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用容量不太大的大腦想起來對面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是誰時,齊瑞怒火中燒的表情頓時正愣住,語氣間的狠辣也不覺在對面那人沉默又張狂的氣勢下自動收斂起來,畏畏縮縮道︰「席、席總?」
男人顯然將他當成了空氣,雖然一手制著他,卻壓根沒因為他這聲驚訝的稱呼分過來半個眼神。
他的視線,全部集中在查微涼那里。
查微涼眼珠動了動,輕輕掀開眼皮,這時忽然感覺臉上傳來一抹軟軟的冰涼。
她整個人驚得往後退了一小步。
一只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靜靜停留在那里,手指略微曲張著,食指第二個骨節上有一個十分熟悉的淺色的月牙形傷疤。
就像,就像……
查微涼猛然抬起頭,一眼便望進男人幽深似潭的眸子里。
男人的眼神不由讓她怔了怔,兩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喂,席遐邇,我們養只貓,怎麼樣?」
「不要。」男人冷冷回答她,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喂!你別總是臭著臉嘛!偌大一個屋子,就我們兩個人,連個其他的活物都沒有,你難道不覺得太過冷清了嗎?」
「哼。」
男人索性別過眼。
「喂!席遐邇!你個死人!你曾經怎麼說的?!你答應你會好好對我,好好照顧我珍惜我的,好哇!現在剛一得手,你竟然就這麼對我!分手!我們分手!」
男人不為所動,鷹眼靜靜瞅著身旁的她,冷峻的臉頰線條微含嘲弄,片刻,直接伸手將人拽進懷里,薄唇一勾,狠狠朝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壓了過去。
那天早晨,她被他壓在身下狠狠做了兩次。
此後的一段日子,她總算明白,早上懶洋洋躺在被窩里的男人都是惹不得的,骨子里像野獸一樣凶狠,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確實很無害。
不過那天,雖然他俊臉上的表情一直臭臭的,在兩人收拾完用了中飯後,他還是驅車載著她去了小動物收容所。
在那里,她相中了一只渾身帶著斑點的流浪貓。
小東西性子野,縮成一團躲在一顆老樹後頭盯著兩人,在她伸手想要去撫模它的時候,扒拉著尖利的爪子嗖嗖嗖竄上了繁茂的枝葉間。
那一次兩人無功而返,沒能將小東西帶回去。她的心情低落極了。
再後來有一天,當她下班回到兩人偷偷租住的家時,浴室里忽然就沖出來一只渾身濕噠噠渾身毛發亂糟糟不成樣子正搖晃著身子四處甩水的小斑點貓。
他冷著臉,隨後也跟著從浴室里走了出來。潔白整齊的襯衣挽至手肘,也還是被打濕了,胸前的衣襟上佔著一小縷貓毛,甚至被抓破了三道口子。
他捏著拳頭靜靜盯著那團小東西的表情,似乎恨不得提著它直接從窗戶扔出去。
她那時只顧著笑他難得一見的邋遢模樣,甚至沒有發現他手上的傷。
替小東西洗澡的時候,被狠狠咬的。
後來傷口結痂,不知怎麼就留下了一個月牙形的疤痕。
家里有了小斑點貓,果然雞飛狗跳活力四射了許多。
現在回想起來,那大概是他們交往之後活也樂最沒有煩惱的一段日子。
再後來,她家里出了變故,父親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他就忽然不要她了。
回了席家老宅,甚至再也不肯和她相見。
即便她告訴他的父母,她那時候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他的父母罵她不知羞恥,身為女孩子不知檢點,直接將她趕出來。他或許就躲在哪一扇窗戶背後偷偷看著,甚至都不願意出來替她說一句話……
再後來,就在她躲起來後,宣懷易主了。而殺伐果決將父親的心血攬進囊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與她朝夕相對幾個月的戀人。
每當想到此處,心里就像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烙下印記一般,一邊血淚模糊熱氣滾滾的疼痛,一邊更加清楚地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他的臉,他的動作,他的每一個表情。
直到分別又重逢後,她才真正意識倒兩人如今的差距。七年的時間,早已將兩人之間拉開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溝壑。他如今是天冠娛樂的帝王,高高在上睥睨著足下的一切,而她,只不過名不見經傳的二流小演員一枚。
物是人非,不過就是如此。
唯一從一而終的是,她的每一次窘態,都被他一次次撞見。
查微涼輕輕別開眼,難堪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沒動,只是仍舊靜靜地打量著她。
她懊惱地垂著頭顱,所以也就沒辦法看見他捏在齊瑞手腕上的越收越緊的手指。
齊瑞手腕痛得厲害,被捏得咯吱咯吱作響,他覺得手腕處的骨頭就要被捏斷了。然而他卻沒力氣也沒那份勇氣嚎叫出來。
對面那個男人的表情實在太可怕了。冷美人眸子里的冷然讓他興奮,這個男人眼中的寒光卻像剛剝了人皮後滴著血的刀子一樣讓他感到悚然。
他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放聲嚎叫出來,他絕對會使勁,直接將自己的手腕捏斷掉。
席遐邇懶得看他一眼。
半響,直到時間似乎也靜止了,才松手放了齊瑞,冷哼道︰「齊總這樣做未免太不給這位……查小姐的面子了吧?」
齊瑞哪里還有半點骨氣可言,心里又痛又恨,無奈知道自己斗不過他,只得扭曲著面孔一臉假笑,「是是是,席總說的對,看我,教訓公司旗下的藝人怎麼就忘了場合。」
這句話還含著一層意思︰我教訓手底下的人,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干嘛!
席遐邇怎麼會听不出來。哼了一聲,索性懶得理會,拽了查微涼的手,直接打開車門將人塞進了車里。
上車以前,狹長的鷹眼眯了眯,隨意往幾個記者潛藏的角落瞧了一眼。
很顯然,他早就洞悉了他們的想法。
正準備掏手機叫人跟蹤的幾個記者齊齊抖了抖,想到前段時間自業界領頭羊橘子周刊內部瘋傳出來的見聞,紛紛自覺松手將手機放回了兜里。
據說,天冠這位總裁背後可不得了,比起天冠娛樂本身,擁有更悠久更雄厚更殘忍的道上背景balabalabala……
挖猛料和顛倒黑白確實是他們的心頭愛,但若危及到自身的安全,就必須仔細權衡一下了。
尤其,當這幾個報刊雜志聯合起來也完全無法與這個一雙凌厲鷹眼看起來就不是善類的男人抗衡的時候。
雖然這項瘋傳一直沒有實質的根據,但歸根結底,誰也不想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為了小命,還是安分點來得好。
保時捷一路飛駛到h市東岸的高級別墅群,進了古銅色的雕花大門。
席遐邇一言不發替查微涼打開車門,冷著臉穿過小花園,往屋子走去。
查微涼一路又驚又嚇,到現在腦子里還暈暈乎乎的,不知自己怎麼就會隨他來了男人家里。
這里是單獨的別墅群,雕花大門外黑洞洞的,幾乎看不到半點光影。想要回身走人,連的士的影子也看不見。
查微涼四下瞧了瞧,只好在他後面不緊不慢跟著往里面走。
進門的時候,一團花色雜亂毛茸茸肥滾滾的東西突然從里撲了出來,狠狠嚇了她一跳。
「什麼東西?」
她口中的東西抬著扁圓的灰色瞳仁與她對視了兩秒,復又垂頭去撓她鞋脖子上閃著斑斕光華的用于裝飾的流蘇。查微涼伸出另一只腳去踢它,肥貓撲稜跳了起來,嗖一聲朝樓上竄去了。
「小念?」
查微涼望著停留在扶欄外的半截尾巴,試探喚了一句。
那貨慢悠悠摔了摔尾巴,傲慢地哼哼出聲︰「喵~」
「小念!」
男人正在換鞋,這時回身淡淡瞅她一眼,片刻,又轉過身去,步履從容往里走,低沉的嗓音不辨喜怒道,「是它。」頓了頓,又補充,「換鞋進來吧。」
「哦。」查微涼眸光微動,看著那雙毛茸茸的粉式拖鞋悶悶應了一聲。
明明告訴自己兩人之間已經成為過去,心底卻不知為何還是有一絲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