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卉城家家戶戶皆是閉門不出。街道上時不時有身著兵服的官人走過,安安靜靜沒有一絲人聲。
紅秋跟在宴仕後面低著頭看不清面上表情。倒是宴仕悠然自得的如同散步一般走在小道上,感慨道︰「今年的雪下的也太早了些。」
紅秋還以為自己听錯了,抬起頭來正好被飄落下來的雪花打到臉上,一陣涼意襲來,隨即有些驚訝,今年的雪確實來的早了些。
紅秋不比宴仕,沒有那般好性子,催促道︰「爺還在等著六少。」
宴仕嘖嘖兩聲搖頭,臉上的笑意不變,有些嗔怪道︰「真不知道你這性子是怎麼養成的,一點情調也沒有。」
紅秋裝作沒听到,又被宴仕捉了把柄道︰「不用說了,定是與白君澤那人學的。」說完依舊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讓紅秋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本也不是白君澤喚紅秋請宴仕此人的,只是其他人請不動。宴仕這人向來做事沒有章法,但大多數都是沖著紅秋來的。要說二人的關系,紅秋定會咬牙切齒的回應兩個字——孽緣。
彼時,白君澤剛剛成為神司,神司府里大大小小之事忙的不可開交,還要時常應付秋允畫等人的邀約。大多數白君澤都會親自到場,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會叫紅秋過來說上一聲。
漸漸地,紅秋與一眾人也算熟了起來,只是通常都是說一句︰「爺今日不得閑,在此向各位請罪。爺說,今日酒菜錢記他賬上。」說完便屈膝告退。
那時也不知誰先起哄讓紅秋連罰三杯,其中宴仕最為來勁。紅秋抵不過,接過宴仕手中的杯子便一飲而盡,然後又被灌著喝了將近一壺酒。最後紅秋自是頭暈目眩,險些直接撞上門。大家笑著說了幾句玩笑話,最後還是宴仕攙扶著紅秋將人送回了家。
此後。宴仕便以此為由讓紅秋報恩,紅秋一開始自是應了,只是沒想到有了開頭便停不下來。時常紅秋莫名其妙便欠了宴仕「人情」,紅秋向來聰穎。怎麼看不出來端倪?後來便躲著宴仕走,只是此人向來人來瘋,你越是躲著他越是覺得有趣,貓捉老鼠的游戲玩了多年不膩。
紅秋那時年歲不大,最多十五,少女情竇初開的年歲總是會對異性生出幾分好感來。宴仕長相清秀,為人大度不說,言語頗幽默,說不動心又怎麼可能?紅秋心思內斂,就算是有了那份情誼也不敢與宴仕多有互動。時常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
要說,讓紅秋對宴仕如同今日這般避如蛇蠍一般,也是有緣由的。
男女之事,其實大多都是能知曉對方心意的。勇敢些的會向對方訴說心意,害羞些的便時常躊躇不敢上前。而那些明明知曉卻不言不語。只是**著的男子,實在不是良人。
宴仕便是最後那一類的男子。
紅秋本是白君澤的貼身侍女,因為宴仕向白君澤換了跑腿的差事,目的只是為了多見一見心上人。也不知是不是紅秋表現的太過明顯,宴仕那時起便時常找借口不參加幾人之間的聚會。
紅秋也不是傻子,雖說有些傷心,但還不至于對宴仕躲避至此。真正讓紅秋斷了對宴仕的念想那一回就是現在想來還是有些作嘔的。
那日是清晨。一早就有滿澀粉味的男子堵住紅秋,紅秋會些功夫,自然不會讓那人得逞。
那人被紅秋躲了過去面上一片輕蔑笑道︰「還不是倒貼上門的貨色,裝什麼清高?」
紅秋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狠狠地將人揍了一頓,問︰「是誰亂嚼舌頭根子?」
那酒已經醒了一半的醉鬼嚇得一哆嗦便戰戰兢兢的道︰「是……是六少,六少昨夜喝的多了。說……說的。」
紅秋那時哪里還有狼,問了地址一路殺到宴仕過夜的地方。房門被踹開的時候里面兩位女子驚叫著從床上坐起,皆是赤身**。而趴在床上的宴仕,露出被面的也是不著寸縷。紅秋當時腦子里只有「嗡」的一聲,捂著嘴巴跑開。
大吐一場過後。紅秋算是徹底對宴仕此人死了心。即便後來此人向紅秋解釋過多遍只是個誤會。只是……那又如何?潑出去的水怎麼收回來?再說,與兩名女子同床共枕一夜總不是假的吧?
沒了心思,紅秋倒是收心伺候白君澤,幾年下來倒是成了白君澤的得力干將之一。只是不知道人是不是都有犯賤心里,你越是不理,他越是上趕著找不自在。二人將之前的角色倒對換了一下,宴仕緊追不放,紅秋則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了,也就像今日這般,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若是宴仕之前也對紅秋這般殷勤,哪里會到今日這樣的地步?紅秋也是知道的,宴仕如今對自己喜歡佔了一半,不甘更是佔了一半。再加上紅秋如今無可仰仗的身世,就是宴仕要娶自己為妻,也得掂量著家族之人會不會同意。
如此需要權衡利弊的感情,要他作甚?況且如今紅秋對宴仕實在談不上男女之情。
雪漸漸大了起來,二人都沒有帶傘,走了一段路,身上已是濕了大半,發絲也是一縷一縷沾在臉上看著好不狼狽。宴仕見狀道︰「先躲躲吧,這般下去染了風寒可不好。」
紅秋裝作沒听到,繼續往前走,沒想到被宴仕拉住。紅秋不悅的蹙眉對宴仕喝道︰「放手。」
這次換宴仕置若罔聞,緊了緊抓著紅秋衣袖的力道說︰「是要我將你抱進來?」
紅秋臉上的不悅的表情更是明顯,僵持不過一瞬的功夫紅秋便走到屋檐下,宴仕那性子確實是會做的出來,與其到時候給自己再添堵,不若干脆順了他。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若真的叫他抱進去……還真是膈應人。
宴仕見紅秋過來,臉上表情說不出來錯雜,隨即斂去湊近紅秋。紅秋向來反應快,見狀一拳揮過去,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宴仕輕松躲過去,抓住紅秋的右手將人又拉近了些輕聲在紅秋耳邊道︰「你回去告訴你家爺,近日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家老爺子說了︰等!」說完後又湊近紅秋一些,聞著紅秋鬢間的碎發道了句︰「好香,你用哪家的胭脂?」
若是前面說的話紅秋沒來的及反應,那這最後一句無疑火上澆油。紅秋自是不會客氣,揮拳打中宴仕的鼻子,一道紅流便探了出來。
這樣的情況許是時常發生,紅秋冷著臉道︰「今日六少不舒服,閉門謝客,看來今日是請不了六少了。」說完後絲毫不停的往前走去。只余宴仕一人捂著鼻子「嘶……嘶……」倒抽氣。
回去後,紅秋將宴仕轉達的話一字不漏的說與白君澤听。白君澤正忙著批閱文件,听了頷首道︰「記得送些藥與宴仕。」
紅秋一驚,抬眼見白君澤看著自己雪白的披風,無意識的隨著白君澤視線看下去,正好看見三兩滴血跡,許是剛剛打人的時候濺上的……紅秋老實的應「是」而後退出來便將這身披風扔了去……
颯禁是鐵了心要將世家從朝堂之中除名,如今正集結提拔出來的官員們于御書房議事。只是其中沒有白君澤,不是白君澤抱病稱恙,而是颯禁完全將白君澤排斥在外。
白君澤落得輕松,裝作不知道,也在暗中收集證據。
正如之前說的那般,那些從貧苦百姓中走出來「一步登天」的官員們,大多都是有黑底的。若是要追究細則,怕是颯禁本人都要生出幾分震怒來。只是他們倒團結,結黨營私不說,相互包庇的幾乎看不出破綻。
白君澤不贊同朝中皆是寒子也是有一定緣由的。
世家子弟于颯禁的印象而言,大多都是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遇上小事便躲回世家的羽翼下安然度過,完全就是在朝中混吃等死之徒,絲毫上不了台面。這樣的人,若是國家到了危急時刻,怕是依靠不住。
而那些從寒門中走上來的官員便不同了,他們大多童年過得艱辛,知道人間疾苦,多提拔這類官員,听听民間心聲對于帝王來說則是最好的諫言,也是颯禁用來權衡自身作為的桿秤。
想到這白君澤嘆口氣,颯禁的想法雖沒錯,但大多白君澤卻是不能贊同。
小時候,颯禁受盡世家孩子們的奚落,對世家之人沒有好印象也在情喇中。如今他看到那些莘莘學子想起自己小時候想幫襯一把也在情喇中。
只是身為帝王,感情用事卻是錯了。那些小時奚落他的世家子弟們,那時候也才七、八歲稚齡,說些不懂事的話倒也算正常。可是,颯禁放不下不說,還心心念念要討回來受的恥辱。不僅如此,還將世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精髓予以否決,平白惹怨恨不說,還斷了老祖宗們留下的智慧,實在是愚蠢。
二則,那些出身寒門的學子們……有句老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窮了那麼多年,突然一步登天,若是心態上沒有調整好,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初入仕只為了替百姓伸張正義、鳴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