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熙的臉色沉了下來,這個鄭雷冷不丁的一瞧是個熱心的老好人,內里可真是壞到家了,他這人是覺得他們都是小孩子,所以好糊弄了吧?
二郎啪一聲打翻了茶碗,剛剛開過的白水順著桌子蜿蜒往炕沿流了過去。
「呀!」小表妹原本趴在桌子上看二郎在畫畫,這一下措手不及被熱水燙了一下,叫了起來,隨即就扯起嗓子哭了起來。
二郎手足無措的收拾著桌子,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鄭雷抱著小表妹豁然站了起來,看著女兒被燙紅的胳膊額角青筋直跳,他磨著牙低聲哄著小表妹。
「表妹沒事兒吧?」安小熙也帶出了一副關切的樣子去查看,畢竟鄭雷再討厭孩子是無辜的,她的手似是不經意間從桌上的水漬拂過,不算很燙,熱熱的,再看小表妹的皮膚,白白女敕女敕的,大概是很敏感的那一類皮膚吧?輕輕一踫就能紫青了。
鄭雷哄妥了女兒才勉強搖搖頭道︰「沒事,我先走了。」
安小熙瞥見二郎嘴角一閃而逝的譏笑,忙起身相送。
自己女兒被欺負了都能這般淡定的離開,這個小姑夫,心機真重,換了自己,就是前面自己沒理也要攪三分吧?
安小熙瞅了鄭雷的背影一眼轉身往穿堂看去。
穿堂里頭沒設屏風,一眼就可以看到正房掛著的湘妃竹簾。她剛才就想溜去正房去看看,誰知道鄭雷就把她們堵在了屋子里。
安小熙走進穿堂左右張望了一下,內院比外院更加寬敞整潔一些,東廂房同樣掛著湘妃竹簾,窗紙潔白窗欞干淨,大大的四扇窗戶每扇的中間都瓖嵌了一塊巴掌大的琉璃。
而西廂房沒有掛簾子,大門緊鎖,窗紙雖然完好,卻有些泛黃了。想來西廂房是沒人住的。
安小熙看完後又等了片刻,見內院東廂房沒動靜,就從穿堂退了出來貼著外院東廂房的抄手游廊往內院走。
不得不說這二進宅子建的很講究,除了美人靠,後院兒的後罩房,別的都建的一應俱全,連屋角的飛檐都很是講究精致。
安小熙對這些卻有些不以為然,有多大頭戴多大帽子,一個偏遠地方的小賬房就有這麼多銀子蓋這麼一所宅子,真真是敗家,窮顯擺。
她在劉家看到的宅子雖然也是青磚瓦房,可是一切顯得中規中矩,院落里堆放著的柴火,屋檐下掛著的辣椒,大蒜等物,後院圈養的豬,院子角落里養著的雞,看著就讓人很是舒服。♀她唯一出門的今天也趁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房屋,一部分的宅子都跟劉家的格局差不多,一部分是磚泥結合而建成,至于鎮中心的宅子……她倒是沒機會看到,不過青苗鎮那麼大的一個鎮子,想來好宅子不在少數。
劉家的宅子看著讓人很是舒服,安家這宅子總是讓人覺得很是格格不入,在這里讓人覺得渾身上下都覺得別扭。
安小熙挽著腰貼著東牆根兒溜到正房窗戶下,側耳細听。
「我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分家。」劉正鵬再三強調,他進門就拒絕了安樹林坐在炕上的邀請,而是坐在了正對面的官帽椅上。
劉正鵬長得高壯,這麼一坐很有一種大馬金刀的氣勢,他看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田氏,道︰「有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妯娌,那樣狠心的婆婆,我實在不放心。若不是看著安海是個好的,我就是告官也要他們和離!就沖著這次的事情,三個孩子跟誰也說不定!」
安樹林坐在炕頭,炕梢是相對沉默的孫氏跟林氏,田氏陪坐在炕沿兒。劉正鵬旁邊是陪坐的是今日被四郎哄騙沒去學堂的大郎和林氏認為身子不好在家休息的三郎。
安湖在祁縣沒回來,安江與王氏向來都不被允許參與家中大事的抉擇跟討論之中。
而安海在一進門堅定的表達了自己分家的意願之後就拉著劉氏站在劉正鵬後面低著頭一言不發。
劉正鵬的話一出口,孫氏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出言反對。女子和離是少數,能夠帶走孩子的更是少數中的少數,正確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當女乃女乃的謀害孫女,二伯母詛咒長嫂,欺凌弟妹,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說出去怎麼都不好听。
安樹林的臉色變了變,堅定的搖頭,道︰「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分家是不可能的。」
田氏在一旁抿嘴譏笑道︰「我們是大戶人家,講究多著呢,分家?說出去人家不笑話我們當家的?我們當家的怎麼見人啊?還怎麼在尚書門下做事?」
尚書門下?
安小熙差點兒笑出聲來,門下泛指「食客」「門客」「弟子」「門生」等,安湖不過是尚書府雇佣的賬房而已,說是「門下」還真是抬舉他了。再者說了,如今律法為官者不得行商,那鋪子怕也是尚書府利用府中下人或者族中人的名義開的。現在看著風光,真的出了什麼事兒,還不一定如何呢。
劉正鵬也是念過書的,自然知道「門下」的意思,他淡淡地看了田氏一眼,轉開了目光繼續道︰「我的意思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分家就和離。現在是我外孫女差點兒沒命,誰知道下次是不是我女兒差點兒沒命。而且還有一個那麼居心叵測的嫂子在一邊虎視眈眈,我不想賭那一個萬一!」
劉正鵬語氣很是堅定,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劉氏與安海成親多年,回娘家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就是回去,也是報喜不報憂,不過比較兩地距離不算很遠,一些事情還是可以傳到劉正鵬那里的。
以前不出面,是怕女兒難做,如今都鬧到了這步田地,劉正鵬若是還不聞不問,只怕安家會更加得寸進尺。
田氏本想反駁,卻又在劉正鵬那意味深長的一眼中哆嗦了一下,她莫名想起劉正鵬說過要告她意圖謀害劉家子嗣的事情,立刻就噤了聲灰溜溜的起身往外走去。
安小熙正听得入神,冷不防田氏掀簾子出來,她猝不及防愣住了。轉頭再一瞧,一圓臉微胖男子剛出了穿堂。她一驚之下就忘記了要跑。
「相公!你回來了!」田氏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快步往安湖身邊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扭頭惡狠狠的盯著安小熙呵斥道︰「小蹄子!敢偷听!回頭找你算賬!」
安小熙眼神微閃,轉身溜兒著東牆根回了外院,經過穿堂的時候,她探頭往里瞧了一眼,正對上田氏戒備的目光,她吐了吐舌頭,扭身回了西廂房。
四郎把安小熙拉上炕,一疊聲的追問︰「怎麼樣?」
安小熙面帶喜色的點頭,笑道︰「姥爺的態度很堅定,揪住了二伯母跟女乃女乃的錯處不放,這次應該可以分家了。」
謀害子嗣跟詛咒長嫂是不小的罪名。女乃女乃林氏要孫女死,勉強可以從孝道之中的「順」來解釋,也就是「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可是田氏意圖謀害劉家子嗣之事就絕對說不通了,安家若想保住田氏,這次分家便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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