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妖嬈張大的小嘴,莫白心哭笑不得;孩子到底是孩子,就連受傷的時候也不忘記吃。
莫白心讓雲落凡將她扶穩,散出真氣將手中的三味清心丹溫了溫,執著拂塵的手捏住了鏡妖嬈的下顎,剛要喂藥,卻听得一聲清冷的訓斥,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顫了顫。
「跪下!」
萬籟俱靜,晉仙閣上的人個個望著雲端,呆若木雞。
天華峰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停滯在此刻,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仙台之上,長華殿前,金雲之中,獨有一襲白衣,自雲端之上飄然而下,披攜天際的聖光;阮清秋想,如果他是自己的師父,此生就算只剩修煉,陪著他孤獨終老,也是值了,鏡妖嬈斜斜倚靠在雲落凡的手上,朦朧之中之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初見那般耀眼奪目。
宿陌塵自雲中走出,遍布周身的淡漠孤傲黯了天光;他是仙,是詩,是畫,卻仙所不及,詩所不敘,畫所不繪……
他的眉間燦若星辰,他的黑發傾瀉如墨,他的一指牽動蒼生,他的足下步步生蓮。
他落到她跟前,低頭,望著她;鏡妖嬈想,此生若當真做了他的徒弟,即便修不得仙身,魂魄必也入了仙門。
「師父……」
迷障後天神般的容貌,即便她還未曾看清過,卻早已醉了;她的失血已多,滿腦子的眩暈,一見來人卻瞬間清醒,精神一振。
師父就是這麼美麗,原來師父就在這長華殿上等著自己吶;小小的人兒放開了雲落凡,上前一步,硬是靠著單腳之力,拖著痛得麻木的腿,跪在當下。
「為師問你,你可願攜天山第一百八十三代弟子之名,入我座下?」
宿陌塵開口,不慍不怒,不悲不喜;隨後趕到的傅音深知無望,只搖頭嘆息,轉身不看。
「徒兒願意。」
鏡妖嬈點頭一拜,總算師父還是沒有不要她;莫白心見狀收了三味清心丹,好歹這位玄仙大人還剩了點多余的同情。
「好,將你腰佩拿來。」
宿陌塵點頭,有弟子自宿陌塵身後呈上來一把劍;鏡妖嬈依言低頭將腰佩解下,放在手心,端平在手中。
「妖兒,你既要入我浮生門下,必要潛心修煉,慈悲為善,天下之大,妖魔不可盡除,唯望你恪守天山祖訓,念護蒼生,不毀祖師三千一百八十二年基業;為師不求你救得天下救得人世,但願你不愧本心不背師門。」
「是!」
宿陌塵沒有說大道訓言,只寥寥數語;語畢他提劍出手,蒼勁有力的劍風,帶三分清冷的真氣。
白衣的仙人手執那柄平淡無奇的劍,出劍之時卻帶起銀光三尺將黯淡的劍身包裹;宿陌塵一劍挑起鏡妖嬈手上的腰佩,劍鋒一轉,琉璃佩當即被勾到空中——
眾弟子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氣息,那枚腰佩似乎是被真氣所釘,無依無靠地停在半空,鏡妖嬈驚異地望著自己的玉佩,只見宿陌塵劍尖刻琉璃,在勾畫著什麼,游走之間擦出亮白色的火光!
浮生。
琉璃佩回到了鏡妖嬈的手中,卻獨獨多了浮生二字,原先空白未雕琢之處,如今被蒼勁有力的字填寫。
鏡妖嬈後來才知道,原來所有弟子腰佩上的殿名都是由自己的師父親手刻的,再後來她更一度感謝天山這條規矩,正是如此她的記憶力才刻下了為數不多的深切。
宿陌塵收劍,親手拿了琉璃佩系在鏡妖嬈的腰間;鏡妖嬈看著他的大手將腰佩穿在腰封之上,打出的扣比雲落凡的還要精致。
授腰佩之後應當要授劍,宿陌塵卻將傅音為鏡妖嬈準備的劍送回了弟子手中。
「浮生座下無需用劍,妖兒記住,修仙靠的是心神,心神若是強大,自然抵得良兵千柄。」
宿陌塵不知道,他這一句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影響了眾多天山弟子,大家紛紛丟了佩劍去找妖靈試煉,最後統統失敗了……
「是!」
鏡妖嬈點頭,笑得明媚,她似乎都忘記了腳上的痛,開心地想要站起來。
「哎喲!」
果然人是不能太興奮的,她一不留神,傷口立馬給她臉色看;宿陌塵望著她的腳踝和那一地的鮮血,突然俯身扶起她,淡淡道。
「妖兒,你可知為師方才為何不救你?」
鏡妖嬈眨巴眼楮,她總不見得直接說師父不想收她了吧?
「回師父,妖兒不知。」
宿陌塵點頭,顯然這個徒兒還是太過年幼。
「為師是要你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不驕不躁;行力所能及之事,切莫急功近利。」
「是,徒兒知道了。」
鏡妖嬈點頭,原來師父竟是為了自己考慮,心底不禁涌起一絲暖意,愉快的心情襲來,就連唇角的弧度都揚了三分。
宿陌塵的手搭上她的腕間,將源源不斷的真氣輸入,她的氣色立即好了不少,傷口的血也止住了;鏡妖嬈不知道,天山從沒有弟子獲得過宿陌塵的醫治,她是第一個。
余光一瞥,小小的人兒正好看見宿陌塵墨色的玉佩沈沈系在腰間,仙袂飄然間,一雙玉骨仙修的大手牽起她,扶著她步步走下晉仙閣。
鏡妖嬈覺得自己今日是出嫁的,並非是拜師,一早她在浮生殿叩拜了祖師,如今又和師父一起相攜而下;小虎子曾經說,女嫁男娶不過就是拜了父母,披一身嫁衣,將來攜手相伴,終老此生罷了;天山門下是允許嫁娶雙修的,今日她祖師拜過了,衣裳也染紅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嫁給哪個弟子,若是也像師父這樣養眼暖人的就好了。
小小的人兒一臉幸福,不知是因了那幻想還是因了自己的師父,鏡妖嬈更不知宿陌塵牽她之舉早已震驚了四下的弟子,高高在上的玄仙,終年修煉于青巒不理塵世,居然也會主動伸手,牽一個小女娃子。
晉仙閣,弟子們紛紛退後,讓出一路供二人離去;長華殿,檐上原本棲息著的仙鶴拍翅而飛,融入蒼茫的天際。
鏡妖嬈走在宿陌塵身邊,不高的個子剛剛到他的腰際,她的白色袍子被血水浸透,由下而上,如彼岸花般紅了半身。
她走路有些跛,他牽著她,細細想來,此刻,興許便是她這生中最最燦爛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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