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秦氏語結,說道,「興許也只是她情急,一時沒有分辯清楚!」
「沒分辯清楚就敢言之鑿鑿,如今幸好弄髒的是我的裙子,若是旁人的,青萍豈不被她冤死?」
「你……」秦氏惱羞成怒,指著她道,「這是哪家的規矩,有這麼和母親說話的?」
阮雲歡淡淡一笑,冷道,「雲歡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規矩,丫頭做錯了事,攀污旁人不算,還將主子也牽扯進去!」
秦氏見她寸步不讓,不由更是惱怒,咬了咬牙,突然轉向老夫人,說道,「母親,你瞧瞧雲歡,這家還有規矩沒有!」
阮雲歡挑了挑眉,也向老夫人望去,卻見老夫人耷拉著腦袋,閉著兩只眼,倚在椅背里,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羅媽媽忙道,「夫人、大小姐,老夫人乏了,兩位主子少說兩句吧。大小姐,橫豎就一條裙子,您又是晚輩,何必定要計較?」
阮雲歡抿唇忍笑,點頭道,「是雲歡無狀,吵嚷了祖母!」說著向老夫人行一個禮,向秦氏道,「母親,此事雲歡不再追究,只是這府里的奴才,當真得教教規矩!」也不等她再說話,帶著青萍退了出去。
秦氏恨的咬牙,卻又發作不出來,向老夫人瞧了一眼,才一腳踹在秀雲身上,喝道,「還不把這死丫頭拖出去教教規矩,再等著現眼不成?」
秀雲大驚,連聲喊冤,秦氏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向老夫人請辭,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離開紫竹苑很遠,阮雲歡見四周無人,才輕聲問道,「如何?」
「那藥里果然有古怪!」青萍低聲回稟,說道,「這藥本來是尋常體虛調理的藥,可是里邊多了一味地聰子。此藥雖然無毒,但久服會令人腦子遲滯,最後變成痴呆!」
「痴呆?」阮雲歡一下子站住,臉色變的凝重,問道,「喝多久會變成痴呆?」上一世,她回來不久老夫人便變的痴痴呆呆,又拖了兩年故去。
「這也與人的心性有關,有的人飲上數月便變成痴呆,心性強些的,可以抵抗一年,最長也不過一年半左右。」
阮雲歡擰眉想了想,快步向自己院子去。一進院門,就向白芍道,「你去老夫人那里,借機讓羅媽媽來一趟,莫要讓旁人瞧見!」
白芍應命去了,隔了片刻回來。而羅媽媽一直到晌午才過來,問道,「大小姐可查出了什麼?」
阮雲歡面色凝重,問道,「今兒早上的藥湯,老夫人已用了多久?」
羅媽媽道,「已足足五年!」
阮雲歡一怔,轉頭向青萍望了一眼。青萍緩緩搖頭。
羅媽媽見她神色有異,問道,「大小姐,可是那湯藥有問題?」
阮雲歡默默盯著她,半晌才道,「雲歡不過問問,媽媽回吧!」聲音頓時冷了許多,起身便向里間去。
「大小姐!」羅媽媽吃了一驚,忙上前兩步喚住,想了想,說道,「那藥方是陸太醫開的,老奴也悄悄拿了方子給旁的大夫瞧過,都說是虛寒溫補的方子,並無問題。只是老夫人不信,每次飲過藥,背著人都要用手指摳喉嚨,再把藥吐出來!」
阮雲歡停住,見青萍點了點頭,便問道,「我每日晨昏定省,老夫人均昏昏欲睡,這是真的還是裝的?」
「是真的!」羅媽媽嘆氣,「從去年開始,老夫人變的嗜睡,到了時辰便支撐不住,現在,頭腦越發變的昏沉。」
青萍見阮雲歡望來,點頭道,「雖說每次都將藥吐出來,但總不會吐的干淨,時日久了,終于還是逃不掉。」
羅媽媽驚道,「青萍姑娘這話何意?你是說……是說那藥……」說半句又搖頭否定,「那藥老奴尋人驗過,並無毒藥,再說,昨日的藥湯全部潑在大小姐裙子上,你又如何分辯?」
「那藥里放的不是毒藥,喝多了卻會壞了腦子!」阮雲歡不欲多說,只是略略解釋。
青萍天生味覺、嗅覺異于常人,又專門跟著明師學過藥理,那碗藥湯她不需要嘗試就知道里邊都有什麼藥。這就是青萍專門負責飲食的原因,也是帶她去老夫人那里的原因。
羅媽媽臉色變的異常蒼白,「撲 」一下在阮雲歡面前跪倒,泣道,「大小姐,如今老夫人只能指望大小姐了,求你救救老夫人!」
阮雲歡將她扶起,輕聲道,「媽媽何必如此?老夫人是雲歡的親祖母,雲歡豈能不救?我這里你不宜久留,今日先回去,容我想想法子!」
羅媽媽忙點了點頭,將臉上的淚擦干淨,低聲道,「還請大小姐賞老奴些什麼,老奴也好回去交差!」自然不是向老夫人交差。
阮雲歡笑了笑,說道,「我這里剛好有冰鎮好的時鮮果子,媽媽帶回去,瞧老夫人若是愛吃,再來拿!」
羅媽媽抬高聲音道,「這幾日天兒熱,老夫人正想些果子減暑。」見白芍捧來一個托盤,雙手接過,行禮退了出去。
阮雲歡向青萍道,「你有沒有辦法,能做的不動聲色?」
青萍點頭,「要除去地熟子藥性不難,只是老夫人服藥已有些年頭,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好!」
阮雲歡點頭道,「我知道,你放手做便是!」
兩次立威,她第二天再去,守門的小丫頭已經不敢阻攔。阮雲歡帶著白芍、紅蓮直入老夫人的屋子,進門見禮,笑道,「祖母,昨兒孫女無狀,特意來給祖母賠罪!」
老夫人笑道,「昨天我睡了去,也不知道你們幾時走的!」兩人目光相對,都是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阮雲歡見過了禮起身,親親熱熱在她身前的墩子上坐下,說道,「那是祖母疼雲歡,方不加責怪,雲歡卻不能不懂事!」從白芍手里接過一個托盤,送到老夫人面前,說道,「昨兒羅媽媽說起祖母服藥怕苦,雲歡便想起帶著腌好的蜜餞,祖母嘗嘗可還順口?」
老夫人笑道,「難為你有心!」見那蜜餞顏色鮮亮,便取一顆來一嘗,只覺清甜中隱隱帶著股藥味,不由抬頭向阮雲歡一望。
阮雲歡眼楮極快的一眨,笑道,「祖母吃著可好?」
老夫人眸光閃動,點了點頭,將蜜餞嚼著咽下,嘆道,「甜而不膩,倒是爽口!」
阮雲歡喜道,「祖母喜歡,雲歡多送些來,只是蜜餞雖然好吃,終究是甜食,祖母可不能貪嘴。」最後一句話有了撒嬌的成份,惹的老夫人笑起,旁邊立著的媽媽、丫頭也陪著笑了幾聲。
「是什麼好東西,大小姐這般小氣?」隨著話聲,簾子一挑,秦氏走了進來。
還真是如影隨形啊!
阮雲歡心底冷笑,臉上卻聲色不動,起身向她見禮。
秦氏瞅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說道,「雲歡來的越發早了,又是昨日走了乏?」語氣溫和,仿佛昨天的爭執不存在一樣。
阮雲歡淺笑道,「昨日原說去侯府拜見舅舅、舅母,不想被那丫頭弄髒了裙子,沒有去成,今兒特意早起來辭別祖母。」
秦氏應了一聲,目光落在那盤蜜餞上,含笑道,「母親一向不愛吃太甜的東西!」
老夫人笑道,「人老了,便有些貪嘴,何況歡丫頭這蜜餞做的甚好,倒不覺得膩!」
秦氏听她稱呼的親熱,目光凝了凝,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阮雲歡微微一笑,起身向老夫人和秦氏告辭,「我回來這幾日一直沒得空兒,今兒要去拜望舅舅、舅母,已稟告過爹爹!」見老夫人點頭,便帶著丫頭退了出來。
出門的瞬間,听到老夫人又向秦氏道,「我吃了藥念經,你也不用陪著!」
「我服侍母親用了藥再去!」秦氏淡淡的聲音飄了出來。
阮雲歡心底冷笑一聲,快步出門。穿過後園,剛剛出了垂花門,就听高處一聲大喝,「嗨!」
阮雲歡嚇了一跳,抬頭一瞧,就見六皇子淳于堅一身藍袍,很難看的蹲在樹杈上沖著她直樂。阮雲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喚道,「六殿下!」福身見了一禮,起身便走。
「喂!喂!」淳于堅忙從樹上跳下追上來,說道,「你怎麼就走了?我還沒說話呢!」
「六殿下來,自然是尋我父親,雲歡當知趨避。」阮雲歡挑眉。
「哪里是尋阮相?是四哥尋你!」
「四殿下尋我?」阮雲歡側頭向他瞧了瞧,撇嘴道,「我今兒要去拜見舅舅,兩位殿下若是沒有要事,便改日再來玩兒罷!」說完拔腿就走。
「喂喂!」淳于堅又追上來,嚷道,「你以前不知道我們身份倒也罷了,如今怎麼還這個樣子,絲毫不將人放在眼里,就不怕得罪了我們?」
阮雲歡「嗤」的一笑,說道,「不管知道不知道,得罪便是得罪了,難不成一個不知道,便可將得罪變成不曾得罪?」
淳于堅被她一通繞口令說的頭暈,連連擺手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四哥尋你有正事!」
兩人邊說邊走,已經到了前院,就听正廳門口淳于信聲音道,「阮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六弟都請不動你!」
阮雲歡回頭,但見淳于信一襲月白長袍,正唇角含笑,從正廳慢慢邁出來。早晨的陽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身上,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越發顯的整個人豐神如玉,如芝蘭靜樹。
這樣的情境,將白芍、紅蓮二人瞧的眼直,卻瞬間灼痛了阮雲歡的眼楮。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上一世如果不是為情所困,何至于死的那樣慘?
波光瀲灩的眸子,瞬間流露的愧疚和心疼,令淳于信一怔,再仔細瞧時,那雙眸子里卻只一汪清泉,倒映出自己的容顏,讓他以為,剛才只是一時的錯覺。
感覺到他的探詢,阮雲歡微微垂目,掩去流露的情緒,福身行禮,「四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