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信挑眉笑了笑,也不點破,繼續說道,「樊香兒髒了衣裳,自然是就近沐浴清洗,阮二小姐身為主人,理應招呼。只是不知道為何,阮二小姐和兩人的丫頭都被支走,只余下樊小姐一人,卻闖入了阮相歇息的房間。」
事情從頭到尾,只有這一步他百思不解。樊香兒好好的洗浴,就算只剩她一人,也是留在浴室等待,怎麼會光著身子就跑了出來。
阮雲歡淺淺含笑,慢慢端茶飲了兩口,說道,「這些事說來復雜,四殿下竟然像親眼看到,不能不令雲歡佩服!」這倒沒說假話!淳于信沒猜到的部分,是他不知道,阮雲樂為人自私,嫌樊香兒臭氣燻天躲了出去。而樊香兒卻是听到窗戶根兒下的馨兒和樂兒的講話,心急出去尋找五皇子。
想從小狐狸嘴里套話真難!
淳于信嘆氣,說出最後一步,「那三位小姐自然是你故意引去了奇石園,同時由五公子將我二人引去,造成奇石園的巧遇。那里離醉墨軒最近,將我們引去那里,不過是為了讓我們當一樁丑聞的見證,令樊香兒徹底失去名節!」
小狐狸做這麼多事的最終目的,就是樊香兒!樊香兒恩將仇報,她就步步設計,將她送到自己父親的床上。樊香兒走到這一步,除非自盡,便只能做阮一鳴的小妾。
而小狐狸步步為營,沒有浪費一顆棋子,這一路下來,竟然是一路的收獲。而其中最妙的,是在整個過程中,她沒有親自做一件事、說一句話,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落入她的掌握,一步一步掉入她的圈套。
竟然被他猜中十之**,四殿下,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阮雲歡微笑,卻又眨了眨眼,好奇道,「原來那一日竟然不是巧遇,雲歡以為二位殿下果然喜歡爹爹收集的奇石!」
定定的瞧著對面純淨無辜的水眸,淳于信頓時覺得氣餒。自己將小狐狸的陰謀詭計揭穿,她不驚慌也倒罷了,怎麼連點反應也沒有!
看到他眸子里的挫敗,阮雲歡淺淺笑起。就算他知道了一切有什麼關系?因為上一世他的同生共死,讓她對他無比的信任。他,不會害她!不同的是……上一世,他愛上的她,是一個溫婉清雅,才貌雙絕的大家閨秀。而這一世,自己的睚眥必報,或者讓他驚奇,卻再不會有那樣的深情了吧?
心中,掠過一抹黯然,卻又瞬間擺月兌。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系,這一世,她能保他周全,不是更重要嗎?
瞧著小狐狸臉上的笑容,淳于信眼楮突然一亮,手在桌子上一拍,贊道,「好計!好計!原來阮大小姐是要以毒攻毒,坐山觀虎斗,果然是好計!」
這一瞬間,他已經明白,小狐狸布這麼大的局,將樊香兒引進阮相府,自然不會僅僅為自己的父親弄個姨娘。
阮相府內,秦氏只手遮天,而樊香兒出身官宦,進門便是貴妾。而樊香兒其人刻薄寡恩,用來對付秦氏,當真是一劑猛藥!小狐狸這一下,又是一箭雙雕的好計!
阮雲歡見他連最後一步也想通,不由輕輕笑出聲來,搖頭道,「雲歡慶幸,四殿下是友非敵,若不然,雲歡豈不是步步受困?」
步步受困嗎?那倒不見得!
淳于信烏眸微眯,瞧著對面小小的女子。在整個過程中,他只能瞧著事態發展,一步步的猜測,事後雖然想的明白,事先卻並不能猜出她下一步要怎麼走。如果當真對敵,等自己想明白,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阮雲歡見他抿唇不語,又替他斟上一盞茶,說道,「今日我來見殿下,有一事請問!」
淳于信一怔,問道,「你今天出門,就是來見我?」
阮雲歡微笑道,「那天四殿下出口相助,自然是猜到雲歡用意,只是話未說透,四殿下豈會甘心?今日雲歡若不出府,恐怕四殿下會直接設法入府相約吧!」
淳于信听她說的篤定,不禁苦笑搖頭。自己在她眼里,竟然像透明的一樣!只得嘆氣道,「你要問什麼,說罷!」
連阮大小姐也不喊了,直接你啊你的!
阮雲歡微微一笑,突然正色道,「我想知道太醫院院正陸太醫的一切!」
「一切?」淳于信揚眉反問。
「一切!」阮雲歡點頭,說道,「最要緊的是經歷和為人!」
淳于信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打听陸太醫,仍然想了想,說道,「听說陸太醫少年進宮,在太醫院呆了已經有二十年,醫術精湛,為人剛正,宮中妃嬪和朝中重臣對他都極多贊譽。」
阮雲歡淡淡點頭,問道,「那他家中都有何人,可有妻子兒女?」
「曾經娶過一房妻室,結果妻子難產而死,他便再也不曾娶妻。」淳于信挑眉,眼底滑過一絲笑意。小狐狸這話問的,怎麼像媒婆探人家底細?
看來陸太醫對亡妻情深愛重!阮雲歡點頭,又問道,「不知道陸太醫可有徒弟?」
淳于信道,「早些年收過幾個,出師的,也就三個。其中一個心術不正,在藥中謀利,被他廢掉。另一個與宮中嬪妃有染,被父皇亂棒打死,還險些連累陸太醫。還有一個天資極佳,人品方正,卻在七年前被人暗殺。」
「現在呢?」
「現在只有一個徒弟和幾個醫倌。那名徒人品忠厚,可惜幾年下來,陸太醫的本事學不到一成!」
也就是說,陸太醫果然是真心想收一個傳授衣缽的徒弟!
阮雲歡輕輕點頭,說道,「多謝四殿下指點!」
「能不能告訴我,你又要做什麼?」淳于信向前湊了湊,表情活像一個街坊上打听旁人八卦的大嬸。
阮雲歡笑起,說道,「什麼叫我要做什麼?」
淳于信皺眉道,「你將陸太醫打听的這般詳細,說只是隨口問問,我可不信!」
阮雲歡倒也不瞞他,點頭道,「他要收青萍為徒!」
淳于信一怔,問道,「那個嗅覺異于常人的丫鬟?」
阮雲歡點頭,波光瀲灩的眸子向他凝注,傾出了一些認真,問道,「四殿下覺得如何?」
淳于信倒想不到她來問自己,想了想,點頭道,「拋開身份不說,若是青萍果然能學了陸太醫一身醫術,于她于陸太醫,都是好事!」
「那麼你覺得此事可為?」阮雲歡緊跟一步。
「只要你肯放人!」淳于信點頭,烏黑的眸子眨啊眨,泛上一抹笑意。只覺得小狐狸嘴里說出個「你」來,比那什麼「四殿下」三個字,要好听的多。
阮雲歡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吁了口氣道,「多謝四殿下指點!」
怎麼又成四殿下了?四殿下的臉一黑,眼巴巴的瞅著小狐狸,看的小狐狸一頭霧水。
二人又坐片刻,起身離去。剛走到樓梯口,但見前邊一間雅室的門打開,店小二搖著頭出來。阮雲歡「咦」的一聲站住,忙將小二攔住,問道,「小二哥,那里邊的公子幾時來的?」就是門一開一闔的瞬間,她聞到好大的酒味。
小二見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忙回道,「那位公子昨兒晚上就來了,醉了睡,醒了又喝,也不知道什麼事愁成那樣,瞧模樣也是位富貴人家的公子,有什麼可愁的,唉!」搖頭嘆氣,一路下樓去了。
阮雲歡皺了皺眉,便向那雅室行去,一把將門推開。門內,布置精雅的雅室,桌子上酒壇翻倒,一片狼籍,公孫寧正斜倚在長椅里,手抱酒壇,大口大口的喝酒。
阮雲歡吃了一驚,忙奔了過去,喚道,「五哥,你怎麼了?」她和眾位表哥感情極好,常常稱呼時省去一個「表」字。
公孫寧恍若未聞,只是不耐的皺了皺眉,又灌下大大的一口。
阮雲歡怒起,一把抓住酒壇就搶,大聲道,「喝酒能夠解決問題嗎?究竟出了什麼事,你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啊!」公孫五公子公孫寧向來克制,從小大到,阮雲歡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公孫寧酒壇被她拉住,奪了幾回沒奪回來,卻將酒水灑了一身,不由大吼道,「放手,別管我!」一把搶回酒壇,仰頭又喝,卻發現壇里的酒全都灑了,又伸手到桌子上去取另外一壇。
「別管你?」阮雲歡也大吼,手猛力一揮,將那酒壇掃了下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拉到自己面前,大聲道,「不就是女人嗎?公孫寧,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想要女人去求啊,去搶啊,在這里喝酒算什麼?」
酒壇落地,發出「砰」的一聲大響,酒壇頓時摔成碎片,酒香四溢。公孫寧身子一震,似乎清醒了一些,沒有焦炬的目光漸漸聚了起來,眼珠慢慢轉動,終于對上阮雲歡的雙眸,張了張嘴,艱難的問道,「雲歡,你知道?」
「我知道!」阮雲歡點頭,慢慢將他放開,說道,「是陸家小姐,陸輕漾!」
「是……」公孫寧點頭,啞聲道,「輕漾……是輕漾……」語氣溫柔纏綿,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心碎。
阮雲歡搖頭,俯身握上他的肩頭輕搖,說道,「五哥,你喜歡她,為什麼不去爭取?在這里喝酒管什麼用?」
「爭取?」公孫寧突然大笑出聲,一把將阮雲歡推開,大聲道,「爭取?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爭取?這些日子,我跪也跪了,求也求了,他們始終說我只是個庶子,不願結親,可是……可是轉眼便將輕漾許給了淳于弘杰!」
「淳于弘杰?」阮雲歡失聲驚呼。
平陽王之子淳于弘杰!
平陽王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元配王妃不曾生養,家中雖有幾個姬妾,卻始終膝下無子,到了中年才得了一個兒子,便是這個淳于弘杰。
淳于弘杰雖然是庶出,但在許多年中,一直是平陽王的獨子,所以頗受平陽王驕縱,在帝京城中,是出了名的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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