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下足一個春天,子靖累積了小勝利,終于迎來了一個驚天大勝利,令梁薇怎麼也抵賴不掉!子靖一向受她欺負,忽然翻身當了主人,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除了高興以外根本不知該怎樣適應角色。
他想了許久,總算靈光一閃,想出一個懲罰來,就是叫梁薇去巷子口站一會兒。
巷口住著的人家姓何,愛養花草,蓬勃的薔薇花長出高牆來,花落時節整個巷子飛得都是粉粉的花瓣。暮春初夏的陽光明亮,子靖要她在花枝下站好,花瓣無聲無息地飄落,沾在她的發上,衣服上……
子靖端望一下她站的位置,便退後幾步,遠遠地站定,笑嘻嘻地看著,時不時看一下手表。梁薇覺得好笑,想著,難不成是他覺得自己這般站在花下好看?又看他的眼楮明亮,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她笑著撫落發間柔柔的花瓣,嬌憨一笑道︰「子靖,你說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美?」
子靖又看了一下手表,雙眼向上一瞟,點著頭卻不言語。梁薇正不解,猛得混身一冷,不禁打了個冷顫,竟是紛紛的細雨落在了身上,可是陽光依然燦爛啊!
子靖終于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哈哈」大笑著說︰「美,美,太美了,美得跟落湯雞似的!」
梁薇驚異之下抬頭四顧,原來並不是下雨了,而是不知幾時何家伯伯在牆上裝了一個灑水頭,正往薔薇花枝上灑水呢!子靖注意到每天灑水的時候,才讓梁薇站在這里。
梁薇醒悟過來,遠遠跑開。其實她一點也不生氣,因為當時的情形實在美極了——明媚的陽光下,清水噴灑如細雨,和著花瓣一起落下,水氣與花香混和在一起,為那個春天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可是,她不願放過這個生氣的大好機會,拍著浮在衣服、頭發表面的細細水珠,撒嬌撒潑說子靖壞心眼,要害她感冒了,她要去告狀!
子靖笑得喘不過氣來,連連說濺那點水怎麼可以感冒,況且應該願賭服輸。她十分不講理,一下子嬌柔不堪了,反正就是子靖有種種錯,要換她懲罰他才罷休。子靖堅決不認為自己有錯,卻也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就是她每天都會在爺爺書房練足一小時的字,他要在旁邊給她端茶倒水,磨墨鋪紙。
子靖答應得痛快,做得也認真。可是他沒有靜心的天賦,在書房里也忍不住拍籃球,把一盆墨蘭從書架頂上撞到了地上,瓷花盆摔了個粉碎,一半的葉子都給折斷了。兩人嚇傻了,因為養蘭花是他們爺爺想了許久,決定要認真發展起來的愛好,這是第一盆!
他們不安地等著爺爺回來,被罵過之後,無比虔誠地幫著收拾了,再次養起。////然而,那盆花還是在數月之後徹底枯萎,客觀上講,原因未必就是那一摔,不過他們內疚地認為是。
爺爺嘆道,說自己果然是養不好花的,為了避免再有花兒無辜喪命,他還是不養的好。梁薇便說子靖打擊了一個老人家養花的自信心,毀了他的夢想,令他死心地只去當一個書法家。
她語不饒人,說出一千種,一萬種爺爺養好了那盆墨蘭可能會發生的事,每每都能牽到人類發展上頭。結果只因為子靖的一時貪玩,這一千種、一萬種的可能都化為不可能,于是人類的發展只好到這一步。很多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空氣污染、土地沙化、河流枯竭……都跟一個叫梁子靖的少年有關!
子靖被她說得當真是無言以對、無語凝噎、無可奈何,只好捂她的嘴。他的手暖暖的,有力又溫柔,令話與笑都噎在了她的喉頭,只發出歡快的怪聲。
夢到這里,她當真感到喉頭癢癢,便輕輕咳嗽一聲,如此一來,睡意便只剩漸漸一層。耳邊有「砰」地一聲輕響,她要睜開眼楮看看,可是頭腦中昏沉得很。努力了一下才算睜開了眼楮,一片昏暗中天青色絹紗帳倒是很醒目。漸漸適應了光線,她見帳子被一彎銅勾勾起,垂著一束大紅的流蘇,鮮艷又清雅。她一時發起痴來,以為自己在爺爺書房趴在書案上睡著了,便將頭後仰一下,「通」地一聲,結結實實撞到床板上。這一撞,令她徹底醒了過來,揉著頭展目一望,原來晚飯後躺下一閉眼,便已睡到夜色昏暗了。
「哎,你……」一個男子試探性的聲音突兀地傳進她剛清醒的耳朵里。
室內只點了一枝蠟燭,對于梁薇這個現代人來說,那橙色的光芒只如豆大,不過程方回那張玉面既便如此也一片光潔。他關了窗戶後端了桌子上放著的一只碗,向她走來說︰「窗戶開得太大了,你吹著冷風睡,著涼了吧?給,喝了吧。」他把那只碗遞過來。
睡時壓到了手,軟軟的正沒力氣,她也不伸手去接,望著他問︰「現在幾點了?啊,不,什麼時辰了?」
「快到子時了,你快喝了,我也好去休息。」
梁薇的確頭暈暈,鼻子癢癢,有些著涼的跡象,便懶懶地伸手接過喝了一口。那藥也不甚苦,溫度稍稍偏高一點,一口氣飲盡,便覺得滿身暖意。心頭一快,將碗遞還給他道︰「多謝了,這些天來老花你的錢,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居然還這麼照顧我。」
程方回接過碗,苦笑道︰「這藥是周雪桐煎的,叫我給你送來而已。我不願搶她的功勞,你應該謝她的。」
「她?」梁薇奇了,略一回想,難以置信地道,「她說讓你替她辦事,就是這件事?」
「不是。她正跟我說要辦的事,忽然就寫了一張藥方讓小二出去抓藥,又去煎藥,說是你開著窗戶就睡了,冷風嗖嗖,你肯定要著涼,讓送藥過來。」
梁薇心里溫暖,笑一笑說︰「周雪桐真乃神人!不過,她倒挺貼心的……」
「貼心?你不覺得她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她既已煎了藥,自己送過來又如何,非要我送!不過是覺得使喚得動我,令她得意。小女娃一個……」
梁薇一笑道︰「她這人是愛無理取鬧,還好你大人有大量。」
程方回垂眸向她一望,微笑道︰「你倒很懂事。」
梁薇望著他俊美的面龐笑了笑,心里一亮,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直在那里搖頭感嘆。程方回見她如此,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了?」
梁薇「呵呵」笑著說︰「我知道周雪桐為什麼非要你送藥過來了?」
「為什麼?」
梁薇又氣又笑,彎腰找到鞋子穿上說︰「不行,周雪桐太自作聰明了,我要跟她說清楚。」
程方回笑道︰「何必費勁去找她,你在這里說,她也一樣听得見。」
梁薇穿好鞋子正要站起,听到這話一想也是,便坐在那里說︰「她啊……哎……」敲著頭組織語言,「……直白地說,簡單地說,就是那個……她是想撮合你跟我……」雖然梁薇對程方回完全無意,說這里臉還是紅了紅。
程方回眉頭皺著,苦笑道︰「這算怎麼回事,你的年紀當我女兒倒是正好……」
梁薇听了心里發急,「霍」地站起來道︰「不帶你這麼佔人便宜的,我跟你妹妹一樣大!」
程方回笑著將手搖一搖道︰「玩笑話,別生氣。不過,周雪桐為什麼要這樣?」
梁薇苦笑,在心里想,那是因為她覺得我愛上了李為念,而李為念是那樣的一個人,我往你肩膀上一搭令她誤會了,所以才如此。不過,她這樣也是希望我不要為李為念傷心吧!雖然周雪桐自認為可以左右他人感情的自信,令她好笑又好氣,到底也有些感動。她歪一歪頭,樣子可愛地道︰「大概是吃飯那會兒,我無意中搭了一下你的肩膀,令她覺得我們相配?」說完連忙大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啦!」
程方回也笑了笑,態度是少有的謙遜,認真地說︰「我已有兩房侍妾,娶了你當妻子也是委屈你的。你這麼一個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
梁薇听了一愣,哀傷不可阻止地涌上心頭,酸澀地道︰「女子最不願听到的話,莫過于這句,‘你很好,我配不上你’……」
「竹……」
梁薇連忙道︰「不要誤會,不是針對你!哎……只是听你這麼說,令我想到相似的話曾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那個人不愛我,不想傷害我才這樣說。說什麼‘很好’、‘配不上’不過是借口,看他之後愛上的人,溫柔美貌,你就會明白,根本就是你不夠好,不能引他愛你罷了!」
她言語楚楚,說話時微微側著頭,側臉有著令人驚艷的美麗線條,眼波好似月下的湖水,靜謐隱忍,分外動人。程方回內心為之一柔,覺得她十分可疼,卻又不知該如此解勸,尷尬在了那里。
梁薇長長嘆一口氣,眼中酸酸,淚水已濕了眼眶。她見程方回神色尷尬,不好意思地擦一下淚說︰「哎……感冒的時候眼楮總是很不舒服,你要笑話我了。」
程方回連忙道︰「不會,不會……」
梁薇要迅速岔開話題,便問︰「周雪桐到底要你為她做什麼事呢?」
程方回想這件事,居然滿面笑容,說︰「這件事倒真合我的心意,她應該早說的!她要我明日在街上與她大吵一架,最好能動手打上一架,然後負氣拉了妹妹獨自去太白樓坐一坐,再與妹妹單獨上路去仙島。」
「這是又要演戲了?可如此只有你們兄妹,那怎麼好找得到仙島。」
「周雪桐說,至多到第二天我與妹妹獨行時,事情便會有一個結果,我這事情就辦成了。她一定會助我找到花玉髓。」程方回心中也是好奇,「你說,她這是想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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