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一天到晚嘴里吐出的新鮮玩意兒那麼多,我要是听過,那還怪了。
「孟子說的……唉,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誰是孟子……」
風雪瀾正待再說,卻見菊兒朝自己使了個眼色,連忙又把褂子給她重新披上,末了立刻從敞開的後窗縱身躍了出去。
菊兒剛消失不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雪兒,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麼呢?什麼孟子,孟子是誰?是東平侯孟家的孩子嗎?」柳柔清嘴角掛著慈愛的微笑,長裙委地,施施然走了進來。
「啊……孟子,對對,就是孟家剛出生的那個小弟弟。呵呵,呵呵……」風雪瀾隨聲附和。
「剛出生的孩子,你也跑去看了。」柳柔清笑著搖了搖頭,眼中卻滿是寵溺。
她從身後提食籃的丫頭手里接過籃子,擺了個手勢,那丫頭應了聲「是」,躬身退下了。
「啊啊啊啊啊,是清荷雲片糕、八寶鴨爪、蔥燒花鱸……啊啊啊啊,娘親,我真是愛死你了!」
風雪瀾兩眼放光,一邊看著柳柔清把一碟碟巴掌大小的白瓷盤兒放到桌上,一邊精準地報出菜名。等柳柔清放下所有的碗碟,她已經手忙腳亂從床上爬下來了。肥肥胖胖的小身子,一下撲進母親懷里,咯咯直笑。
「慢點,慢點,你也不怕撞著身上的傷……唉,你爹也真是的,下手沒個輕重,把自家閨女打成這樣。咦,你身上的藥膏……娘還打算來給你敷藥呢,沒想到我的雪兒已經這麼能干了,自己把藥上得好好的。」
柳柔清眼中滿是溫柔的母愛,伸手輕輕拂開風雪瀾嘴邊的頭發絲。後者現在正像一頭饑餓的小狼,嘴里含滿了食物,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听見母親跟自己說話,風雪瀾回過頭去,嘴巴里鼓起了兩個圓圓的大包,「呼呼」一笑,眯彎了眼,越發顯得憨態可掬。
「唉,傻孩子,慢點吃,小心別噎著……」一手給正在狼吞虎咽的風雪瀾輕拍後背,一手往她碗里夾菜,「怎麼樣,菜好吃嗎?」
「呼呼……娘捉的柴……狗屎……好吃!」
娘做的菜,就是好吃……
柳柔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笑完後,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風雪瀾柔軟的頭發︰「你這孩子,從小到大,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這麼沒煩沒憂的樣子,惹人疼愛。娘也不知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生了你這麼個寶貝兒開心果。」
「吧嗒。」
筷子往桌上一扔。
風雪瀾咕嚕一聲咽下一口冰糖燕窩湯,氣鼓鼓把青花冰瓷兒小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娘親也說我是開心果了,可怎麼爹就那麼愛打雪兒呢!他還老罵雪兒,罵雪兒是孽子,孽子孽子孽子……娘啊,風靖他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爹爹呀!」
薄薄的小嘴唇緊抿著,蠻橫不講理的小眉頭也皺起來了,一雙眼楮帶著認真的詢問看著哭笑不得的母親。
「噗,雪兒,這個問題,好像你每次挨打之後,都會問娘哦……娘之前也告訴過你好多次了,你當然是你爹爹親生的寶寶,以後不許胡說八道了。還有啊,以後不準再直呼你爹的名諱了……要讓靖哥听見,你又得挨一頓巴掌。」好歹他也是神武侯呢,連我,在外人面前,也得給他面子。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是他孩兒!他好凶的,他凶雪兒,他打心眼里討厭雪兒,嗚嗚嗚嗚,娘……我爹根本不疼我啦。五六歲的時候,他兩次要斬了我!他以為我小,不記得事情,哼哼,我連午門菜市口圍觀我的是哪些人都記得一清二楚!當時那些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圍觀我的,有賣肉的牛二叔,點豆腐的東施姑娘,教書先生烏用烏秀才,胭脂鋪老板怨婦錢多多,還有路人甲路人乙,他們……他們都已經統統被雪兒收拾過了,呼呼……嗚嗚嗚嗚,雪兒好慘。」所以要讓他們比我更慘。
「呃……」柳柔清越听越皺眉,這孩子,哪里學得這麼些歪門邪道。就這鬼靈精怪的小腦袋瓜子,要是用在讀書學武上,該有多好,偏偏是用在整人和打架上去了,唉……
「雪兒,你老實告訴娘,到底是誰教給你這麼多亂來的習氣?」
五歲以前還好好的,乖得跟個瓷女圭女圭一樣,人人都夸她聰明可愛,將來必定能有出息。誰知的,五歲以後,又是月兌小姑娘裙子,又是偷看男人洗澡,還天天出去打架斗毆。是跟著雪兒的僕從家丁出了問題,還是她有什麼特別的玩伴,教壞她這些壞習氣?
風雪瀾還在眼淚汪汪的,努著小嘴,一下下抽噎著。心中卻想,我不教給別人壞習氣人家就要謝天謝地了,還有誰能帶壞我?
「嗚……娘,沒人教壞我啊,難道雪兒在你心里已經壞掉了麼?嗚嗚,雪兒好傷心。」娘,你女兒打從一生下來,就已經學壞了。
「呃……雪兒,娘不是說你變壞了,而是怕你被人帶進歪門邪道。」
「嗚……娘,雪兒的玩伴都很好很好的,沒人教壞我的啦。」
「嗯,娘知道了,那雪兒以後少打架哦,你才八歲,又是個姑娘家,還要長身子呢,要是被人不小心打傷,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唉。」
唉,要是你被人打殘打壞,我我……我還要不要活了?
「啊……娘,我想起來了!那個攝政王府小王爺雲無苟,平時總是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哎,嗯,是他,一定是他把雪兒帶壞的……嗚嗚,娘,我們一起進宮給皇帝伯伯告他的狀好不?」
柳柔清忍不住望天翻了個白眼,唉,雪兒這孩子,真沒治了,好的東西半點沒學會,耍小聰明胡鬧倒是一流的。誰不知道你神武侯府小侯爺跟那個攝政王府的小王爺雲無苟天生犯沖,根本合不來啊?你倆一見面就得鬧出點事情來,人家哪有什麼機會帶壞你。
「好了好了,雪兒乖,別胡鬧了,娘不說你了。坐下來乖乖吃東西吧,讓娘看看背上那些傷。」
「唔唔,好……」
「慢點,別噎著了。」
「嗯嗯,好吃……」
「雪兒,乖,別亂動,娘再給你抹點雪蓮芙蓉膏……」
「吼吼,好吃的很呢……」
嘴里包著食物,含混不清地應著,充耳不聞,風卷殘雲。
半晌,孩子圓鼓鼓的臉終于消下去了,碟子里冒鼓鼓的一層菜品點心也消下去了,只有月白褂子下面的小肚皮,圓鼓鼓起來了。
「嗝……」
風雪瀾慢悠悠打出個嗝,靠在母親身上,一陣困意隱隱襲來,梨花瓣一樣柔軟白女敕的眼皮子也開始打架了……雖然此刻她根本不想睡覺,還想靠在母親身上多汲取一點溫暖呢。但這個身子畢竟才八歲,小孩子吃飽了就犯困,睡著覺才能長身體,這樣的生理限制,連她也控制不了。
柳柔清見她呵欠連天,連忙在她後背墊上一層雪柔紗,省得她睡熟後出汗,衣服濕了背心,容易著涼。誰知,不經意間,自己的手還是踫到了風雪瀾後背上那朵蓮花胎記。柳柔清怔怔看著那朵青青郁郁的碩大蓮花,柳眉又輕輕皺了起來。
「雪兒,還沒睡著吧?」
「唔……」風雪瀾睜開朦朧的睡眼看了眼柳柔清,見她淡眉微蹙,看著自己背後面帶憂愁。
「沒著,沒著,娘你有話就說吧。」再度溺進娘親懷里,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唔,稍微清醒一些了。
「雪兒,你可知道,為什麼你不像其他侯府的孩子,家中有三五個丫鬟婆子粗使丫頭照顧,平時你的起居飲食,你爹和我不派任何下人打理,都是由我親自照料。」
「唔……」就這事兒啊,娘,你又要跟我嘮叨那什麼什麼了,嗚嗚,可是我好困哪,「嗯嗯,雪兒知道,是因為雪兒是女孩子的事情,娘和爹不能讓別人知道。爹娘說了,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雪兒是姑娘家,那風家就犯了欺君之罪,大伙兒都是要被抓去砍頭的。」風雪瀾眨巴著大眼楮,扁著小嘴。
「是啊,就是為了這個。」柳柔清听到風雪瀾女乃聲女乃氣說出砍頭兩字,不由得心頭一震,「當初,那位隱世高人來到咱們家的時候,我還沒有臨盆,他竟說你是什麼帝女降世,梵蓮托生,有朝一日,是注定要登上六國大寶,統一天下,成為大胤皇帝的……」
「娘,那你和爹當時是啥感受?是不是很興奮?」風雪瀾梨渦淺淺,朝著柳柔清甜甜地笑。
「我和你爹原本根本不信這種玄虛之事。」柳柔清面色微憂,「但那高士乃是大胤六國人人稱道的世外高人瘋花六禍,于是我們心中也只有半信半疑,憂喜參半。只是,生怕這件事情被咱們雲國的皇帝听見,那我們一家可就要惹上大麻煩了……那高人臨走之時,還給了我一串紅玉,喏,就是你脖子上掛的這串。」
風雪瀾低頭一看,恩,這串珠鏈跟了自己不少年月了,出生後不久,就被套在脖子上了。上頭一共有六顆飽滿玲瓏、鮮紅欲滴的紅玉,晶瑩剔透,著手溜滑;中間卻是一顆鵝黃色的石頭,個頭比其余六顆都大,但看上去卻異常普通,既不透明,也不光滑,平庸得像一顆土里土氣的鵝卵石。
帝蓮托生,香溢九天;一蕊當先,六蓮為伴;一統天下,傲視塵寰。
「娘,這東西,有什麼古怪?」
「他說,這串珠鏈能指引你找到六朵法蓮,等時機成熟,六蓮齊聚之時,這串珠子就能幫你實現你呱呱墜地時,最想實現的一個願望。」
「哦?這麼神奇!那娘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