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柏毅不說話,只盯著他瞧一會兒時間。他納悶的口氣,「我說傅遠新,我怎麼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你昨晚不是跟人家約會吃飯嗎?」
他錯愕迎視,「約會?」
「不是麼?子潔都把照片貼在她個人臉書上了,底下一堆學長姐恭喜你們咧。」
「什麼照片?」
「你在翻菜單的照片,她就貼了你點餐的照片,寫著你們正在晚餐約會當中,還貼了一個愛心呢?」
傅遠新大概猜到是何情況了,八成他在翻菜單未留意時偷拍了他的照片,再上傳臉書,這麼做用意何在?能抹滅她用情不專的事實嗎?
「有吃飯,沒有約會」稍久,他低低開口︰「我不喜歡解釋感情這種事,但也不希望大家被誤導,是她要還我東西,不知道怎麼就成了我跟她約會了。」
「這是挽回手法嗎?」黃柏毅說著說著就笑出聲,「不是我要嫌,子潔的手法也太粗糙了,虧她還是律師,怎麼就想不出更有誠意的挽回方式?」
傅遠新微一扯唇,道︰「我沒想要復合,無論她怎麼做,分手是事實,聚會我不會參加。」
那你難道要因為她一個人就跟其他學長姐斷了往來。
「當然不是,只是昨晚吃飯時,她確實提了復合的事,我不想再和她有接觸的機會。」
「要讓她死心,你不會趕快交一個,她就會知道你的心真的不在她身上了,她以前在班上一向就很自信,大概自信過了頭,以為你非她不可,才會找上小王,其實有時候我們私下也會說你對她太好了,什麼都讓著她,她你讓習慣了,他就變得自以為是。
真是自己太讓著她了嗎?細細想來,似是如此,以往有了不愉快,即使是她較理虧,他仍是讓著她,是否真因為他沒堅持立場,才讓她以為他什麼事都能由著她,他也曾經對她處理事情的態度不認同,卻不曾開口提醒,只因為他認為身為男性,該對她多點包容才是,是否就是這樣的性子,讓她認定他什麼都能包容,感情走到這樣的地步,或許並非全是張子潔的錯,他或許也該當起責任。
見他不說話,黃柏毅緊張起來,「別誤會,我們可不是在你背後說你壞話,只是真覺得你對子潔太縱容了。」
傅遠新笑一下,不以為杵,「我知道,你別緊張。」
「那聚會你去還是不去?」
他稍思考,道︰「我會考——」
「報告檢座」一道男聲響起。
「請進,」黃柏毅揚聲
進門的是稍早在殯儀館相驗時的檢查佐,他看了看兩位檢察官,直接走向傅遠新,「報告檢府,這是調出來的監視器畫面。」檢查佐恭敬地遞上照片。
傅遠新接過,一張又一張的看過,有凶手出現路邊的畫面,也有動手行凶的畫面,「黑色雨衣雨帽,還有口罩……壯碩的身材……真是雨夜怪客?」
聞聲,黃柏毅好奇的湊了過來。他看了看照片,「好像真的是同個凶手。不過他只露出眼楮,也有可能是另一個人」
「照片就這些?」傅遠新抬眼看著檢查佐
「這是最靠近命案現場的監視器拍下的,附近的監視器還在調畫面,隊長讓我先把這個送來。」
傅遠新只是低下頭,再次細看照片。風雨交加的深夜中,影像果然不清晰,開他了一會,又問︰「這是哪里拍到的畫面?」
「灣視前那條馬路」
「他家鎖到了嗎?」
「已經指認過,確定是高燕彥,現在還在我們局里接受訊問。」
傅遠新點點頭,道︰「如果有新的畫面,再麻煩你連家屬筆錄一道送過來,辛苦了。」見對方轉身正要離開,他忽問,「還沒請問怎麼稱呼?」
「哦,我姓游,游泳那個游,局里同仁都叫我小游」小游同仁笑了一下
「好,小游,路上小心」傅遠新淡淡頷首。
小游才出辦公室,剛下偵查庭的林宥箴隨後進來,她看了眼那偵察佐的背影,才掩上辦公室門,「是哪個派出所的?」
「是第五分局的」傅遠新看著她,黑色瓖紫邊的法袍罩在她身上,顯得她身形頓嬌小,「他拿物證過來」
「昨晚發生的,好像是雨夜怪客犯的案」黃柏毅回座,一邊補充說明。
「雨夜怪客?」正在月兌法袍的林宥箴訝然。睜圓了眼,問道︰「確定了?」
「沒有明確證據證明是同一人犯案,只是懷疑」傅遠新看著她,只見她將法袍用衣架撐起,掛上角落衣帽架,她似是0很熱,隨手抽了幾張面紙按壓額頭與鼻子兩側
「犯案手法相同嗎?」她將面紙扔進垃圾桶。順手在檔案櫃抽充了本卷宗
「是,不過這次的被害人沒那麼幸運,發現時已經死亡,」
她從翻閱的卷宗里抬眼抬臉看他,「死了?」
「我開庭了,你們慢慢討論」黃柏毅接了法警室打進來,告知被告以到的訊息,抓了法袍,匆匆離開辦公室。
傅遠新應了聲,重新看下她,「身上沒什麼致命性的外傷,也許凶手無意鬧出人命,只是因為死者血液倒流喉嚨,才造成窒息死亡。」
他拿起桌上照片,走向她,「你看這是凶手行凶畫面,他握著凶器直接就攻擊鼻梁」照片中可看到凶手握著疑似木棒之類的凶器在死者面上揮,可惜畫面太暗,看不清是何種凶器
「死者倒地後,可能有掙札,所以凶手坐到他身上,用腿的力量壓制死者雙手;尸體上,也看到手臂有輕微瘀傷。」
林宥箴看著他手中照片,疑惑地回:「沒有殺人的意圖,但壓制死者,這表示他是不想讓死者離開,可是他也沒有綁人的舉動,那…」她像陷入沉思,輕蹙眉心的樣子有幾分嚴肅,模樣專注不已。
他順著她低垂的長睫往下看,她皛尖上還有一點珠,不禁就問:「你很熱?」
「熱。」她飛快看他一眼,目光重回照片。「雖然還在下雨,可是從偵庭走回來的路上還是覺得很悶,大概是因為剛剛開庭時被被告氣炸的關系。」
這種夏未初秋的九月底,即使有台風來攪局,氣溫仍不低,穿著法袍更悶,加上情緒有些激動,她從方才便一直感覺自己的背上一片汗濕。
「什麼案子可以讓你氣炸?」他突然對她生氣的樣子有了探究的心思。
「網絡恐嚇。玩在線游戲起爭執,恐嚇要找告訴人的家人報復,殺光他們全家。」她微拾下巴,看著他。「學長,你看我。」
「什麼?」他莫名其妙。
「你看我的臉。」她睜圓了眼,靜候他反應。
他納悶地將她的五官打量一回,贊許道:「很可愛。」
林宥箴愣半秒,耳根熱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這音思。我是要問你,我看起來很不像檢察官嗎?」
她咬了下嘴唇,有點不認同的口吻︰「因為被告叢頭至屋都是輕蔑的態度。他看到我時,還很驚訝,問我是不是坐錯位子?每問他問題,就回我一句『女人懂什麼』,還叫我回家喂女乃。
許多偵查佐都會對男檢察官抱有只會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的刻板印象了,女檢座被質疑能力絕非新鮮事。「你在這個崗位,第一次遇到因為性別和資歷,而被瞧不起的狀況?」
「不。警方那邊會質疑我能力,被告我也遇過,只是剛才那個被告情況比較嚴重,重復好幾次要我回家喝女乃,听來特別不舒服。」
「你想,為了在線游戲可以恐嚇要殺光對方全家,表示是個情緒波動大,甚至不理性的人,那樣的性子,如果待你有禮,那才可怕」
「就是覺得很不受尊重。雖然知道不用在意,但是在那個氣氛下,問不話還被那種態度對待,火氣就一直上來。」
「火氣就一直上來?」他好笑地瞄她一眼,盯向她的唇,「難怪牙痛。」
「已經好了……」順著他目光,她知道他看著她的唇,她有點不自在,把注意力拉回案子上,指著方才看的那張照片,道:「這個凶手,有沒有可能在和死者說話?例如整告?」
照片是凶手的背影,坐在死者身上,微傾身,那樣子像在對死者說話。
「我猜應該是在放隻果面包和公仔。」傅遠新有不同的想法。
「放隻果面包和公仔?」放東西需要坐在死者身上?
「警方是在死者衣服內找到面包和公仔,我想凶手是因為昨風雨較大,東西放旁邊可能被風雨破壞,才會塞在死者的衣服里。
她低首看自己手中那價舊案資料和照片。「兩個被害人都是記者,這可以推測凶手有特定對象,但在案發現場留隻果面包和金剛公仔…」記者、面包、公仔,她怎麼想都無法將這三樣湊在一塊,但一定有原因吧?
她再擬神細思,想著,被害人都是記者,凶手留下隻果面包和公仔。隻果面包和公仔……隻果面包、隻果面包?為什麼不是紅豆面包不是菠羅面包,而是隻果面包?
她忽然瞠大眼。「隻果面包會是凶手在暗示,他下手對象是記者?」
傅遠新想起某水果日報,點點頭。「似平說得通。」
「隻果面包代表受害人,那麼金剛公仔……是指凶手自己?在小朋友的卡通世界里,金剛大部分都是象征正義的化身。」
「所以是像你們女生喜歡的美少女戰士那樣,要代替月亮懲罰你?」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代替月亮懲罰你」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是有那麼點違和感,滑稽好笑。
林宥箴憋笑,點頭說︰「我是這意思沒錯。凶手也許因為某些因素特別仇視記者,但被害人與他無仇恨,所以他沒有致人于死的意圖,純粹想發泄他的不滿,自以為是正義的化身」
他同意她的說法。「非典型犯罪,也許有反社會人格,或是精神官能癥。可能曾遇過無法調解的挫折,又缺少身邊親友的關懷與支持,所以認知上出了問題。」
「有這種人格的疑犯應該會再次犯案。」她甚有默契地接了話。
傅遠新沉吟了會,道:「我先去跟襄閱報告,請他提醒一下媒體記者留意自身安全。」他抓了掛在衣帽架上的領帶和外套,正確迅速地將胸前兩顆衣扣扣上,再系上領帶,整理好儀容,才離開辦公室。
學長好像很不喜歡領帶,她發現他每日進辦公室後,第—件事是松領帶,接著解開兩顆鈕扣,再將長袖挽起,但只要出辦公室,無論是開庭、開會或向長官報告,甚至如今天他輪值外勤需外出相驗,他都會整理好自己的衣著才踏出辦公室。
是個注重形象的男人,也是個懂得尊重的男人,她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