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轉角處,黎楓那張不復昔日英姿雄風的臉,映入了黎天耀的眼簾。
黎楓抬頭,看到黎天耀,臉上多了幾許蒼白無力的笑意,「天耀啊,我正好有事找你,跟我來一下吧。」
黎天耀撇了撇嘴,「爸,今天是我訂婚的日子。樓下禮堂都是客人,我總要去陪陪的。」
「就十分鐘,我們好好談一談。」迫切徹頭徹尾的寫在了黎楓的臉上,更融入了他的聲音中。
「好。」
黎天耀淡淡的應了一個字,個著黎楓走進了酒店中,專屬于黎楓的辦公室。
面對面的站著,黎楓竟是一時間無言。
他望著兒子,眼中的神色是那樣的痛苦又痛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指針滴答滴答的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秒針繞時鐘轉了三圈,黎天耀開口了,「爸,要是沒什麼可談的,我就先走了。」
黎楓內心中的波瀾起伏,矛盾糾結,沒有人看得到。
只是黎天耀的轉身,讓黎楓終于堅定了心中,那遲遲沒有拿定的主意。
「天耀,爸問你,如果爸將黎家所有的一切,都給你。你是不是願意放過以晴,不再讓她痛苦。」
黎天耀的眸子中,閃過了淡淡的笑意。
「我說過,我不會放過那個女人。」黎天耀淡漠的望著黎楓,有時候看看外人面前,威嚴又厲害的父親,有這樣期待又祈求的神色看著自己,是一種別樣的快意。
「爸求你,不要傷害以晴可以嗎?如果以晴有什麼好歹,你就是罪人,你知道嗎?」黎楓苦心孤詣的求著,勸著。
黎天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不見了。某一瞬間,那種失落與黯然的情愫,刺痛了黎天耀的心。
兒時的記憶,如利刃般,刺向黎天耀。
他的面部肌肉,微微的牽動了一下,「爸,我當年也求過你,有用嗎?」
二十五年前的事,歷歷在目。
黎天耀求過,結局可想而知,他的祈求是無用的。
所以,他學會了凡事靠自己,求別人是最沒出息的行為。
黎楓默然,良久不語。
黎天耀看了一眼時鐘,提醒著,「還有最後兩分鐘,被浪費了。畢竟沒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預料到結局如何。也許,爸說出什麼讓我動心的事,我或許可以考慮放過那個女人。」
說著,黎天耀一聳肩,「不過依我看,爸說不出什麼讓我動心的事。」
黎楓的身子,在顫抖。
他悲切的失聲嘆著,「繡雲啊,做錯事的人是我,傷了你,負了你的人也是我。這一切都跟夏以晴那個女孩子,沒有任何的關系。繡雲啊,你若是在天有靈,就開開眼,讓我們的天耀,不要再錯下去了。繡雲啊……」
黎天耀听不下去了,在他的記憶里,他從未听過爸爸喚媽媽的名字,從來都是夫人或是天耀他媽這樣的稱呼。
那種感覺,很漠然,很疏遠,不像是夫妻之間該有的感覺。
而今天,黎楓喊了媽媽的名字,為的卻不是他們的夫妻情意,只是為了夏以晴。
不覺間,黎天耀冷笑,怒吼,「夠了,如果是為了那個女人,就不要這樣叫媽媽。我寧願媽媽從未嫁給過你,從未受過那樣的苦,那種身心的煎熬。」
「叮」的一聲脆響,黎楓胸前懷表的表鏈斷裂,懷表掉落在地面。
懷表摔成了兩半,一半是經歷了時間與歲月洗禮的滄桑表盤。表盤上的時針與分針,早已不再轉動。
另一半,倒扣在地。黎楓很是緊張的沖了過去,將另一半時期。而後,悉心的吹著表盤上的灰燼,甚至素來注重儀表的他,還用白襯衫的袖口,蹭了又蹭那表面才算放心。
黎天耀走上前,幾乎是沒有任何征兆的動手,奪過了懷表的另一半。
「是你和徐倩蓉的合照嗎?讓你這麼心疼?」
黎天耀陰冷的聲音,在辦公室中回響著,「我真是想不明白,那個徐倩蓉有什麼好的?跟你分開後,就嫁給了夏海,然後瞬間有了夏家的骨肉。想想都覺得可笑啊。」
黎楓沒有解釋什麼,過去的事情,就都讓它們過去吧,他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
「無話可說了?」
黎天耀冷哼一聲,戲謔的低頭,去看懷表中的照片。
看到懷表中瓖嵌的照片時,他怔然了,那是一張黎天耀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照片。
很是動容的望著那照片,他說不出話來,他只是看著那已經有了年頭的黑白照片。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良久後,黎天耀回過神來,不斷的咆哮著,他在質問黎楓,更在拷問自己的心。
他不能理解,黎楓將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如此珍藏的瓖嵌在懷表中,然後每天戴在身上,算什麼?
童年時,那幾乎被黎天耀忘記的,短暫歡樂時光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出。
那是黎天耀記憶中,唯一一段,他們一家三口,充滿了歡聲笑語的時光。
那段日子,很短。
短到了所有的回憶,加在一起,不過十秒鐘的時間。
而後,在黎天耀全部的記憶里,都是那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是痛苦與無助。
哪怕如此,黎天耀仍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冷漠如他,在外人看來,是魔鬼,是冷血動物的他,眼圈濕潤了。
紅腫的眼圈下,有著隱隱的淚滴。
「回答我,這到底算什麼?」
黎天耀瘋狂的吼著。
黎楓正色道︰「是緬懷,是對永遠在我心底的妻子的緬懷。」
黎天耀在笑,笑得瘋狂而又苦澀。
如果真的珍惜,為什麼要在人死後珍惜?如果真的有所愧疚,為什麼要在人死手懺悔?
人都已經不再了,有的東西破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還有什麼用?
「虛偽,媽若在你心里,為何你當年走得那麼決絕,那麼無情?」
面對兒子的質問,黎楓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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