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袍老者冷哼著甩袖收回手,似乎絲毫不認為自己的舉動奇怪,唇瓣微撅,胡子在夜風之中抖動著微微一翹之後,口中依舊在自顧自的喃呢出聲,「害群之馬!」
不過也是怪他一時疏忽,才導致這樣大的過錯難以彌補。
凌無雙和身邊的樓君炎對視一眼,雙手一攤,表示她真的是不明白了。
樓君炎瞳色微微一暗,眸光錯過凌無雙,緩緩凝向對面一行憑空降臨的老者,沉聲道,「各位有何指教還請直言,若是來逐日之巔做客,本君自然掃榻相迎,若是存心挑釁,那也別怪本君不給你南嶼情面。」
樓君炎不咸不淡的話語張弛有度,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小子,老夫還未找你們麻煩,你們這就開始趕人了。」銀袍長老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蒼厲而深沉的眸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樓君炎,眸帶不滿之色。
他果真沒有看走眼,這小子的確是個狠角色。
凌無雙輕笑一聲,雙手環上胸前,「那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吃飯,喝喝茶,一起商討商討家國大事,或者談一談南嶼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小丫頭,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去打听!」銀袍老者胡子翹了翹。
凌無雙輕撇唇瓣肩膀一聳,那不就得了,竟然什麼都不願意透露,也不能干些什麼,那大半夜的他們還直挺挺的杵在這里干什麼,難道要她請宵夜?
銀袍老者看著凌無雙那輕佻的動作,本就余怒未消的他,簡直是胡子都快要氣歪了,只是,正欲開口的他,卻是被身邊的一位老者上前攔住,「老祖宗。」
銀袍老者蒼厲而深沉的眸光微眯,露出不解之色。
那人眼神謹慎而沉重,仔仔細細巡視樓君炎和凌無雙,以及周圍這千軍萬馬之後,才低聲在銀袍老者的耳邊開口,「老祖宗,這些人暫時不要管,依我看……」
一陣嘀咕出聲,凌無雙隔得如此之近,卻依舊是不能听見分毫聲響,看著那神神秘秘的幾位,不由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來。
「嗯。」銀袍老者面色沉重,卻是听得連連點頭。
樓君炎暗紅的瞳色微深,就像是漫天星辰光輝沉澱而下,最為深邃而迷人的色彩,負手在後迎風而立,在這個時候也是選擇了不動聲色的觀察。
「哎——」
長長的一聲嘆息從銀袍老者口中發出,隨後緩緩搖頭發出莫名的感慨之聲,「罷了罷了,事已至此。」
在銀袍老者的揚手示意之下,背後幾名老者退後站定,長袍微微,仙風道骨,眸光齊齊環視周圍的將士玄獸大軍,面上竟然露出糾結的滿意之色來,看上去甚為古怪。
「小丫頭,你過來。」銀袍老者朝凌無雙找了招手。
凌無雙兩手環上胸前,眸光略帶疑惑的看了老者一眼,「干什麼。」
這老頭子絕對是有一根經不對,神神叨叨的。
「叫你過來就過來,哪里那麼多問題。」銀袍老者頓時便揮袖輕喝一聲,佯怒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是帶著一種古怪慈愛,卻又略有無奈的情緒。
凌無雙伸手模模鼻尖,踏空而出幾步便來到老者身前不遠處。
難道這老頭子開竅了?
樓君炎寒眉幾不可見的微微一蹙,原地光影一閃,那方虛影尚未消失,這邊墨色水紋漣漪浮動便出現在凌無雙的身邊,甩袖一揮,墨玉暗金長靴穩穩踏空站定。
銀袍老者頓時一噎,翹著那花白的胡須狠狠瞪了樓君炎一眼。
看這麼緊干什麼,他又不會吃了這丫頭!
銀袍老者也只是瞪了樓君炎幾眼便就作罷,回眸緩緩望向凌無雙,聲音有意壓低了下來,幾乎只能在看他的唇瓣在一張一合,「丫頭,你手中是不是有四件鴻蒙寶物。」
凌無雙心中頓時一驚,暗自和身邊的人對視一眼,不得不警惕起來。
寒冰權杖,神農鼎,在她手中如今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這老頭知道並不奇怪,就算是鎖神塔也是有跡可循的,但是千里千藤,除了君炎和父親幾人之外,她並未透露給任何人!
這老頭是怎麼知道的?
「你只用回答是,還是不是。」銀袍老者身影不急不緩,卻任誰都能听得出其中篤定。
凌無雙面容之上笑意未變,也只是分秒的怔忪之後,便咧嘴一笑,毫不猶豫的吐出兩個字來,「沒錯。」
銀袍老者緩緩點頭,若有所思的聲音帶著一點嘆息,「小心為妙。」
「什麼意思?」凌無雙眸光微微一眯,對于老者開口總是說一半留一半感覺十分的抓狂。
「這鴻蒙寶物至關重要,一人手中持有這般數量,本尊早該插手……」銀袍老者蒼厲的眸光悠遠而沉靜,帶著感慨而彷徨,視線錯過凌無雙望向墨黑的天穹,「只是,本尊看丫頭倒也是和這些東西有緣分。」
凌無雙疑惑了,甚是無語的喃呢一聲,「原來還想過強搶。」
被人盯上了這麼長時間,她竟然一點都未察覺。
「搶什麼搶!」銀袍老者頓時便是一道沉聲大喝,轉眸狠狠剜了凌無雙一眼,渾身那世外高人的氣息瞬間全無,「只是收回而已,這些東西本就不該流落在外面。」
更何況還是如今這般形勢嚴峻的時候,不過現在事情越來越嚴重,他也是有些力不從心啊。
「好好好。」
凌無雙伸手凌空頓了頓,緩緩出口的三個好字帶著無奈的口氣,望著那朝她吹胡子瞪眼的老者,笑眯眯的道,「您老先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您說,我听著。」
那乖巧的樣子,別提有多恭敬了。
真是個難伺候的老頭子,她這沒麼說什麼呢。
「事關重大,豈容胡來。」銀袍老者看著凌無雙那嬉皮笑臉的樣子,也是完全拿她沒轍,就仿佛你無論怎麼用力,對于她來說就好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
「嗯。」凌無雙面色沉重的點頭,「然後呢?」
銀袍老者狠狠的抿唇,「守好你手中的那些東西便是,一定要小心不要在流逝出去。」
若是他沒有估計錯誤的話,那群人早已留意住鴻蒙寶物的去向了吧。
沉吟少頃之後,銀袍老者眸露憂色上下打量凌無雙兩眼,余光暗自也瞥了瞥樓君炎的方向,才緊接著道,「而且小丫頭,本尊得提醒你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留有一點余地,這個世界遠沒有你看見的那麼簡單。」
「多謝提醒。」
凌無雙點頭,自然是能感覺到老者話語之中並無惡意。
「不過,任誰都有底線,若是觸及,那便是不死不休!」
清冽話語,斬釘截鐵。
凌無雙從來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她狂,她傲,她囂張無恥,但卻不代表會目空一切,眼高手低,只是如論如何,凌無雙心中也有自己的堅持,便是那不能觸及的底線。
一低垂,一抬眸,凌無雙和樓君炎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交織在一起。
光芒閃耀,恍若星辰斑駁剪影其中,兩人眼底那浮出的堅定色彩如出一轍,收斂的芳華剎那釋放而出,耀眼天下蒼穹。
「如何把握,本君自有分寸。」
樓君炎勾唇一笑,赤紅氤氳的墨發隨著夜風飛飛揚起。
樓君炎心中不能觸及的一片地域,比之凌無雙來說更為簡單,從星辰大陸落日之森的那一眼開始,就從一片空白變成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周圍的幾位老者皆是一陣怔忪出神,兩兩對視之間緩緩點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來。
那銀袍老者伸手虎模胡須掩飾心中的震撼驚疑,在重重的深吸幾口氣之後,便正色道,「罷了,本尊言盡于此,該怎麼做你們自己體會吧。」
無可奈何的嘆息,略帶沉重之色。
他早就看出來,這兩人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便也只能如此了。
「走!」
銀袍老者沉聲出口,一個字剛出口,轉身便不見了蹤影,遁入虛空之中,消失的那個一個迅速。
「告辭。」
余下的幾位老者紛紛兩手一合,朝樓君炎和凌無雙的方向禮貌示意之後,便快速轉身跟上,光影閃動之間接連消失在這片天穹之下,就像來時一般蹤跡難迅。
「娘親,這般老頭子可是不簡單。」紫邪出現在兩人身邊,朝那銀袍老者消失的方向邁出幾步。
凌無雙點頭,望著那個方向眸光微微一眯,隨口道,「那是當然,能隨意進出諸神墓地的人,能簡單到哪里去。」
南嶼,到底是一片什麼地域,她真的很是好奇。
樓君炎側身望向身邊的人,在蹙眉微微思量少頃之後,方才啞聲道,「若是我沒感覺錯的話,南嶼的這幫人,似乎在努力的維持著這片大陸的一種平衡。」
「嗯。」凌無雙點頭。
這些他們之前便有所討論,卻沒能得出個所以然來,那死老頭兒的嘴比城牆還嚴實,要死要活都撬不開。
「而且,那老頭子似乎懷疑我了。」紫邪微微齜牙,在旁邊若有所思的添上一句。
「什麼?」凌無雙有些詫異。
難道說那群人發現了紫邪並不是黑暗麒麟獸?但應該也不會想到其他吧。
「不確定。」紫邪小肩膀輕聳,迎著凌無雙那疑惑的眼神,緩緩道,「我也只是猜測,只是我總覺得那幫老頭子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好像是在算計著什麼一樣。」
凌無雙抬眸看了樓君炎一眼,「誰知道他們在打些什麼主意。」
不過,那老頭特意提醒她要留心手中的鴻蒙寶物,也定然不是無病申吟。
樓君炎唇瓣輕抿並未再過多糾結,少頃之後健臂伸出,半環著凌無雙的肩,深邃而暗沉的眸光順勢探入前方那無盡蒼穹,殷紅薄唇緩緩吐出倆個字來,「撤軍。」
「嗷嗚!」
千萬玄獸大軍仰頭嘶鳴嚎叫著,像是退潮一般朝四面八方散開,隱匿于這片無窮的隕落星辰大森林之中,天空之中各種玄鳥密集盤旋,像是烏雲消失,星辰月色的光芒,瞬間傾灑大地,清淺了那硝煙的氣息。
「撤軍!」
鐘鼓齊鳴,令傳四方,高昂而激蕩。
風起雲涌,逐日之巔幾百萬大軍撤離,隨著樓君炎的一聲令下,配合眾多神兵王將的指揮,有條不紊的退離,各司其職,朝著各方要塞位置而去。
「走!」
凌無雙和樓君炎對視一眼,也是領軍朝眾神之錘要塞返回。
「等等我,娘親等等我哎!」
紫邪還在自顧自出神的時候,身邊便不見了凌無雙的蹤影,反應過來之時,凌無雙和樓君炎就只能隱隱望見那背影輪廓了,還有腳下烈火鳳凰震動羽翼虛影。
「我也去!」
紫邪頓時急得跺腳,怎麼能丟下她就走了呢。
「回雷罰之城,修養調息。」
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語,低啞婉轉在墨空之下,久久回蕩。
紫邪頓時身形一頓,那頭淺紫絢爛到極致的長發隨風飄揚,像是紫羅蘭花藤瀑布垂落墨空,小家伙面色糾結扭曲的樣子好不可憐,委屈異常的嘀咕,「我沒事呀。」
只是耗費了一些神魂之力而已,沒什麼大事的,有什麼好調的。
周圍悄無聲息,樓君炎和凌無雙早已遠去不見了蹤跡,身形淹沒在那方大軍之中,遠遠望去,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一片,在這墨綠翻滾的雷罰之森中,像是海浪潮汐退去的痕跡。
「咯吱咯吱。」
隱隱的聲響不知道從那頭烏黑的閃電蟒口中發現,笑意不發,強忍著卻是在磨牙,聲音有些明顯了點。
「啊!」
紫邪頓時惱怒發飆,幽深的瞳孔直勾勾凝視前方,卻是揮手朝左準確無誤出擊,那頭烏黑的閃電芒頓時可憐兮兮的被一拳頭揍飛了去,跌入周圍的玄獸群中。
「踫踫!」
悶雷般的響聲,砸得周圍玄獸一陣搖頭晃腦。
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能在紫域陛下心情不佳的時候幸災樂禍麼?要笑也要像它們一樣,憋在心里,過了之後想怎麼笑就怎麼笑,一看就是沒經驗的。
只是,紫域陛下這受壓迫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紫邪甩袖收回手,很是不滿的朝著那一堆龐大**落地的位置冷哼一聲之後,轉身朝隕落星辰大森林中心位置而去,唰地一下便不見了蹤影,在墨空之下留下長長的紫色殘痕,像是流星尾墜一般。
沒辦法,這就是所謂的胳膊擰不過大腿。
在這個時候,父親大人的話對于小小的紫邪來說,就是聖旨。
不過樓君炎的顧慮也不是沒有必要,紫邪神魂游蕩在雷中池內千萬年之久,聚集在一起的時間本就不長,之前在眾神之錘要塞那般耗費,若不及時調息,很容易衍生出不可逆轉的後果來。
「嘎嘎。」
周圍剩余不多的玄獸接連出聲,平時沒事就將他們欺負得淒淒慘慘戚戚的紫邪,恐怕也就是在自家父親大人面前才會吃癟,千年難得,這群被壓榨的獸獸們,也是難得見到。
「深藏不露,果真是不能低估。」
緩緩而出的話語帶著難以掩飾的暗恨,那雙凝視周圍混亂戰場的眸卻是平靜異常,在周圍月色碎芒的映照下,恍若死水微瀾,微微一眯間帶出些古怪的氣息來。
他還是察覺得晚了一步,事成定局,現在可就真的有些不好辦了……
月上中天,星辰斑駁。
一場大戰落下帷幕,塵囂逐漸散去之後,隕落星辰大森林再度恢復沉寂,這片地域卻是淪為了一片廢墟,空氣之中還余留有各種能量光波,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四處飛濺。
不過,一切都將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消散。
輕車熟路,樓君炎和凌無雙很快便回到眾神之錘要塞。
「君上,王妃!」
看著遠遠撤回而來的逐日之巔大軍,以及前方那最為耀眼的兩人,雲臣快速迎接上來,一身重盔依舊染著濃重的鮮血氣息,帶領著眾神之錘要塞眾多將士恭迎。
「恭迎君上,王妃!」
凌無雙飛身飄落而下,打量著雲臣那略有古怪的面容,有些好笑的道,「怎麼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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