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九月初九,京都的丞相府可謂是人聲鼎沸,從一早就被各地趕來為丞相千金慶生的人踏破了門檻,那些衣著光鮮的達官貴人一波接著一波,可是忙煞了府里的僕人們,絲竹聲幾乎響徹了整個京都,那場面足以看出秋府所擁有的皇恩聖寵絕不一般,更是襯的這秋月盈在丞相大人心中的金貴。
而幽冥之中同樣一片喜氣,舉國上下都在為幽冥王的寶貝女兒籌備著晚宴,而當事人卻一臉不爽的趴在宮牆上,無聊的晃著兩條腿望著宮中來來往往為自己生辰而奔波的人。
「凝笑少主……」丫頭羽衣頗為擔心的小聲喚著,仰著小臉巴巴的望著宮牆上的人,深怕大聲些就會將她驚擾下來。
「今日是我生辰,你做什麼擺出一張哭喪的臉?」某人本就心情不好,見那丫頭一直在旁叨擾自己,不由有些不耐煩的遷怒起來。
「凝笑少主若是想看這宮中的景致,不如去探星樓,那里地勢最高,想來看到的風景也最是別致……」羽衣的聲音越來越弱,看著那牆上少女陰沉的臉,情不自禁的便低下了腦袋。
「你是怕我摔下去?」姬凝笑帶著一絲上揚的調調嘴角一勾,抬起一條腿架于宮牆之上,頗有些風流少年的模樣,眼角一挑,甚是不屑的打量著下方站著的人,只是那華貴的服飾,著實有些不適合她擺出這般瀟灑的姿勢。
「羽……羽衣不敢……只是,只是宿大人臨走前再三叮囑……」話說到一半再也接不下去,听那哽咽的聲調,竟似要哭出來,而姬凝笑一听夜昀宿的名字更是拉長了臉,抿了抿嘴倒也听話的從宮牆上跳了下來。
「我自己走走,你不要跟來。」說罷還凶神惡煞的瞪了羽衣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凝笑少主……」這羽衣才收起眸中的淚水,這下又盈滿了水霧,咬咬嘴唇亦步亦趨的遠遠跟著,比起眼前的人,宿大人更危險些。
姬凝笑自然是知道她就跟在身後,也曉得就算動手打她她也仍會跟著,便也就沒心思再去理會,一手模著腕上的手鐲,悶悶不樂的埋首逛了起來。
今日是自己十六歲生辰,更是自己的成。人禮,可最重要的兩個人卻都出了幽冥,將自己一人丟在宮中,尤其是夜昀宿,明明六年前就已經答應帶自己出去的,如今卻不見了他的蹤影,叫她如何不氣!
姬含笑的尸體靜靜的躺在西城別苑內的雕花大床上,平日里戒備森嚴的地方,如今卻無半點生氣。
夜昀黎淡笑的望著床上的人,十六年了,終于能將她帶回自己身邊。
「這就是爹爹送給凝笑的禮物?」夜昀宿在一旁端詳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待我們回到幽冥,我便要帶含笑進幽鬼林……」夜昀黎並不答他的話,只是兀自俯將床上的人抱了起來,復又轉頭看向夜昀宿︰「舍子花已經全部盛開,我要為她引魂結魄,直至她重生。」
夜昀宿的瞳孔只是微微一縮,抿緊了嘴卻是一言不發。
「你恨爹爹嗎?」看著自己沉默的兒子,夜昀黎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問的極是小聲。
「孩兒還有些事要處理,爹爹先行回幽冥吧。」對持了許久,夜昀宿不動聲色的微嘆一口氣,如往常般優雅的揚起了嘴角,對著夜昀黎一欠身,轉頭離開了屋子。
恨?為了那個未曾謀面便已不在人世的母親嗎,為了那七千年才有一次重生的機會給了別的女人而不是自己母親嗎,可那個女人是凝笑的母親,他怎麼去恨?
秋月盈上穿玉白羽紗水袖衣,袖邊帶著細小的刻絲金細紋,構成飛雲的樣式。下著束腰月白散花裙,裙角有幾朵藍色虞美人,發間斜插了一支如雪玉珠,另戴了一彎皎月飾。清亮含情的凌波目,含丹如花的櫻桃唇,膚若凝脂,眉似墨描。外頭院中的熱鬧聲不絕于耳,卻絲毫不影響她此時的彈奏。
忽而一陣微風拂過面頰,秋月盈只覺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還未回過神便听到身後一聲悶哼,待她轉回頭才發現書歌已經雙眼緊閉倒在了地上,突來的變故令她一陣驚慌,正想呼救卻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
那只手溫柔微涼,腰間的禁錮卻是十分有力,讓她動彈不得,秋月盈能感覺到耳畔溫熱的呼吸,雙手死死的抓住捂著自己嘴的那只手,額際不由滲出了絲絲的汗水,連手心都有些潮濕,直至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才終于軟了身子放松下來。
「嚇到你了嗎?」夜昀宿松開手,微笑的望著轉過身來的人,一臉的促狹。
「你……」秋月盈回望著眼前這個彎彎眼角就媚眼如絲的少年,氣結的漲紅了臉,許久才吞吞吐吐道︰「你怎麼進來的……」
夜昀宿愉悅的笑了笑,略做沉思狀,然後指了指高高的圍牆,一臉坦蕩蕩的回答︰「從那。」
「你,你可知擅闖丞相府可是要被當刺客抓起來的!」秋月盈自然是知道單憑丞相府的那些個侍衛根本不能奈他如何,只是氣不過他方才嚇唬自己,于是擺出凶惡的模樣反駁起來。
「哦。」夜昀宿淡淡的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卻未淡去一分,看著這樣從容的人,秋月盈突然感覺有些無力,只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去查看倒在地上的書歌。
「你翻牆進來就是為了欺負我的丫頭嗎?」見書歌只是昏睡了過去,她才放下心來,復又抬頭回望自始至終但笑不語的人。
「你不曾送我請帖我便進不得這門,我也是無法。」夜昀宿今日著一身墨藍色的錦袍,珍珠色的皮膚更是被稱的毫無瑕疵,再配上他那張雌雄難辨的美艷笑臉,頓時就風騷到不行。
秋月盈看的臉上一紅,急急轉開頭去,听他這言語想來是知道今日是自己生辰,還特地趕過來確實讓她心中歡喜,只是自己這般反應未免有些沒出息,便又憤憤的抬頭瞪著他道︰「你明知是我生辰,怎的也不見禮物?」
「那玉簪很稱你。」說罷看向她的發髻,略帶失望的笑道︰「為何不戴?」
「那簪子果然是你的?」雖然早已料到,但如今听他親口承認,秋月盈仍是有些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眸,呆呆的望著他。
「不喜歡嗎?」夜昀宿輕輕的點頭,眉卻是不著痕跡的微微一皺,恰巧落入秋月盈的眼里,免不了讓她心中一陣愧疚。
「簪子很美……」似是安慰般又跟著強調一遍︰「我很喜歡。」
「嗯。」這回答想來很合他的心,滿意的笑容頓時溢滿了眼角。
「但今日才是我的生辰,你什麼都不送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秋月盈說完這句話便故作鎮定的看著表情一層不變的人,只見他雙手兜與袖內,一臉但說無妨的笑意,于是秋月盈像得到了鼓勵,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道︰「你告訴我名字,也是可以充當禮物的。」
「嗯。」看著秋月盈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夜昀宿卻完全是一副預料之中的模樣,悠哉的道︰「你若是答應將簪子隨身攜帶,我便告訴你。」
「……」秋月盈無語的呆在原地,臉上的溫度更因為這句曖昧的話上升了好幾分,斟酌許久之後點點頭道︰「好。」
「盈盈。」忽然的一聲呼喚自院門外響起,打斷了正想說話的夜昀宿,秋月盈听出了那是東籬,不由一陣驚慌,著急的來回看著夜昀宿和院門。
「夜昀宿。」話音剛落,待她回過神來早已不見了那抹墨色的身影。
「咦……小姐,我,我怎麼睡在地上了……腦袋好疼……」隨著夜昀宿的消失,書歌便轉醒過來,一臉茫然的揉著腦袋巴巴的望著秋月盈。
「出了何事?」東籬眉頭微皺,望了眼牆頭,再瞅了瞅地上的書歌,那一抹身影是自己眼花了?
「許是這幾日為了籌備我的生辰,把書歌累到了,听我彈琴竟都睡了過去。」秋月盈故作隨意的說著,卻並不看向東籬,一邊伸手將書歌從地上拉了起來。
「小姐……我……」完全一頭霧水的書歌听罷主子的話,恨不得眼楮一閉再暈過去,怯怯的瞥了眼臉色並不怎麼好的東籬,縮回手又要跪下去。
「不怨你,既然累了便去歇息吧,我有籬哥哥陪,無需旁人服侍。」說著甜甜一笑,好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
「既是如此,你便先退下吧。」東籬待人一貫冷淡,而此時秋月盈的故意隱瞞也讓他生出了一絲不悅,方才便是許久听不到她的彈奏才進來看看,卻說書歌是因為听入迷才睡了過去,那麼那一抹墨色的身影又作何解釋?只不過他了解秋月盈,想來她也並不是會胡鬧的人,心中略琢磨一陣便也不再多做他想,轉頭笑著對秋月盈道︰「來為你慶生的賓客都快踏爛了門檻,你怎麼還在這里躲著。」
「我之前也只道是爹爹要親自陪我過生辰,卻不想竟是這般大場面,倒讓我有些不自在了。」說罷羞澀的一笑,宛若桃花靜好。
「如你這般,等到成親之日該如何是好?」雖說東籬為人冷淡且有些寡情,但是面對親近的人卻顯然是不一樣的,與秋月盈六年的相處雖說不上是情根深種,也已然是相親相愛的一對璧人,所以談話間也偶爾帶上了一些玩笑話來。
「盡取笑我。」那面若桃李的花容月貌不免又艷麗上幾分,卻是洋裝生氣的將手舉起來打了過去,東籬也不躲閃,臉上是少有的寵溺之色,眼里的神情不像愛慕,倒有幾分對妹妹的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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