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元綠婭睡不著。
她抱著雙臂,傷心欲絕的在房子里走來走去,仿佛孤魂野鬼一般。房子里的每個角落,都留下了鄭一鳴的痕跡,洗手間有他薄荷味剃須水,有他喜歡用的茉莉香味的淋浴液,鄭一鳴的牙刷,和她的並排靠在一起,衣櫃里,還有他常換的襯衣。
元綠婭站在鄭一鳴房間里,穿著他留下的襯衣,站在窗前,嗅著他殘留的氣息,仰起頭,數著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數,數到1001顆時,元綠婭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眼淚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銀色的,有著綠的光稜。
元綠婭喃喃地說︰「鳴哥哥,你怎麼舍得離開我?怎麼舍得?」
其實鄭一鳴,並沒有完全離開元綠婭的生活。他偶爾也會回來,趁了元綠婭去上班,不在家的時候回來,他把現金放在她的抽屜里,幫她把衣服洗好,晾在陽台上,還幫她拖地板,打掃衛生。
有次元綠婭提前回來,在樓下,遠遠的看到鄭一鳴匆匆的從樓上下來,他沒有看到她,帶上安全帽,匆匆的騎上摩托車離開了。
元綠婭馬上跳上了旁邊剛停下來的一輛的士,跟蹤了他。
鄭一鳴去的地方,是一個環境很好的住宅區,就像是世外桃源,種滿了法國梧桐,繁盛枝葉,蔽天遮日。鄭一鳴的摩托車進去之後,停在一幢三十八層樓高的公寓前的停車場,隨後,他走了進去。
元綠婭站在樓下,心里翻江倒海的難過。
那天晚上,元綠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忍不住爬了起來,披了一件外套,又再跑去了那個住宅區,站在樓下,躲在一個不容易被人注意的黑暗角落里,迎著寒風,哆嗦著。
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一輛高檔的紅色跑車開過來,停在停車場里,接著,走下一男一女男的是鄭一鳴,女的是夏依蘇。
兩人齊齊上了樓。
沒過多久,十八層的一家房間,有燈光朦朦朧朧地房間里照射出來,窗口里,隱隱約約映著一男一女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元綠婭再白痴,也是明白,鄭一鳴跟夏依蘇在一起了,他們同居著。
元綠婭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呆呆地看著,肝腸寸斷,她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喉間的洶涌出聲,嘴唇被咬出了血,有著一股血腥的味兒在淡淡地蔓延著。
天很黑了,夜極深,一陣陣風吹過,仿佛刀子般掠過臉孔,生生的作痛,元綠婭在夜風里,足足站了大半個晚上。
回來後,元綠婭便病了,感冒,發燒,咳嗽。
她的臉比以前更蒼白,下巴更尖小,一張臉瘦得只看到一雙眼楮。元綠婭不知道,鄭一鳴只是暫時住在夏依蘇那兒,夏依蘇住臥室,鄭一鳴住廳。雖然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但因為鄭一鳴的堅持,兩人並沒有發生關系。
元綠婭的病略略好了些,她又跑到那公寓的樓下。
原來是隔了三四晚來一次,再到隔一晚來一次,到最後,每晚都來。元綠婭就站在那個黑暗的角落里,看到鄭一鳴午夜之後回來,看著他上樓,再看到房子里的燈亮起來。通常,元綠婭會站在那兒很久,直到熄燈,她才走。
夏依蘇無意中發現元綠婭,她對鄭一鳴說︰「你看到沒?你妹妹一直在樓下,站了很久。」
鄭一鳴用被子蓋了頭,裝作听不到。
其實他早知道了,元綠婭來的第一個晚上,他就知道了,不過他硬著心腸,一直裝著沒看到而已。
後來有一天晚上,下雨了。剛開始的時候是瀝瀝小雨,後來就越下越急,越下越大,再後來,響雷一個接一個,閃電很響地劃破了天空,頃刻之間,「嘩啦啦」的雨水聲,鋪天蓋地的從了天空中傾瀉下來。
鄭一鳴從酒吧唱歌回來,剛到小區,遠遠就看到元綠婭在樓下站著,淋著雨,沒有走。
一個響雷響了起來,震耳欲聾,隨之而來的是「 嚓」一聲巨響,一道白森森嚇人的閃電橫空而來,照亮了半邊天空,像是把整個天空都劃破,天要塌下來那樣。
元綠婭不是不害怕的,但她緊緊咬住牙齒,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她希望閃電,可以把她劈死。
鄭一鳴忍無可忍,沖了下去,一把扯著她,對她大吼︰「你回去好不好?你不要來找我了好不好?」
元綠婭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
一直笑。
元綠婭的笑,讓鄭一鳴心如刀割,柔腸寸斷。終于,鄭一鳴硬下心腸,轉身便離去。元綠婭突然像瘋了那樣,發足朝旁邊的噴水池奔過去,然後視死如歸地一頭跳進池里去。噴水池里的水很淺,淺到根本淹不死她,可元綠婭覺得,她被沉溺了。
那一刻,元綠婭想到了死。
是,她想死,一了百了。
鄭一鳴一張臉,變得無比的蒼白。他呆了好一會兒後,終于,還是跳進了噴水池,把渾身濕瀛瀛的元綠婭抱了起來。
元綠婭哭了,她一遍遍,一遍遍地小聲說︰
「鳴哥哥,你怎麼能夠這樣狠心?你怎麼能夠說話不算數?鳴哥哥,你說過的,你會照顧我的一輩的,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為什麼你說話不算數?鳴哥哥,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沒有了你,我怎麼辦?」
鄭一鳴嘆氣。
他除了嘆氣,別無他法。
這雨一淋,元綠婭就給淋病了,發了高燒。鄭一鳴只得搬回家來,照顧元綠婭。他做飯給她吃,給她洗衣服,她悶了,他便抱了吉他,唱歌給她听︰
「……思念觸疼了誰的弦,唱出如此憂傷的歌,看著夜空劃過的流星,我來不及許下關于愛情的願。思念觸疼了誰的弦,流出如此傷心的淚,沐浴在夜晚的微風中,我的心,在撕裂……」
元綠婭听得怔怔的,心中傷感,過了好一會兒,她問︰「鳴哥哥,這歌真好听,是什麼歌?」
鄭一鳴說︰「《思念觸疼了誰的弦》。」
元綠婭問︰「我以前怎麼沒有听過這首歌?」
鄭一鳴說︰「是我作的曲詞。」
元綠婭問︰「這歌,是為我而作,還是為夏依蘇而作?」
鄭一鳴不說話,只是嘆氣,眼神的憂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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