去找昨日的伙計打听了一下,不過卻沒有打听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只好先作罷。
第二天,易之雲繼續呆在客棧復習。
許是不想給易之雲增加壓力,雲氏提議讓柳橋陪她們出去逛逛,不要再客棧打擾易之雲。
易之雲自然同意。
柳橋也沒反對,領著雲氏跟張氏出了客棧。
本是想租用一輛馬車的,可是雲氏卻說想走走,便沒有,因為是步行,而張氏也是大傷初愈,三人沒有走多遠,就在客棧所在的這條街上逛著,消磨了一上午的時間,臨近中午,三人便回客棧。
原本打算吃過了午飯再往前面的大街走走,可是,一切的打算在見到了那個從停靠在客棧門前的華貴馬車上走下來的人,頓時煙消雲散。
「是你!?」在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之後,雲氏的臉幾乎扭曲的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