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朗空安心地在家里養傷,白天的時候看看書,做做習題,傍晚便和母親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回來吃過晚飯後,看一會電視,就倒頭睡覺。日子過得單調又乏味,可在這一天又一天的更替中,他的心情也漸漸地平靜。他不會再和母親去爭論她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思考問題,該怎樣和人相處,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急躁,試圖去改變她,現在他的心境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他要給予母親的只是簡單的陪伴,和她一起生活,照顧她,陪著她慢慢地老去。
偶爾他會穿越大半個城市,去趙飛樂住的北城區,在那棟孤單的三層小樓前漫步、徘徊,看著那一扇扇破舊的、漆著藍漆的木質窗框,想象著她正在其中的一扇窗戶下看書或者托著下巴發呆。
他始終也沒等來她的電話,也沒有在樓下偶遇到她,但他並沒有覺得失望。那天表白之後,他的心里就輕松了很多,也通透了很多。他覺得他的那番表白已經在她的心里播下了種子,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會讓那粒種子在她的心里生根,發芽。
辛暮那個丫頭每天都會來看他,他費了好大力氣才說服她不要給他補習,為此她還哭了鼻子。這個丫頭變得越來越愛哭了,一哭就有決堤的趨勢,哭完的樣子很狼狽,眼淚鼻涕泛濫成災,整張小臉都是紅的,小鼻頭更紅。有一次,她又帶了煲好的湯,他心里過意不去,就告訴她以後不用這樣麻煩,不用再過來了。誰知那個傻丫頭當場就紅了眼圈,過了一會,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為此,他鄭重地和她談了一次,「你哭什麼呢?啥時候心里變得這麼脆弱了?每次你高高興興地進門,出門的時候都哭花了臉。你知不知道,隔壁的女乃女乃有好幾次看見我都欲言又止,最後一次忍不住了,終于開口問我,小朗,總去你家的那姑娘是誰啊?你別老欺負人家啊,你們還太年輕,還不懂事呢……」他的話沒說完,那丫頭就破涕為笑,一邊鼓著鼻涕泡,一邊臉上樂開了花。
就這樣,非常鄭重的談話也只能不了了之,她照例會每天來報道,會給他帶好吃的,然後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看書,做功課。
時間流動,一室安靜,兩個人雖不言語,卻依然溫馨、自在。
轉眼到了農歷新年,和往年一樣,他和母親兩個人一起貼了對聯和福字。因為胳膊不方便,不能幫忙包餃子,他便貼心地站在一邊陪母親說著話。就兩個人的家,平時不覺得怎樣,可在這樣的日子就會顯得有些空蕩,這種空蕩已經陪了他九個年頭。
他毫無征兆地想起了八歲之前的生活,把那些已經模糊的,破碎的片段一點點地拼湊,拉長,那些快樂的,如生活在童話城堡里的過往便潮水般地涌來,他的心里一陣陣地抽痛,那快要窒息的疼痛可以瞬間將他湮滅。
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知道,母親一定會比他更痛。
于是,午飯的時間,兩個人雖然有說有笑,可是說到最後,都覺得笑容越來越僵硬。吃過飯,母親說有些累,就回屋躺下了。
朗空一個人在寬敞的客廳里踱著步子,玻璃窗上貼著紅色的福字,透過鏤空的縫隙可以看到灰蒙的天空和空無一人的街道。
是啊,這個時候誰還會出來呢?本是萬家團圓的日子……
手機的鈴音一直在響個不停,不看也知道都是拜年的短信。他一條條翻開,幾乎都大同小異,可是大角的那條短信卻讓他笑彎了嘴角,他是這樣寫得,「新的一年,你最好不要斷胳膊斷腿!祝福要成雙,也祝那個紅衣女怪,早點找到對眼的,徹底遠離你的視線。」
朗空敲著鍵盤回道,「你不能說點吉利的?」
「這話多吉利啊!又吉利又實在。」
「好吧,祝你出門偶遇一坨屎。」
「走狗屎運唄?這祝福我喜歡!」
朗空盯著熒藍的屏幕咧嘴笑著,這個家伙看似粗糙,實則很用心,他那個情商也不是總低,有時候他會懷疑,這家伙是不是故意在裝傻?
母親一直都在臥室沒有出來,傍晚的時候,朗空把房間里的燈都打開,滿室的燈火,明亮的如同白晝,他打開了電視,開大了聲音,喧鬧的電視節目一下子讓屋子變得熱鬧了起來。
樓下不知誰在放著煙火,從玻璃上閃過,沖到天空綻開一朵朵絢爛的花。
他走到窗邊,半靠在牆上,抬頭望著。煙花一直在放,伴隨著清脆悅耳的笑聲。
放煙火的是一對男女,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縴細嬌小。男生點完火之後就迅速地退開,女生也笑著跑開很遠,看著 啪燃起的火花,兩個人笑得特別的開心。
只是,這兩個人看起來怎麼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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