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梁薇才怯怯地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很討厭竹林……」
李為念臉上閃過一絲苦笑,緩緩地道︰「對啊,我之前看得太多了,確實看得心里厭惡……可是那天來到這里,猛然間看到,也不知道怎麼就看得呆住了,就只是想永遠坐在這里,看著這片綠色在風里搖來搖去……後來,竹公子看到我,便告訴我這里曾是他表姑住過的地方,他表姑也就是你娘親……」
「這里很不錯啊,我娘親一個人住這個院子嗎?」
李為念便說︰「你娘親與竹家兩位老爺雖然是表兄妹,可到底是男女有別。她寄居在竹府,住在這里既清淨雅致,的確是個很好的所在。不過,她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人住,本來收拾了一下要給你和竹姑娘的,誰知你們兩個又都進了宮……」
梁薇不知該怎麼說,便輕輕「哦」了一聲。遲疑一陣,梁薇想去找子靖,轉頭看到李為念,只見他正望著自己——已經望了很久,還會繼續望下去的樣子……
與他這樣的眼神相對,梁薇實在坐不住,站了起來祈求道︰「李為念……不要這麼看著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他的語氣里有一絲苦澀,雙眼疲憊似地一眨。
那種漫不經心的迷人,實在要命!梁薇怔了怔,大著膽子道︰「你……你……你現在是不是發現,榮兒是一個小孩子,而我又是一個……一個……一個女人了?你愛上我了?」最後一句話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問出來了。
問完了,她就想立刻躲到哪里,不讓自己露一點縫隙……
而且,李為念一臉詫異,竟然一直不回答。
這個簡單的院子除了竹子和房子,根本無處可藏身。梁薇連忙轉身走了道︰「你坐著吧,我自己去找子靖!我自己去找子靖了……」
她快步幾步,走出那個院子,亂闖一陣看不到人,突然就哭了起來,不顧一切地高聲喊︰「子靖……子靖,你在哪兒?子靖——」
梁薇如此喊了幾遍,就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淚來了。人生太不容易,要經歷那麼多誘惑,想要固守愛情,需要她這個嬌柔的女孩付出更多的傲骨……
她好需要她愛的人給他堅持下去的勇氣……
事後想想,梁薇深覺自己的這些想法矯情得欠揍,可那時那刻她當真如臨崖而立。他在陣陣狂風中竭盡全力保持住自己,才好站在最初的立足點。
終于,子靖跳過一蓬迎春花的干枝,口中喊︰「英姿妹……真的是你!」他抱住她的雙肩,明亮的目光精準無誤地打在她臉上,好好地認了認。
確認是她,子靖驚喜得喋喋不休︰「我說我听到你的聲音,彪哥說我想你想瘋了,你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梁薇眼中有淚光閃動,望著他越發俊美的面龐,在心里道︰「我也想你想瘋了……」
子靖的驚喜像是山洪傾瀉一樣不可收拾,看到梁薇的眼淚,想問她為什麼哭也顧不上,一邊伸手幫她擦,一邊仍然道︰「可我明明听到了,我說我要過來看一看,他說一定不是你。我剛才遠遠看到你了,說明明就是你,彪哥還說不是……你說彪哥的眼楮和耳朵是不是有問題——英姿妹,你怎麼了?你怎麼會在這里,你怎麼流眼淚了?你怎麼……」
「你可真煩啊!」梁薇終于湊到一個空,笑罵一聲,撲進他的懷里。
千言萬語,就那樣又堵在子靖心頭,換成一臉夸張的笑和鬼臉,也將梁薇抱在懷中。待她冷靜過來,抬起頭來,子靖又接著一臉喜色地問︰「英姿妹,你怎麼會來這里?」
梁薇見太陽已開始西斜,也沒有時間嗦了,將手中的包袱塞進他懷里道︰「我擔心你們的錢不夠用,所以送了一些過來。」
子靖扭過頭向幾步之外的桑彪道︰「彪哥,這回你可信了,這就是英姿妹!」
桑彪臉上也是一片喜色,緊走幾步趕到這邊,正要說話卻又想了起來,連忙跪了下來道︰「見過素節公主。」
梁薇頓足道︰「彪哥,你這是要氣死我嗎?快起來!」
她話未完,竹府不少人听到消息,早已過來給梁薇磕頭。轉眼之間,梁薇面前就跪了一大群人,中間一位年輕公子道︰「不知公主駕臨,未曾遠迎,微臣罪該萬死!」
梁薇見他跟子靖生著相似的窄而俊俏的臉龐,臉上也一樣有酒窩,便道︰「你是竹公子?子靖的堂哥?」
「微臣竹翊軒。」
梁薇和氣地道︰「竹公子,我們也是親戚的,就不要客氣了!」
竹翊軒頭也不敢抬,滿口道︰「不敢。」
梁薇見周圍人極多,便笑著對竹翊軒道︰「竹公子,你不用太拘禮了……」笑一笑,拉著子靖走到一旁,小聲對他道︰「我日落的時候一定要回宮了……」
子靖看太陽已西斜,梁薇又出現得神秘,驚恐地道︰「你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現在太陽已經落了,你不快點回去,是不是會被罰的?」
梁薇笑嘻嘻地道︰「我不是偷跑出來的,只要日落前回去就不會被罰的。不過,你放心,我跑得比太陽快,一定趕得及在太陽完全落下之前回宮的。」
子靖失落地道︰「那我們沒有空好好說話了?」
梁薇不忍看她失落,便連忙道︰「我以後就可以經常出來的……」
「真的?」
「真的!」梁薇笑道,「我們拉鉤……」說著伸出小指。
子靖便勾起她的小指,兩個人笑嘻嘻地勾了勾手……
勾完手,梁薇以余光看到李為念一直在旁邊看著,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看一看,你一和他在一起就變得孩子氣,這種愛情難道會是真的?她頓時一頭冷汗,轉頭看了過去,卻並不見他的人……
梁薇一個激靈,怔怔地想不清楚,到底是會讓一個人變得孩子氣的人是真愛,還是那個會讓你變得成熟的才是?
「英姿妹?」子靖喚她一聲。
滿月復心事的梁薇轉頭遇上子靖這清潔無塵的目光,瞬間明白自己與李為念的問題所在——她與李為念都已不再單純,可是子靖與榮兒卻一如既往……
她有一種強烈的不祥感——我將小說里的子靖停留在最美好的年代,與經歷滄桑與傷害的我相對,就是為了讓我明白,子靖早已不屬于我……
她害怕起來,身體幾乎要顫抖起來。
子靖的目光如陽光一般溫暖,對她說︰「既然如此,你就早點回去,我們改天再見?」
梁薇回過神來,站在那里一時間也舍不得走。怔了一會兒,她又從子靖懷中將那個滿是珠寶的包袱拿了過來,從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桑彪道︰「這個是特別給你的!」
桑彪欣喜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三枝一樣的珠花,兩小一大。這三枝珠花是用翡翠圓珠、白珍珠還有少量肉粉色的珊瑚珠子串成的,清新活潑,精致貴重。
可是,它再怎麼清新活潑、精致貴重,桑彪一個魁梧漢子也是用不著的!
桑彪一臉詫異,訕訕一笑問︰「公主,你是不是拿錯了?」
梁薇被他的表情逗得一陣笑,而後才道︰「郭湘婷快來京城過年了,你見了她,就把這一套珠花送她。之前,她的珠花被人或當暗器,或者打賞了人,現在賠給她。她有親戚剛過世沒多久,不適合用太艷的顏色,這個也還好,她一定喜歡的!」
桑彪听了一喜,又一陣別扭,而後才收起珠花道︰「公主,你可真是細心,只是這怎麼好意思……」
梁薇忙道︰「彪哥,你接受別人的禮物,只需要說聲謝謝。如果真的很喜歡,就說‘很喜歡’,送禮物的人就會很高興了!」
桑彪便一抱拳,笑道︰「謝謝公主,我很喜歡!」
「那就好了!」梁薇笑道。
子靖指著太陽,提醒道︰「你快看太陽!」
梁薇轉頭一看,那輪已燦爛明耀了一天的太陽,也不知遇上了什麼事,羞赧得通紅,扯起天幕遮住自己,一點點地墜下去,再下去……
梁薇卻並不急,笑一笑道︰「我跑得過太陽,不用擔心,我這就走……」
話未完,只听一陣翠鳴,卻是白小雀又飛來了。梁薇看到它,也十分歡喜,伸手接它立在自己小臂之上,口中發出幾聲「唧唧」的聲,意思是讓白小雀跟著自己走。
說完了,梁薇向子靖悄悄地道︰「以後白小雀還可以幫我帶信呢!我走了……」
說完,不過足下一蹬,身體便輕飄飄地飛向空中,白小雀就飛在她一旁。
她身體之輕盈,速度之快,氣度之卓越令人一陣驚嘆。驚嘆之後,眾人才想到跪送她離去……
梁薇一路停也不停,直奔御書房。
夕陽將在宮殿金頂上鋪展的最後一縷艷光收回,只剩一層光輝,如繞梁不絕的余音……
梁薇在空中便看到梁清思自書房走了出來,站在大殿前的走廊仰望著西方。他的龍袍比太陽更加華貴耀眼,映著他那張玉白清凜的面孔,比天神顯得更潔靜莊嚴……
這副樣子無論是誰,也會望而生畏,可是梁薇不怕他,看他一臉凝重,還在心里偷笑,躲在前廊的柱子後偷看他兩眼。見他終于按捺不住憂心,表現在了臉上,梁薇才一掠到他身邊,舉起手將那玫羊脂玉佩垂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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