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索沉冷的誅仙台上,塵土揚了滿地;鏡妖嬈被死死綁在石樁上,鼻息間竟是玄鐵的腥味。
白衣的仙人落在地上,亮潔的袍子拖著地;即便是黃土滿台卻依舊縴塵不染,天光之下透著熒然。
宿陌塵的眼底帶了一絲森冷,就連傅音看了都微微一震,終于到齊了的十八長老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郁敬一的劍又微微收了回去,神色如常。
「師父……」
冰冷的玄鐵鎖鏈下,鏡妖嬈眼見著宿陌塵一步步向她走來,宿陌塵的面容還有一絲慘白,顯然是剛從昏迷中蘇醒。
穆亦笙和元寧欣喜得快要哭了,阮清秋卻是一瞪眼,心知此事無望。
宿陌塵望著自家小徒兒被五花大綁了起來,她的小臉上有欣喜,有不安,也有愧疚……
「妖兒。」
這一聲「妖兒」安了多少人的心神,傅音的面色立即就冷了下來。
來的路上小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已經說與了宿陌塵,如此徒兒,他又怎能怪罪?!
「妖靈四散,再封回去便也是了,何必大動干戈?」
這話不知究竟是說給誰听的,卻見宿陌塵回頭看了看傅音,傅音的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他已經應了帝君,此人必除不可。
「師弟……帝君意思是……」
「帝君那里,我自會說與他。」
傅音的話說到一半便被宿陌塵打斷了,這種事情極少會發生。
波瀾不驚的眉宇第一次微微蹙起,宿陌塵的心境不甚平緩。
「湮湖妖靈事關六界,我自當全力以赴。」
「只是青巒之事僅關乎天山,仙界之事,又何須帝君牽腸?!」
「師弟!」
在場的師尊長老皆是震驚,就連稍稍年長的弟子都為之驚駭,仙尊此話出口,是要謀逆帝君,忤逆上神?!
「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傅音訓道,宿陌塵只淡然轉身。
浩渺清越的背影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漸行漸遠,宿陌塵站到鏡妖嬈的跟前,指尖一點,那捆仙索便松了開來。
「師父……妖兒放了湮湖下的妖精,還害得師父受傷……」
饒是宿陌塵已經當著眾人之面表明了態度,鏡妖嬈依舊有些惴惴。
她的發上還沾染著方塔之內的潮氣,身上也帶著淡淡霉味,像是從古舊房子里挖出來似得。
「無妨。」
宿陌塵淡道,像是棄了他的蒼生一般。
青蓮之息繞鼻三巡,宿陌塵的寬袖落在鏡妖嬈的面上。
白衣的仙人傾身而動,親手解下捆著鏡妖嬈的鎖鏈——
鎖鏈一圈圈地繞開,宿陌塵的神情格外專注。
若說玄仙之人是為了守候蒼生天下,興許此刻,她便是他的蒼生。
如此一番看在鏡妖嬈的心中,似是解開了一直壓抑著的某絲情愫。
只是在宿陌塵的眼里,她又到底被安在什麼位置?
宿陌塵的心思從來無人能懂,也無人能知。
傅音只垂首,莫白心的心到底還是放了下來。
「妖精!」
雲小白落在宿陌塵的身旁,見鏡妖嬈無恙便是欣喜。
眾人只見高高在上的仙尊俯身將鏡妖嬈身上的鎖鏈繞開了,伸手,將鏡妖嬈一把拉了起來。
「師父……」
略顯狼狽的徒兒仰頭,那雙深邃沉星的眼眸第一次蘊了一絲憐愛。
那一日起,鏡妖嬈便再不畏懼這荒蕪蒼涼的誅仙台,是師父將她從誅仙台上拉了下來,他說——仙界之事,又何須帝君牽腸?!
鏡妖嬈的一場浩劫如此這般就被仙尊化解了,誅仙台上,眾弟子目瞪口呆。
雲游在外的十八長老好不容易回一次天山,這腳底還沒站熱,便又要走了。
上神界也不知宿陌塵是如何去化解的,總而言之,傅音也沒受此牽連。
「師父……那劫天鏡如此危險,您明知魔神會用它對付你,為不考慮周全些再去呢,或是問問帝君?」
浮生殿里,宿陌塵終于可以安定下來調息收靈,鏡妖嬈見他的神色緩和了不少,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劫天鏡但凡上三界之人去取都有危險,況且事關三界生靈,不能不急。」
「所以師父便不考慮自己了麼……」
鏡妖嬈難免有些酸澀,雖說師父活了數千年,但若是師父沒有出來,這數千年的修煉便也白費了。
靜坐榻上的宿陌塵緩緩睜開眼楮,凝神看她。
「修為靈力本就是為了天下,生死離合也不過是輪回中的一段;妖兒你記住,相比己之所安,修仙之人更應當注重**之安。」
「即使那日為師喪生劫天鏡,只要可為你師兄爭取時間拿到泯妖鏡,制衡之下,便也值了;責任與能力從來都是相生而伴的,人若立于翹楚之首,便要肩負天下之任。」
周身之息已凝聚完全,玄仙的修為似乎一如往初,無傷無疾。
宿陌塵的眼楮平淡如常,鏡妖嬈心中卻是一痛,似有真錐之物,擰擰而攪。
「師父口口聲聲說為了這蒼生天下,可是師父自己……又何嘗不是這天下的蒼生呢?」
小徒兒直白之語說得宿陌塵神色一動,數千年來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這般的話。
他一時之間怔愣在那里,白衣翩然,映在小徒兒黑白分明的眼中,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師父,白川來話,宮傾城上了天山。」
「如今已被天山攔下,掌教希望您過去看看。」
宮傾城上天山,不為別的,只為帶走昏迷的宿陌塵。
世人皆知她曾是仙尊的弟子,郁敬一對宮傾城的心思也是一清二楚。
那日宿陌塵受傷,宮傾城是看在旁邊的,一听說宿陌塵不醒,她當即便上了仙界。
相比仙界之人,下三界對劫天之傷的治療方式更有了解,此番前來不為別的,就希望那高高在上之人可以安然無恙。
「宮傾城?」
仙界之中,也只有鏡妖嬈對宮傾城的心思一無所知了。
當日掌教曾說,畢竟她是宿陌塵如今唯一的女弟子,為避免她步上宮傾城的後塵,眾弟子莫要向她宣揚宮傾城那段不可見光的感情。
鏡妖嬈表示難以理解,天山這麼多弟子,師父又醒了,她此刻孤身前來,豈非自投羅網?
宿陌塵似有嘆息,卻起身,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走到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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