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綰和莫寒風到了滿堂錢莊,萬掌櫃已領著一眾伙計站開兩邊等候在門口,喜笑顏開地迎接他們。
雖已開春,春寒仍舊刺骨。
玉綰身著白色夾戎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大朵大朵的雪蓮,越發高挑婀娜的身子站在寒風中,更顯清冷高貴,月兌俗不凡。
見到那迎接的隊伍,她甚是奇怪,怎麼擺這麼大的陣勢?這唱的是哪出?
莫寒風一身干淨素錦,飄然向前問道︰「萬掌櫃,我們的銀賬出了什麼問題?」
「莫公子,玉綰姑娘里面請,外面風大,別吹壞了兩位貴體。」萬掌櫃臉上笑開了朵花,滿是討好。
他穿一件深棕色暗紋緞子,黑色袍子,頭戴高帽,滿身精神,領著一眾伙計擁著莫寒風和玉綰進了錢莊。
上茶的上茶,擺吃食的擺吃食,搬凳子的搬凳子,客氣周到得像在接待皇帝。
弄得莫寒風和玉綰莫名其妙,心中不免猜測,難道滿堂錢莊被人夜盜了,正好將美人居的銀子給偷走了?萬掌櫃怕他們責罵,所以討好他們?
莫寒風想到這個原因,不由得急問︰「究竟何事?」
萬掌櫃讓人拿來賬本,卻並不打開,而是摟在懷中,看著莫寒風父女笑得極其怪異︰「莫公子和玉綰姑娘應該听說了董家的事吧?」
「剛剛得知。」莫寒風答,董家之事與他們有何關系?
萬掌櫃仍舊笑得像朵春花似的,道︰「兩位知不知道董財主為什麼要賣掉家產離開靈仙鎮?」
莫寒風搖頭,而後問︰「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萬掌櫃答。
玉綰莫寒風嘴角微抽,那你在廢話什麼?
「整個靈仙鎮的人都在猜,卻沒有人真正知道原因。」萬掌櫃頗為失望,他本以為莫寒風和玉綰會知道的,原來他們也不知道,沉了片刻,他再問︰「你們知道董財主有多少產業嗎?」
莫寒風再次搖頭。
萬掌櫃朝兩人伸出一個巴掌。
莫寒風猜道︰「五萬?」
萬掌櫃點頭。
莫寒風看了玉綰一眼,不以為然,原來董千也沒多少錢,他們美人居存在滿堂錢莊的銀子都有六萬兩了,董千的產業還沒美人居多。
「五萬兩黃金。」萬掌櫃徒然道。
莫寒風和玉綰面上微驚,五萬兩……黃金!
董千年紀輕輕,即無父母又無兄弟姐妹,他哪來這麼多產業?而且如此巨大的一筆財產,他是如何帶走的?
萬掌櫃似知道兩人的疑惑,道︰「董財主的財產沒有帶走,全存在了我們滿堂錢莊,但卻不是以他的名義存的,你們可知道,他的財產都存在了誰的名下?」
莫寒風搖頭︰「不知道。」頗為不耐煩,這萬掌櫃把他們叫過來一直在說董千的八卦,卻只字不提美人居的錢賬,是吃飽了沒事干?
玉綰卻猜到什麼,心中一跳,難道……
「二位請看。」萬掌櫃將賬本遞給他們。
莫寒風打開一看,驟然大驚。
玉綰湊過去一看,亦是吃了一驚,果然如她所猜,董千竟把那五萬兩黃金全存到了她的名下。
莫寒風驚訝萬分問︰「董財主為何將他名下財產轉到美人居的賬上?」
「我也不知道,前幾日,董財主將其名下產業全部賣掉,所得這筆巨款,存到了我們錢莊,卻讓我轉到你們的名下,並著我在他走後再告訴你們。」萬掌櫃回道,對此事,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這筆錢存在誰的名下,都是在他滿堂錢莊就行。
莫寒風與玉綰相視一眼,難道董千是為了報答他們治好了聶珊珊?可是他已付了一萬兩銀子的藥癥費,且將靈仙樓歸到他們名下了,如今何至于將這筆巨款轉贈給他們?
玉綰問︰「董千可有什麼話帶給我們?」
「董財主只說了一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萬掌櫃答道。
玉綰眉頭一揚,這句話不是聶湘湘死那天,她對聶珊珊所說的嗎?難道那日董千就決定把所有財產給她了?
萬掌櫃在玉綰和莫寒風臉上游走一圈,最後笑得殷勤,問道︰「現下,玉綰姑娘和莫公子已是靈仙鎮的首富,不知這筆銀子是準備存定期還是怎麼處理?」
靈仙鎮的首富?
玉綰眸光一閃,一年時間,她已成靈仙首富,雖然那五萬兩黃金來得莫名其妙,卻也是她醫治好聶珊珊而得,算不得天降橫財。
不過,既然已成靈仙鎮的首富,這個地方便也不用再待。
她對萬掌櫃道︰「不必存定期,就先放著吧!」說罷和莫寒風離了錢莊。
萬掌櫃大費周張,卻沒得到預期的結果,心中十分失落,想著得另想辦法,讓玉綰將這筆錢長期存在錢莊里。
一路無語。
莫寒風在想董千為何要將那麼大筆錢給玉綰?
玉綰在想,是時候離開靈仙鎮,往下一個地方發展了。
兩人各懷心思,卻沒說出來。
行至芙蓉閣,見秋芙蓉正命伙計往馬車上裝大包小包的東西,似在搬家。
玉綰向前問道︰「秋老板這是?」
「靈仙鎮最近不景氣,我準備將芙蓉閣結業,搬去聖都。」秋芙蓉笑道,銀子都進了玉綰的口袋,留下來喝西北風嗎?
連秋芙蓉都要搬離靈仙鎮,看來此處確實沒必要再待下去。
一念至此,玉綰問︰「秋老板可否帶我們一同前去?」
莫寒風一驚,玉綰要去聖都?
「當然可以,要是玉綰姑娘去了聖都,我也有個說話的伴了。」秋芙蓉毫不猶豫答道,更重要的是可以打擊沐顏,想想都覺得開心。
玉綰眸中一喜,問道︰「你何時起程?」
「這些東西我讓人先送去聖都,我可以等你們結清一切事宜一起走。」秋芙蓉道。
玉綰點頭︰「那好,不會讓秋老板等太久。」說罷看了莫寒風一眼,兩人快步回了美人居。
「小綰。」進了美人居,莫寒風問︰「你真的要去聖都?」
玉綰答道︰「是,靈仙鎮已不如往日繁榮,兩大財主一個死一個走,現在連秋芙蓉也要搬走,我們留在這里並無意義,以前听趙月兒說聖都富饒,我便有意要去,如今我們既已成靈仙鎮的首富,靈仙鎮對我來說毫無挑戰,我要去聖都,再創輝煌!」
話至此,玉綰眸中光茫萬丈,小小的靈仙鎮,豈能滿足她玉綰的胃口?
莫寒風嘆了口氣。
玉綰滿身光茫確是靈仙小鎮無法遮蓋住的?她已做了決定要去聖都,她想做的事,他莫寒風又怎麼會反對?
哪怕聖都有千難萬險,他也要陪著玉綰,為她斬荊披棘,陪她勇往無懼,助她實現理想。
而且十一年前,他是在聖都城外遇到玉綰的,要想幫玉綰找娘,也必須去聖都。
「你不願意去嗎?」沒听到莫寒風回話,玉綰看向他問。
莫寒風搖頭,認真道︰「小綰在哪里,爹就在哪里。」
「好,那我們即刻收拾東西,前往聖都。」玉綰喜道。
錦衣橙衫听說要去聖都,差點沒跳起來歡呼,特別是錦衣,她太想念聖都的繁華了。
美人居的房主是秋芙蓉,秋芙蓉的意思是將鋪子收回去,再轉租出去,玉綰和莫寒風舍不得,先不說店鋪花了許多心思,就是後院那四株四色錦菊和紅梅,他們也不願給別人。
于是,他們決定繼續給秋芙蓉房租,請人定時打掃美人居,照看梅樹和錦菊。
隔壁的胭脂鋪和水粉鋪,玉綰低價租了出去,靈仙樓每年的盈利,也讓掌櫃的定時存到滿堂錢莊。
打點好一切後,收拾好了行裝,莫寒風去買了輛馬車。
秋芙蓉雖有馬車,但他們有四個人,怕太過擁擠,便還是買了一輛,以後回靈仙鎮或者去哪里也方便。
然後再按玉綰的吩咐,去滿堂錢莊提了一萬兩銀票,帶著錦衣橙衫,前往聖都。
秋芙蓉的馬車走在前面,莫寒風和玉綰跟在後面。
錦衣和橙衫在外面駕車,顯得無比興奮,一直嘰嘰喳喳個不停,好像兩只月兌籠而出的鳥。
玉綰挑簾看著外面的風景,見到這熟悉的人和物一點點落後,最後消失在視線中,心中微有不舍,卻更多的是去新地方的興奮和要面對新的挑戰的激動。
前世做殺手時,她怕被仇家盯上,隔一段時間便會更換住處,不知是不是養成了習慣,她不喜歡在一個地方久待。
莫寒風很沉默,寒涼村十年,靈仙鎮一年,整整十一年的時間,他今日又要重新回到聖都,會遇到什麼,不可預料,也不知,那個曾經的家,是否還如以前一般,殘忍,血腥,冰冷?
玉綰察覺到莫寒風身上散發出來的哀傷,以為他是舍不得離開靈仙鎮,勸道︰「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會回來的,畢竟我們的家在這里不是嗎?」
莫寒風不想讓玉綰為他擔心,展顏一笑,而後道︰「小綰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玉綰握住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聖都,左將軍府。
「將軍,剛得到消息,玉綰姑娘已搬離靈仙鎮,往聖都而來。」錢淺向齊語堂稟道。
齊語堂驟然一喜,問道︰「還有多久可達聖都?」
「大概明日傍晚時分便可抵達!」
齊語堂豁然起身命道︰「馬上去華顏街最好的地段,尋一處最好的鋪子,照美人居的樣式布置,明日之前我要看到靈仙鎮的美人居出現在聖都。」
「是,將軍。」錢淺領命快速而去。
行至半路,秋芙蓉覺得獨自一人坐輛馬車甚是無聊,便坐到了玉綰的馬車里,一路上說說笑笑時間倒也過得快。
「你們知道董千是怎樣成為靈仙鎮大財主的嗎?」秋芙蓉突然說到董千身上來。
莫寒風和玉綰對此事一直很好奇,听到秋芙蓉說都坐直了認真听著。
秋芙蓉繼續道︰「听說董千當年救下了一個病重的老人,那老人無子嗣,死後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所以他年紀輕輕就成了靈仙鎮的大財主?」玉綰微微吃驚。
秋芙蓉點頭︰「可不是,以前我對這事有些不信,但後來想了想,董千是孤兒,若不是得了那老人的家產,如何能成為財主?不過,他突然之間又變賣產業舉家遷走,確實無人知其緣由。」
莫寒風和玉綰默不作聲。
玉綰暗猜,難道董千當年救老人的事另有玄機?
「但是……」秋芙蓉又道。
玉綰莫寒風看向她,等她說下去。
秋芙蓉神秘兮兮地道︰「董千走後,我無意中听到曾在董家做活的下人說,董千和聶珊珊外出回來時路上遇到個和尚,那和尚對董千說,想要聶珊珊恢復容貌,一世安康,必須散盡家產,我估計,董千變賣產業,舉家遷走定與和尚的話有關。」
玉綰莫寒風頓時了悟,原來如此。
多日來的結終于解了,玉綰也明白董千那句話的意思了,想必當初他救下老人幸得家產一事確實另有玄機,聶珊珊遭受劫難,他以為是上天在懲罰她,因而將所有產業變賣轉到她的名下,以圖保聶珊珊一世安康。
這個董千,無論他人品如何,做過什麼錯事,但對聶珊珊確是真心真意,希望他們夫妻能從此平安到老吧!
見氣氛不好,秋芙蓉趕緊轉了話題道︰「莫公子的酒量真不錯,董千成親那晚竟把我給喝得不醒人事。」
玉綰和莫寒風相視一笑,那可不叫不醒人事,那叫出盡洋相。
「那個,我那晚有沒有說什麼做什麼丟人的事?」秋芙蓉不好意思地問。
玉綰和莫寒風趕緊搖頭︰「沒有沒有,你酒品很好,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摟著老鎮守夫人吹了半天牛。
「那就好,那就好。」秋芙蓉松了口氣,隨即憤憤不平道︰「我就說嘛,千粟一定是騙我的,我怎麼會摟著吳夫人發酒瘋?」
玉綰莫寒風相視無語,心中卻拼命憋著笑意。
秋芙蓉見玉綰和莫寒風一臉難色,如同便秘,十分不解,天氣有些悶熱,她撩開側簾透透氣,卻見得一處地方,想到什麼,搖頭笑道︰「這地方真是一點沒變。」
莫寒風聞言,也撩開簾子一看,見正是十一年前,他遇見小綰的地方,不由得也感嘆一句︰「確實沒變。」
秋芙蓉收回頭看向莫寒風道︰「莫公子來過這里?」她好像听他說過,從未來過聖都。
「很小的時候來過。」莫寒風想著,到了聖都,難免會遇到沐家人,他的身份也將不是秘密,便如實說了。
「哦?」秋芙蓉了甚為好奇,看了看玉綰道︰「莫公子,我心中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不知道莫公子可否告知?」
玉綰接話道︰「秋老板是想問我與我爹是不是親生父女?」
「呵呵,什麼都瞞不過玉綰姑娘。」秋芙蓉訕訕笑道。
女人都八卦,而莫寒風父女這事,卻是整個靈仙鎮女人最想知道的八卦,奈何莫寒風守口如瓶,半點口風也沒漏,可憋死她們了。
玉綰看向莫寒風,其實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莫寒風嘆了口氣道︰「這麼多年了,小綰也已經長大了,有權知道這件事情,我是在小綰兩歲的時候,在剛剛秋老板看到的那個地方遇到小綰的。」
「十一年前?」秋芙蓉微驚。
莫寒風點頭︰「沒錯,那是一個寒冬,大雪連續下了大半個月,到處冰天雪地,我路過此處,見到小綰孤身躺在雪地里,已是凍得奄奄一息,著實可憐,我心頭不忍,便將她帶在身邊照顧,但男女有別,我怕遭人閑話,所以才認她為義女。」
玉綰心頭一緊,原來她竟是在寒冬臘月,被人遺棄在了冰天雪地里的孤兒!
雖早就猜到她與莫寒風不是親生父女,今日親口听莫寒風說出來,她心中突然為之一松,好像被打開了一道無形的枷鎖。
秋芙蓉臉色大變,竟與當年她和慕容殘月發現慕容嘵風是一個時間,一個地方,會不會……
她突然想到什麼,急問道︰「玉綰姑娘小時候是不是不會說話?」
莫寒風和玉綰微驚,秋芙蓉怎麼會知道?
「沒錯,小綰小時候是啞巴,我醫治她多年,直到前年冬天,才將她醫治好。」莫寒風疼惜地握住玉綰的手道。
秋芙蓉咬了咬唇瓣,眸中一團混亂,不可能的,一定是巧合,巧合。
玉綰見秋芙蓉忐忑不安,不由得奇怪問道︰「秋老板,你怎麼了?」
「哦,沒事,坐車坐久了,頭有些暈,我在這嘮叨了這麼久,你們一定煩了,我還是回我馬車去吧,馬上就到聖都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說罷叫停馬車,快步跳下了車。
莫寒風道︰「剛剛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頭暈了?」
玉綰沒作聲,她不信秋芙蓉是頭暈,一定是莫寒風說到什麼戳到她痛處或者說中她傷心事的話了,所以才找借口走了。
秋芙蓉回到馬車,緊緊拽住雙手,心中慌亂不已。
姐姐,當年你用性命換回嘵風的周全,這些年,我和殘月為了彌補嘵風的喪母之痛,幾乎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著愛著,唯恐她受半絲傷害委屈,可是如今,妹妹卻懷疑,這十一年來,竟是……錯付了人。
下一刻,她猛地睜開眸子,慌亂和不安齊齊涌出,這件事要是讓慕容殘月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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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小累,先寫到這里,明天多更點補上來,親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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