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笑看著馬車里整整齊齊的幾個包袱,又探出頭張望了下馬車外隨行的羽衣,頗有些不解的轉身看向閉目養神的夜昀宿,吱唔了半天卻不敢打擾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那糾結的目光,夜昀宿悠悠的掀起眼簾,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馬車一角,雙手兜在袖中懶懶的問道︰「想說什麼?」
「羽衣從未出過幽冥,怎麼將她也帶上了,還有……帶這麼多衣裳做什麼?」出來玩一趟而已,怎的將衣物打包了這許多。
「有何不妥?」夜昀宿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似乎她的話題本身就無趣到令人發困,水色的眸子瞬間盈滿了淡淡的霧氣,夕陽透過馬車簾子的空隙漏進來,斑斑點點的落在他的身上,煞是迷人。
「看著不像去玩的。」姬凝笑望了眼這張看了十六年仍舊不膩的臉,悶悶的接著說︰「倒像是逃難的。」
「我以為你會說私奔。」
「……」
姬凝笑頓感臉上一熱,窘迫的瞪著一臉悠哉的夜昀宿,躊躇了半天仍沒有找到合適的話反駁回去,只得無力的面前的人又一次閉上了雙眼神游太虛去了。
明明小時候對自己是個百依百順的人,為何一長大就變成了這般模樣,以前雖說話少,可但凡對她說的都是些體己的溫柔話,所以即便不多,偶爾听他說上幾句也是很讓人歡喜的,如今倒好,這寡言的毛病是改了不少,怎麼卻沒幾句中听的了!一想及此,姬凝笑便又憤憤的瞪了他一眼,扭開頭去索性也閉上眼楮養神去了。
馬車外觀很是簡單,里面卻相當華貴,淺灰色的獸類皮毛鋪就的柔軟毛毯,兩邊各放了一只柔軟的干花靠墊,中間一方小茶幾,上面放著茶具點心,夜昀宿就隔著那一方小桌,靜靜的端詳著倦臥在絨毯上的人,臉上盡是溫柔的笑意,只是姬凝笑因為馬車的顛簸偶爾皺起的眉頭讓他隱隱露出了一絲不悅。
「朝戈。」許是怕吵到已熟睡的人,夜昀宿掀起車窗的簾子輕輕的叫了一聲,騎馬走在前頭的人便放慢了速度與馬車平行。
「主子有何吩咐?」
「你來駕馬車。」話音剛落便已放下了手中的簾子,徒留車外馬背上那一臉微愣的朝戈,巴巴的望著馬車簾子上朵朵舍子花。
「你等自行回宅里,先將一切安置妥當,我來護送主子去城中。」跟隨了夜昀宿這麼多年,朝戈也算有了些悟性,能從他言簡意賅的語言里盡量分析完整他想表達的意思,這會便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了每個人的任務之後,接手了駕馬車這一重任,穩穩地向京都駛去。
「戌時一到是要關城門的。」
「……是。」正悠閑趕著馬車的朝戈,忽听車內傳出夜昀宿淡淡的「提醒」不由僵直了身子,趕緊應了一聲加快了速度。
「凝笑若是被顛簸醒了會很難哄。」
「……」朝戈的臉瞬間皺成一團,像被馬車狠狠碾過一般,苦著臉運功穩住了車身,默默無語的繼續趕車。
車內的夜昀宿瞥了眼終于舒展開眉間褶皺的姬凝笑,滿意的揚起了嘴角。
凝笑其實並不算任性之人,只是從小便被夜家父子寵過了頭,難免有些乖張跋扈,但從不無理取鬧,也絕不會蠻不講理,對夜家父子也更是順從的很,當然兩種情況下例外,一是睡覺的時候,二是喝酒的時候。
馬車最終當然是能按時進京都的,夜昀宿看著因城中喧鬧聲而逐漸睡顏難看的人,果斷選擇了將其叫醒,怎麼也好過她被吵醒後暴走不是?
朝戈將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口,額際有微微的薄汗,見一臉睡意朦朧的姬凝笑迷迷糊糊的下了車,不由幽怨的嘆了口氣。
「真不愧是京都,到了夜里居然還是這般熱鬧。」雙腳一落地某人便立馬清醒了過來,雖然眼中仍有初醒時的迷茫,臉上卻全是興奮之色。
「去準備兩間上房。」夜昀宿望了姬凝笑一眼,便轉頭囑咐朝戈。
「哥哥!」忽的一聲驚叫讓夜昀宿不由眉頭一皺,對朝戈擺了擺手手便順著姬凝笑所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出皮影戲。
「你趕了那麼久的車也累了,收拾完便先去休息吧,不用跟著我們了。」交代完朝戈便拉起了姬凝笑的手往哪一處走去。
雖然幽冥中也有戲班子,閑暇時夜昀宿也總會派人去叫來給姬凝笑解解悶,可這皮影戲卻是沒有的,如今見她這麼興奮心中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九月的天正是最熱時,雖已是夜晚,偶有微風吹過,卻也是帶著悶熱,幽冥之地濕而陰涼,這邊讓夜昀宿有些不適應這鬧區,身體雖然仍舊是涼涼的,感受卻極不好。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姬凝笑感受到牽著的那只手微有些汗濕,轉頭一看才發現夜昀宿的臉色竟有些慘淡,方才還興致勃勃的臉上一下子被擔心所代替。
「先陪我喝碗酸梅湯。」指了指一旁的小攤提議,姬凝笑一听便二話不說的點了頭,扶著他走了過去,甚是自覺的與老板要了兩碗冰鎮的酸梅湯。
「客官,您二位的湯。」小老板見兩人氣度不凡,容貌驚人,臉上的笑也不免殷勤了些,仔細的將湯往小桌上一放,末了還不忘偷瞄姬凝笑一眼。
這淺淺的一撇,姬凝笑倒是不甚在意,端起碗便一仰頭喝了起來,而夜昀宿卻並不馬上喝,只是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笑著望向仍舊站在原地偷瞄凝笑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這一抹不友善的目光,小老板一個激靈回過神,點頭哈腰的賠笑了一陣才怯怯的退開忙自己的活去了。
「你怎麼不喝?」一碗下肚的凝笑抹了抹嘴,瞅了眼夜昀宿面前一動未動的湯,復又抬頭不解的看向他那張因悶熱還稍顯紅潤的臉。
夜昀宿並不答她的話,只兀自從廣袖內拿出一塊絲絹,仔細而又溫柔的擦去了凝笑額頭上細密的汗水,這一舉動不免讓她微微一愣,若這是在幽冥內,她自然心安理得的很,只是此刻見路人投來的那些曖昧不明的眼光,竟羞紅了臉急急奪過他手中的絲絹,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
「咦?那邊敲鑼打鼓的是在唱戲嗎?」說罷將絲絹往自己懷中一揣,便起身往人群鬧處奔去,邊跑還不忘邊頭也不回的喊道︰「你先歇歇,我去湊湊熱鬧。」
「這位公子,那麼俊的姑娘還是不要讓她一個人走太遠比較好。」小老板見這麼養眼的一主頭也不回的跑了,而這少年居然也不阻撓,不免有些幽怨的嘟囔了一聲。
剛端起碗的夜昀宿听他這麼一說,不但未露出擔心的神色,卻是優雅的笑著抿了一口酸梅湯,似是這湯很對他的胃口,接著又喝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看的小老板微愣,竟差點沉迷于他的笑容中去。
夜昀宿的姿色放眼整個天下怕也是無人能相匹敵的,如今一派悠閑的坐于路邊小攤,一臉笑意連連的捧著碗酸梅湯,時不時的抿上一口,著實迷煞了經過的姑娘們,只一會功夫這小小一方攤位便簇擁了滿滿一場的人。
雖然場地擁擠了些,小老板卻是開心的合不攏嘴了,不僅飽足了眼福還有大把的銀子賺,對夜昀宿的歡喜打心眼里又增加了幾分。
只是地方著實小了些,許多姑娘未佔到位置卻仍舊巴巴的立在一旁不肯離去,夜昀宿一人佔去一方小桌,卻無人敢貿然上前,所以夜昀宿並不在意那些幾乎要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仍舊滿臉柔情似水的望著不遠處人群中時隱時現的身影。
本是相當和諧的一派場景,卻忽听「哎喲」一聲,在場的人皆驚懼的瞪大了眸子望著眉頭微皺的某人。夜昀宿頗顯可惜的看了眼打碎在地的那碗酸梅湯,淡定的撢了撢袍子上的那幾滴水漬,這才回頭望向撞到自己的人。
他原本背街而坐,正側身看著凝笑的一舉一動,不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擾了興致,原本帶一絲隱隱不悅的臉在看清面前的人時優雅的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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