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剛亮,吳家村的村民們便早早起來開始一天的工作。該上山砍柴的上山,該下地種田的下地,該出外做生意的做生意……整個村莊處在一派勃勃的忙碌景象之中。
吳良要出村去倒賣物件,通常是不用太早起的,從前要給娘親熬藥的時候起的還早些,這會子得了白玉堂的靈藥便是連那唯一的早起理由都沒有了。不過平時的作息他已經完全適應,此時就算是不用早起他也已經躺不住了,于是索性起來去廚房給大家弄早飯。
隨便套上身外衫,吳良從自家水缸中舀了盆清水,簡單洗漱一番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帶著這份抖擻精神,他邁著步子走向廚房,不料剛走到廚房門口,就愣在原地,看著廚房內一個翩然忙碌的身影,他驚訝的下巴差點掉在了地上。
听見了響動聲,廚房內的人抬起頭向門口看了一眼,在看到發愣的吳良時,他很自然的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你起了啊!不好意思擅自用了你家的廚房。」那人身著一件淺灰色粗布長衫,腰上隨便扎著一根帶子,頭發規矩的束在腦後,用一根同色的發帶系起來。他面容精致,五官姣好,皮膚白皙,身形頎長,渾身上下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
吳良看著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狀況——這哪來的公子哥?長得這樣帥!
屋內的人被吳良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他下意識的模模鼻子,而後從旁邊的桌子上端過一個托盤來走到吳良面前,「我听白……額說你娘親染了怪病,想想我們來此地打擾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于是就下了碗面,只是手藝不精,讓你見笑了。」
吳良微微張開嘴巴,順著面前人端來的托盤向碗里看去,撲鼻的香氣直直竄入他的鼻孔,他猛吸了兩下,頓時覺得月復中一空,饑餓感瞬時直沖大腦。
「你……就是昨日那位大俠的‘娘子’?」吳良吸了吸口水,而後沒出息的抬頭盯著對方的臉看。
「咳咳……正是。我們不得已才隱瞞了真相,還請吳兄莫要怪罪。」展昭面上平靜如水,心中卻又把出餿主意的冷宮羽前前後後暗罵了一通方才解氣。
「呵呵。」吳良揉了揉鼻子,憨笑一聲,「無妨無妨,公子的身份小人昨天便知曉了,我也同那大俠說了,大家都是敞亮人,何必要讓你為難還穿女裝呢!這男裝穿在身上多好看!」最後一句他忍不住小聲將心聲道了出來。
「你說什麼?」展昭保持著微笑臉看他。
「沒什麼沒什麼,小人是說謝謝公子的面!我這就去給我娘端去!」吳良看著展昭的臉突然就有些心虛,他陪笑著從展昭手里接過托盤,轉身就想開溜。
「且慢!」展昭手疾眼快一下子就拽住了對方的衣領,稍一用力就將他給拉了回來,「是這樣,在下有個朋友,是位大夫,他人此刻就在附近,一會我去將他請來為你娘看看身上的病,不過我這個朋友不喜歡見外人,所以需要吳兄配合在下,先將之前和我們同來的那個人暫且支出去,不知吳兄可否幫忙?」
吳良側耳一听,有大夫?還要來給他娘看病!他忽然想起之前白玉堂跟他說過會請來一位神醫給他娘治病的事。想至此,他猶豫都未曾猶豫半分,點頭應允,不過是支開個人,只要能給他娘看病,就算把全村人都支走他也能想辦法。
展昭放開拽住他衣服的手,看著他的身影轉身向屋子內室走去,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慢慢斂去,心中暗自希望可以從吳良的母親身上探出些許線索來。
昨夜他們將鶴千山安頓好,為免遭人懷疑,也沒敢在客棧停留太久,只稍作休息,而後便趁著天未亮,連夜施展輕功回到村子。
期間展昭和白玉堂相互合計了一下,又找公孫咨詢了一番,覺得吳良他娘身上的病十有*都是中毒,他倆覺得有必要支開眾人好生問問吳良他娘,說不定可以得到些意外收獲。
將支開赫連舍的任務交代給了吳良後,展昭隨手抓起一塊看上去還算干淨的抹布,擦干手,而後出門回了房間。
屋內,白玉堂端坐在桌前,背對著門,一動不動。展昭也不知道他在干什麼,好奇的從旁邊繞過去,就發現他此刻正一手拿著寒月,一手拿著白布作勢要擦刀。只是這個姿勢一直維持著,倒也未見他動。
展昭看他好似亮相一般的擺動作,忍不住翻個白眼,心道這耗子都已經多久沒拔刀了,這會子在這假模假式的擦刀,也不知道他又出了什麼ど蛾子。
「白兄!」展昭走過去,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的看他。
其實白玉堂剛剛是在想事情,拔刀擦拭只不過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哪知自己想的太過入神,竟然忘了手上的動作。這會子听到展昭叫他,他很自然的順著聲音仰起頭去看他。
看到展昭那張溫潤如水的俊容,他這才回過身來問他︰「事情都安排妥了?」問完之後他意識到自己手里還抓著寒月,他立馬將刀還入刀鞘中,隨手把布扔到一邊。
展昭在他旁邊坐下,回道︰「展某已經托吳良去支走赫連兄了,只是不知他能否成功。」展昭抬著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剛剛發什麼愣?」
白玉堂模模鼻子,從袖兜中模出一個紙團來遞給展昭,「白爺爺看到了你的鴿子,正好你不在,就順便替你看了下。」
展昭接過紙團,還未及展開,听了白玉堂的話,令他有些哭笑不得︰「那白兄‘順便’替展某看到了什麼?」
白玉堂咳了兩聲,挪開視線,「那什麼,鮑達說,鮑恩已經找到了良友和管虎,他本欲將二人帶回開封,不料那兩個小子卻趁他休息的時候打暈了他跑了。」
展昭覺得不可思議,毫無意識的提高了些音量︰「跑了?」
「恩。」白玉堂點頭,「鮑達听鮑恩說,那兩人下手不輕,待他醒過來的時候都已經過了一天了,他發現那倆人不僅自己溜了,還順勢模走了他行李中的干糧和盤纏,估模著是又奔揚州去了。」
展昭忍不住嗤笑,「他們還挺機靈的。」他想了想,而後從隨身行李中翻出紙筆,在上面寫下一行字,疊好,又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愣愣的跟他對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展昭見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扶額,「白兄,展某的鴿子呢?」
白玉堂看著他,眨眼,嘴上卻有些心虛的答道︰「飛了。」
「…………」
***
正午時分,吳良在廚房忙乎了好一通。他先端了個托盤送去了白玉堂的屋子,而後又端了另一個托盤回自己屋子。
進了門,他看見赫連舍正手持折扇坐在桌前,一邊搖扇,一邊對著窗外透進來的光亮看書。
他笑呵呵的走過去,將托盤放到桌上,「嘿嘿,公子。」
赫連舍放下書卷,抬頭,「怎麼?」
「嘿嘿嘿……」吳良訕笑著,「小人有個不情之請。」
赫連舍一哂,將折扇合上,點了點對面的位置,「吳兄弟不必客氣,不知你所謂的不情之請是何事?」
吳良順勢將屁|股挪到椅子上,臉上仍然笑著,「小人……家母得了重病,這您也知道,我呢,每日都要出外為母親采購藥物,恰巧今日呢,鄰鎮的藥賣完了,要讓小人去應天府,小人就想著既然去城里,不如順勢采購些東西一並帶回來,不過嘛,我就一個人,實在拿不了那麼多東西,隔壁的那個大俠……小人也不敢去招惹,所以……」說到此處,吳良垂下頭,似有些不好意思。
赫連舍倒是爽快,淺笑著應道︰「無妨,在下便同吳兄弟走一趟吧。」
吳良一听,他這是答應了,于是滿心歡喜,心中卻是高興自己的娘親有救了!
他們簡單的吃了飯,便一同出門去了,臨走前,吳良還「特意」拜托白玉堂二人幫忙照看一下母親,並表示他們可能會稍晚些回來。白玉堂冷著面孔倚在門前,視線掃過後面的赫連舍,而後對著吳良輕微頷首。
待他們離開後,展昭這才從屋里探出頭來。
「走了?」他問。
「恩。」白玉堂輕聲應了一聲,「那個吳良,走前還對我眨了眨眼楮,這可是什麼暗語?」他疑惑的問展昭。
「噗。」展昭在頭腦中想了想吳良對白玉堂眨眼楮的畫面,頓時覺得有些滑稽的可笑。
他們估算著吳良和赫連舍已經走遠,這才由展昭飛身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公孫策接到了吳良家。
他們三人站在內室的門口,展昭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的敲了敲門。
「大娘,在下是良子的朋友,我帶了一位大夫來給您看看。」他不確定吳良有沒有提前對自己娘親說起這件事,只得以試探的口吻說道。
「是白大俠的‘娘子’吧?我已經听良子說過了。幾位快請進。」屋內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聲雖不大,卻听得清楚。
公孫策听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展昭,又看了一眼白玉堂,模著胡子,含著笑意點點頭,心想,進展挺快!
展昭沒注意到公孫策的心事,他對身後二人點了下頭,隨即打開門,偏身讓開一點,讓公孫策先行。
公孫也不謙讓,背著藥箱,穩健的邁著步子進去了,展昭緊跟在他身後。白玉堂剛剛余光中看到了公孫策在看他倆,他有點不明白公孫在笑什麼,不過他見展昭已經對于別人說他是自己「娘子」毫不在意了,于是心情微妙的也隨著進去了。
三人這是第一次見到吳良的母親,只見她面如土色,神情憔悴,頭發隨意的挽了一個髻,身著一件淺綠色的破舊衣裙,正靠在榻前,手邊還放了幾本書。
公孫走過去,眼楮隨意的在書頁上瞟了一眼,發現這婦人讀的竟是佛經。他也沒太在意,將藥箱子從肩上拿下,放在一旁的案幾上,對著榻上的人道︰「可否令在下為夫人把把脈。」
吳良的娘虛弱的抬抬眼,看了看公孫,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兩個俊朗青年,點了點頭,隨後將自己的手伸過來,手心向上。
公孫策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一塊手巾墊在下面,然後很自然的坐在床榻前,將三根手指依次搭在對方的寸關尺上。
診了脈,他又要求看看她胳膊和腿上的那些紅腫和蛻皮的地方,吳良娘也俱一的讓看了。
公孫策從把脈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此時看了那些腫脹的地方更是確定了自己的推測,最後他為了肯定自己,還從布包里抽出一根銀針,對著那片紅腫刺了下去。
展昭和白玉堂站在旁邊一直瞪大眼楮看著,他們實在很想知道結果,但是公孫卻十分沉得住氣的一言不發,待他一路診斷下來,最後用銀針刺下又拔出時,三人均屏氣向銀針的針頭看去。
結果自然如他們預料那般,針頭出現了黑色。
果然是中毒!
不過雖然結果已經得出,公孫卻盯著那枚銀針,依舊眉頭不展。
「先……咳,可是有問題?」展昭差一點就叫出了先生。
公孫沒回頭,只是看著那枚銀針搖頭。
過了許久,公孫策才將銀針收回,「夫人的身子可有不同常人之處?」他問榻上的人。
听到對方的問話,吳良娘不自覺的微微抬了下眼皮,「老身自幼體寒,曾經有大夫說過,我這是天生寒體。」
公孫听罷點頭,喃喃道︰「這就對了,大概正是因為你的體寒救了你一命。你身上的這種毒,雖不是烈性毒藥,卻也不至于推遲這麼久才漸漸發作。」
吳良娘听了又再次垂下眼,臉上並未出現其他神色,似乎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
「大娘,您可是知道自己中了毒?」展昭敏銳的察覺出了她的波瀾不驚。若不是早就知道,這未免也太淡定了。
誰知,她卻淡然一笑,應道︰「知道與否,又有何關。」
三人听著她的話,面面相覷——看樣子,她確實知道些什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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