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次早自習就像久別重逢後的一次小型的茶話會,只是交談的方式不能光明正大,只能交頭接耳。盡管這樣,大家似乎還處于極度的興奮中,積攢了一個假期的話題都想在這幾十分鐘的時間嘮完,所以當各班的班主任從長長的走廊走過,听到的就是每個班級里都涌動著低沉的喧鬧聲。
小郭老師穿著嶄新的菲拉格慕黑色的軟牛皮鞋款款地走過每一間教室,離自己的班級越來越近,粗黑的劍眉卻越顰越深。他側耳仔細听了一下,沒聲音?該不會不記得今天開學全都沒有來?那不可能啊!
他腳下生風,幾步就跨到了門口,大門被他 地一聲打開,眼前的一幕讓一貫淡定的他也有些瞠目結舌,全班所有人都在埋頭看著書,連翻書的聲音也都那麼的一致,更不可思議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抬頭。
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被無視了,他背著雙手,儀態威嚴地踱進教室,在過道走了兩個來回,竟然沒有一個人抬頭與他對視,更別說一個禮貌的微笑,一個恭敬的點頭問候。
一個月沒見,這是把他忘了?作為一直受女生追捧,全校物理組最帥的男老師,此刻他的心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低落。
他隨手翻了翻他們鋪在桌上的書本,化學,好!唇邊慢慢揚起一抹笑意,只是這個笑看上去有點不懷好意。
他走到門口,像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用低沉的、性感的嗓音突然說道,「看到大家這麼用功,我很欣慰。」他微微頜首,臉上露出一個讓人傾倒的微笑,只可惜沒人欣賞。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剛才我看到化學老師了,她又漂亮了,只可惜……」他拖長了尾音,無奈地搖了搖頭。
全班像是被觸動了開關,瞬間抬起了腦袋,表情竟然都出奇地一致,瞪大了眼楮,眼神里有說不出的焦慮。
小郭的心里舒坦了,他舉起手指做了一個打槍的手勢,嘴角一咧,一臉得逞的壞笑,「她今天心情不好。」
在全班一片唏噓和哀嚎中,他瀟灑地走出了教室。
上課的鈴聲如鳴笛般響起,每響一聲,大家的心髒都跟著震顫一下。
教室的門被緩緩地推開,一個身材豐腴,相貌端莊的中年女人從外面姍姍走來。她走上講台,將身上的棕色長款的羊絨大衣月兌下,折了兩下放在了講桌下面的格子里,里面穿著粉色的高領羊絨衫,配了一條黑色的一步裙,她兩手交握在胸前,站姿上儼然一個落落大方的禮儀小姐。
「同學們,這個假期你們過得怎麼樣?」女人的聲音細柔婉轉,听起來十分地悅耳,說話時臉上帶笑,就像一個鄰家阿姨。
底下的氣氛有些拘謹,沒有帶頭回答的,多數人或點頭,或搖頭,整個教室還是保持著她進來時的安靜。
女人溫柔的目光由前向後掃了一遍,接著說道,「這個假期你們有沒有看化學,是不是把上學期學得東西都忘了?」她的語調溫柔地就像幼兒園的阿姨在耐心地詢問小朋友,可是底下坐著的人卻沒有小朋友那副像花兒一樣的笑臉。
依然沒有帶頭回答的,氣氛沉默,每個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卻又時時戒備著。
可那個溫柔的女人似乎習慣了這樣的課堂氛圍,她又莞爾一笑,接著說道,「那我留得三張卷子,你們都做完了嗎?」她的眼楮很漂亮,黑眼珠大而飽滿,凝視的時候特別的靈動和明亮,可惜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她漂亮的雙眸。
她的話音一落,底下就是一片翻紙張的嘩啦聲,二秒不到,三張卷紙已經全部打開放在了桌角。
女人很滿意,唇邊的笑容更加地舒展,她偏頭看著大家,語氣溫柔似在商量,「假期放得太久了,這第一節課怕你們的精力不夠集中,不如我們講講習題吧,這樣溫習一遍,下節課開始我們講新書的內容,大家看行嗎?」
可是誰敢說不行呢?
前排的同學開始緊張起來,坐在第一排的幾個人開始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眼楮轉的方向和手指指得方向,它們就像點石成金的魔法棒,是決定他們命運的關鍵。
女人黑亮的眼珠帶著笑意,在每個人的臉上劃過,突然她盯住了笑奇,嘴角一揚,笑得溫和,「來,第一張卷子的第一道題給笑奇,你來給大家講講這道題選什麼,為什麼選這個?」
笑奇還在低頭瞅著卷子,听到喊他的名字,心一驚,觸電般地站起來,他慌亂地找到卷子,看著第一道題。
他站起來之後,坐在後面的常曉燕就沒那麼淡定了,趕緊埋頭看著第二道題,依此類推每個人都數著輪到自己的時候該回答第幾題,于是整個豎排的人都精神高度集中地忙碌起來。
第一題並不難,盡管笑奇沒看,但解釋清楚是沒問題的,他回答完之後,女人看似很滿意。
常曉燕剛要站起來,女人沖她擺了擺手,黑亮的眼珠又開始在全班上下掃著,她這個舉動讓其余的同學又開始緊張起來。
她的眼楮一直在轉,大家的眼楮也一直跟著她轉,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手指,于是那根手指在所有人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就拿到胸前,堅定地一點,「就你了,你來講講第二題。」
被點中的那個一下子變成了大頭兒,一個腦袋兩個大,和笑奇的反應一樣,站起來很緊張,他後面那一排的人也跟著緊張。
好在第二題也不難,是一道反應現象的題,答案很明顯,解釋起來也很簡單,站起來的同學如釋重負地吐了口長氣。
誰知還是發生了意外,講到了一半,她又把他的同桌叫了起來,「他說得對嗎?」
他的同桌是班級最迷糊的田希文,被突然點了名,就像剛從睡夢中驚醒,一臉懵懂地站了起來,「對吧?」
女人仍然笑容不減,「問你呢,對還是不對?」
田希文同學咬了咬下唇,皺了皺眉心,堅定地答道,「對。」
女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你接著講第三題吧。」
此話一出宛若一記重錘敲在腦頂,田希文瞬間精神抖擻,她低頭努力地看著卷紙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是道計算取代後的同分異構體的數目,答案她作了,但那是她蒙的。對與不對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她退縮了,在這個女人的詞典里退縮、逃避是不可能的,要麼你的答案讓她喜笑顏開,要麼她把你折磨得精神崩潰。她也懷疑過這樣看似溫柔如水的女人,為什麼會讓全班50多號人都這麼怕她,今天自己將再次演繹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師,這道題我選的c。」
「選c?那你說說為什麼選c?」
田希文的心里在哭喊,「完了,听這口氣,連答案也是錯的。」此時,她真想直挺挺地躺地上裝死。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直面慘淡的人生,「老師,這道題我不會。」
女人的臉色僵了僵,可語氣仍然溫柔,「你仔細看看題,看明白了再講。」
「老師我真不會。」
「不就是一個烷基被取代後會出現幾種同分異構體嗎?你再想想會出現幾種構型?」聲音拔高了,變得尖銳了,剛才溫柔的模樣也被瞪眼挑眉所替代。
田希文很認真地思考起來,盡管她知道再怎麼思考也還是不會,但樣子還是要做的。
可女人並沒有讓她安靜地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想明白沒,大家等著呢?」瞬間她已經不耐煩了。
田希文本來想裝死魚,但女人非要把她扔水里,再拿出來暴曬。每次她想靜下心來好好地思考,女人都在那不停地催促,到最後她的腦子已經成了一鍋粥。
「你想好沒?大家都在這等著呢,你浪費的不僅是你自己的時間,是這麼多人的時間……」女人涂過暗紅色口紅的唇瓣不停地翕合,那刺目的暗紅色刺激著田希文的眼楮和神經。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十多分鐘以後,田希文已經麻木地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瞪著眼楮直勾勾地瞅著女人越來越焦躁,已經完全不見溫柔模樣的臉。
最後在女人暗紅色唇瓣要再次張開之前,田希文急切地開口,「老師,要不你一教鞭打死我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