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蘇的嘰里呱啦,直說得夏世顯啞口無言。他不禁惱怒起來,作為一家之長,在家中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除了老夫人,夏府上上下下,誰不對他恭恭敬敬?特別是作為兒女的,也只有敬和怕的份。
但夏依蘇,竟然敢出言頂撞他。
夏世顯鐵青著一張臉,怒不可遏地大喝一聲︰「真是野丫頭,枉你還是夏府的小姐,怎麼一點規矩也沒有?」
黃媽媽和卷碧嚇傻了。
黃媽媽暗中扯了扯夏依蘇的衣服,戰戰兢兢地低聲說︰「四小姐,快向老爺賠個不是。說錯了,下次不這樣了。」
其實看到夏世顯那副金剛怒目的樣子,夏依蘇嚇已嚇得一雙腳直打哆嗦,差點沒癱坐到地上去了。可是又不願意說錯本來,她就沒錯。
夏依蘇眼楮一溜。
她再笨,也是懂得,在這個時候她不能硬踫硬,跟夏世顯來個針鋒相對,要不吃虧的是自己。于是她挺識時務者為俊杰的,強行擠出兩滴眼淚出來,縮著脖子,一副微顫顫的膽怯模樣。
她知道夏世顯的軟肋在哪兒,因此故伎重演,編造著「血淚史」,聲音帶著適當的哭腔說︰
「想當年,我在外面流浪的時候,被一戶人家收養了去。一個才三歲多點不到四歲的小孩兒,是在爹爹娘親懷里撒嬌的時候,但爹爹你可知道,三歲多點的我是什麼樣子嗎?我學會了凡事都要忍,學會了看大人的臉色,拚命地討他們,學會了做飯,掃地,洗衣服,還學會了學狗叫,哄那家的主人開心。」
夏依蘇一邊說,一邊鬼鬼祟祟的偷偷瞄夏世顯臉上的表情。
夏世顯耳根子軟,容易听信別人的話,辨別是非能力差,听夏依蘇這麼一說,緊繃著的一張臉,頓時緩和下來。
夏依蘇又再「哭」著說︰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不滿意,常常打我,罵我,不給我吃飯,不給我睡覺,整夜整夜的讓我在角落里罰站。如有不從,便會被暴打。他們喜歡擰我的耳朵,或給我甩耳光,還不準我哭。有一天夜里,很晚了,外面下雨,很大很大的雨,還打雷,閃電,他們把又冷又餓的我到院子里去,讓我淋著雨,哭了一個晚上……後來我受不了那家人的虐待,逃了出去。爹爹,如果我像你所說的,要忍就忍,能忍則能忍,不能忍也得忍下來,估計,我早已給忍成一具冰冷的尸體,成了孤魂野鬼了。」
夏依蘇很佩服自己,怎麼這樣聰明?
這些也能編造出來。
看到夏依蘇哭得這樣「傷心」,又有著這麼「艱難」的過去,夏世顯一顆心早已軟了下來,哪里還忍心責怪她?
他嘆了一口氣︰
「都是爹爹的錯……當年,沒能及時把你尋回來,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夏依蘇「擦」著眼淚其實她是干嚎,好不容易才擠出的那兩顆眼淚,此時早已風干沒影兒了。她一副可憐兮兮淒慘相,「哽咽」著說︰
「那時候,雖然過得很淒慘,但……呃,是心里並不覺得很苦。因為沒有人讓我罰跪,還要跪上三天三夜這麼長的時間,也不會讓我抄寫《女訓》和《女孝經》,還要各抄滿一百遍什麼的。」
黃媽媽在旁邊,低著頭。
夏依蘇的「血淚史」,讓她心中側然,但夏依蘇後面的那些話,卻讓她忍不住想笑。這四小姐真是機靈古怪,太會利用機會了。說了這麼多話,不外是想讓夏世顯免去她在祠堂罰跪三天三夜和把《女訓》和《女孝經》各抄滿一百遍之苦。
夏世顯瞧瞧夏依蘇︰
「這是老夫人之意,我可不能隨意改變。」
夏依蘇繼續扮可憐,巴眨著眼楮問︰
「那爹爹幫我去求求情,不要讓我跪在這兒這麼久行不行?」
夏世顯沉思了一下,隨後說︰
「在這事上,二姨娘固然做得不對,但你也有錯,我不能偏袒你。再說了,這懲罰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希望你在這兒能夠靜下心來想問題,以後做事不可這樣魯莽不計後果,要戒掉心浮氣躁的壞毛病。」
夏依蘇氣餒得不得了,這懲罰,看來是躲不過了。
她灰頭灰臉︰「知道了。」
夏世顯剛離開,夏目南來了。他給夏依蘇帶了幾樣小糕點,桂花糖蒸栗粉糕,栗子糕,玫瑰酥,胡麻餅,這些都是平日里夏依蘇喜歡吃的。
夏依蘇歡呼了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忙不迭抓過一只胡麻餅,塞到嘴巴里去,一邊含糊不清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哥雪中送炭。」
夏目南說︰「慢些吃,別給噎著了。」又吩咐卷碧︰‘快給四小姐倒一杯茶來。」
夏依蘇邊吃邊說︰「大哥,你能不能跟祖母說說,不要讓我跪那麼久?能不能減到二天二夜?呃,最好減到一天一夜,《女訓》和《女孝經》不用各抄滿一百遍,抄十遍就可以了。」
夏目南看了她一眼︰
「我剛剛向祖母求情了,可祖母不同意。」
夏依蘇不甘心,巴眨著眼楮,裝了一副委屈的樣子,可憐兮兮地說︰
「大哥,你想想看啊,我一個姑娘家,瘦瘦弱弱的,身上沒多少兩肉,一場大風刮過來,也給吹飛了。身體上的苦還是小事兒,最苦的是我的一顆幼小心靈,非常非常的脆弱,在這兒跪上三天三夜,還要把《女訓》和《女孝經》各抄滿一百遍,太……太殘酷了吧?」
夏目南說︰「祖母說,她之所以這樣做,莫非是為了你好,你身上的野性需要馴服。祖母說還說,一個姑娘家要有姑娘的樣子,規規矩矩,大方有度,知書達禮,待人接物禮貌周全,要不以後如何找個好婆家?」
看吧看吧,總是雞蛋里找骨頭,說她野。夏依蘇撇撇嘴,很不以為然︰「哎呀大哥,我寧可不找個好婆家,也不要給人欺負。」
夏目南搖頭,輕輕地說︰「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一個好婆家,只有這樣,才能開開心心過日子。」
夏依蘇側側頭︰「好婆家是什麼樣子的?」
夏目南說︰「就是婆家的家境清白,殷實富足,一家大小老少能夠和睦相處,公公婆婆疼愛,夫君憐惜。」
夏依蘇覺得「找個好婆家」這事兒好像與自己沒什麼關系。到目前為止,她沒想過要嫁人,就是要嫁人,那也是以後的事兒了。如今當務之急,是盡快早點離開祠堂。夏依蘇眨著眼楮,愁眉苦臉地問︰
「大哥,難道我非要在這兒跪上三天三夜?難道就沒有辦法,讓我早點出去嗎?」
夏目南很是無奈︰
「我勸不動祖母。」
夏依蘇氣餒,像一棵被雪打焉了的黃花菜,垂頭喪氣說︰「看來我得老老實實跪在這兒三天三夜。唉,我怎麼這樣倒霉啊我?」
其實,夏目南並沒有向老夫人求情。
夏目南覺得,讓夏依蘇在祠堂里罰跪,反省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他看了看夏依蘇抄寫好了的幾張紙︰「妹妹,你知道里面寫的是什麼意思嗎?」
夏依蘇老老實實回答︰
「不知道,我都不認得幾個字,能照葫蘆畫瓢寫下來都不錯了。」
夏目南說︰「妹妹這樣聰明伶俐,一邊抄寫一邊用心記,估計就會很快認得上面的字了吧?懂不懂得呤詩作對不重要,但認得幾個字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妹妹?」
夏依蘇一听,覺得挺有道理。
畢竟,做文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借著這機會來掃盲,也算是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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