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家庭聚會一向是最無聊的,林盛德工作之余喜歡研究歷史和茶道,因此每次聚會,無非就是他和汪海森談古論今,品茗斗茶,其他人在旁邊發呆走神。
林展鵬偶爾插上幾句話,不是被父親批評不懂歷史,就是被批評受到資本主義思想荼毒。因此他也懶得開口了,一個人掏出手機玩游戲。
兒子越是這樣,林盛德越是覺得恨鐵不成鋼。
察覺到父親毒辣的目光,林玉露趕緊發了個短信給哥哥,「別玩了,老爸的眼楮快噴火了!」
林展鵬無奈地笑起來。這笑聲卻像是催化劑,將林盛德原本憤怒的心情瞬間點燃,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碗,打算好好教訓一下兒子。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林玉露在心里暗道︰謝天謝地!
幾分鐘後,張文杏帶著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來人正是楊庭芳跟梁家明生的兒子——梁浩然,林玉蘭和林玉簪同母異父的弟弟。
他之前一直在香港念書,跟林展鵬同歲,大學一畢業就到內地來投奔母親和姐姐了。
梁浩然的性格非常斯文,說話總是不溫不火,從沒見他跟人紅過臉。自從他來了林家,林展鵬的日子更不好過。他的優秀處處襯托著林展鵬的無能,無論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都把林展鵬比了下去。偏偏林盛德也愛拿兩人比較,一遇到事情就說看人家浩然怎樣怎樣,非得把林展鵬說得無地自容才甘心。
說真的,前一世林玉露也以為哥哥真的那麼無能和墮落。看清楚楊庭芳母子四人的本質後,她才明白哥哥只是善良和內向,她相信父親和哥哥之間的誤會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楊庭芳迫不及待地將梁浩然拉到客廳,指著林盛德介紹道︰「這是林叔叔,快叫叔叔。」
梁浩然握住林盛德的手,恭敬地道︰「林叔叔,早就听我媽媽說您是一個非常成功的長輩,今日一見果然風度翩翩。我以後要多向您學習!」
人總是愛听恭維話的,林盛德也不例外,喜笑顏開地夸獎道︰「小伙子不錯,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叔叔老了,以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他一手拉著梁浩然,一手指著林展鵬和林玉露介紹道︰「這個是我兒子——林展鵬,他跟你同歲,你們以後可以多交流一下。這個小丫頭叫林玉露,她瘋瘋癲癲的,經常一個人在家里又跳又唱,你要是看見了別理她。」
听見一家之主的調侃,眾人都附和地笑了起來。林玉露哼了一聲,佯裝生氣地將頭扭向一邊。以前她總覺得父親很煩,有事沒事老拿她開玩笑,現在忽然覺得,這種感覺真幸福!
梁浩然走到林展鵬跟前,伸手說道︰「听說你是斯坦福畢業的高材生,以後請多多指教!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叫你一聲哥哥吧?」早就做足功課,知道林展鵬比他大兩個月!
林展鵬一伸手,兩人都笑了起來,一個皮膚黝黑結實,一個皮膚又白又細。乍一看,細皮女敕肉的梁浩然倒比林展鵬更像一個世家公子。
「你太客氣了,你們香港大學也是世界有名的學校!一家人不用客氣,隨便坐吧!」其實林展鵬本也是彬彬有禮的,他的暴躁和無禮很多時候都是被父親逼出來的。
眾人聊了幾句,便到了晚飯時間。林玉露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看手表,又看看自己哥哥。
事情如果按照前世的軌跡在發展,今晚林展鵬會出車禍,將一個男人的腿撞斷。這件事讓父親非常生氣,是兩人關系惡化的導火索。所以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將哥哥留在家里,不讓他開車出門。
等到大家都在餐桌旁坐下,林玉露借口去洗手間來到了大門旁。她拉開鑰匙櫃看了看,很快就找到哥哥那輛瑪莎拉蒂的鑰匙。這輛車是哥哥回國後,父親為了讓他上班方便而買的。沒了車鑰匙,他就算要出門也只能打車去了。
林玉露默不作聲地將鑰匙藏在自己的網球鞋里,走回餐桌旁坐下。林家一直奉行傳統教育,食不言寢不語,因此大家一直靜悄悄地吃飯,偶爾有幾句交談,也只是楊庭芳問兒子菜合不合口味,梁浩然回答很好吃。
吃完飯,林盛德還想再享受下家人團圓的天倫之樂,于是招呼大家去客廳坐,又吩咐張管家把他新買的龍井茶取來,他親自泡給兒女們喝。
林玉露趁機說道︰「爸爸,今天難得大家都在,不如我們來下圍棋吧?哥哥,你要做我的軍師!」
林展鵬雖然跟父親的關系不好,但非常疼愛妹妹,欣然同意,立即拿出棋盤和棋子擺上。
一切準備妥當,汪海森忽然神色慌張地走進客廳,對林盛德說道︰「爸,我媽剛才打電話來,說小山發燒。我跟玉蘭不能喝茶了,必須馬上回去。」
林盛德放下紫砂壺茶杯,點頭說道︰「孩子的事要緊,你趕快回去送孩子去醫院吧。有空的時候,也帶回來見見我這個外公,我也挺想小山的。」
汪海森應了一聲,拉著林玉蘭就往車庫走去。幾分鐘後,林玉蘭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糟了,我的車鑰匙不見了。」
楊庭芳在沙發上四處翻看,皺眉問道︰「放哪里了?你這孩子總是丟三落四的!」
「我也想不起來了,我明明記得放門口的鑰匙櫃里了,可是里面又沒有!」
大家都自發地站起身,在茶幾下面和地上搜尋車鑰匙。
林玉露不安地問道︰「大姐開的是什麼車?我也幫你找找看!」難道好死不死,她拿成林玉蘭的車鑰匙了?可是她明明記得林玉蘭開得是寶馬,怎麼變成瑪莎拉蒂了?
林玉蘭跺了跺腳,回道︰「就是上個星期爸剛給我買的那輛瑪莎拉蒂啊!」
听到這句話,林玉露心里咯 一聲。她怎麼忘了,林玉蘭看見父親給哥哥買了輛瑪莎拉蒂,也纏著父親給她買了一輛。總得來說,還是因為前一世她對兩個姐姐的關注很少,並不清楚林玉蘭是在什麼時候換了車。
這下該怎麼辦?難道讓她去鞋櫃,當著這麼多人把鑰匙翻出來?
就在這時,林展鵬站起身說道︰「別著急,慢慢找,實在不行明天拿備用鑰匙來開。我先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看見哥哥從兜里模出車鑰匙,又轉身邀請梁浩然去兜兜風,順便看看a市的夜景。林玉露忍不住叫道︰「哥,你不是答應留下來陪我下棋嗎?要不你把車鑰匙給大姐,讓她和姐夫開吧?」
林展鵬瞪了她一眼,嗔道︰「別鬧了,小山生病了,待會兒回來再陪你下。」說完,林玉蘭、汪海森和梁浩然都跟在他身後往大門走去。
林玉蘭追上去,叮囑道︰「哥,你注意安全,千萬不要超速,更不要跟人飆車!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她快速打開鞋櫃,拿出一雙涼鞋換上。
林盛德卻在客廳喊道︰「玉露,你不許去。爸爸這里剛泡上五萬塊一斤的龍井,快過來陪我喝兩盅,不然這麼好的茶浪費了。」
林玉露正想著找什麼借口拒絕,耳邊傳來一陣引擎的咆哮聲。看來哥哥已經走遠了,她追上去也沒用了。想不到兜兜轉轉,事情又回到前世的軌道上。
前世的時候,林展鵬雖然沒有送大姐和大姐夫,但卻帶著梁浩然兜風去了,回來的路上跟人飆車出了車禍,將一個男人的腿撞斷。父親知道後,沖到警局就將他痛扁一頓,還罰他一年不準開車,每天擠樓巴上下班。哥哥怪父親不給他留臉面,父親覺得哥哥不爭氣,父子兩人氣得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難道哥哥當真不如梁浩然?她不相信,絕對不相信!想到這里,林玉露走回茶幾旁,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林盛德抱怨道︰「你這孩子,這茶要慢慢品,不能這麼牛飲。」他一邊說著一邊擺開棋盤,遞了一盅棋子過來,讓林玉露陪他下棋。
林玉露硬著頭皮跟他下起來,心里卻一直七上八下無法平靜。
半個小時後,客廳里的電話急促得響起了來。林盛德順手接起電話,禮貌地問道︰「這里是林宅,請問找哪位?」對方說了幾句話後,他嗖一聲站起來,憤怒地問道︰「什麼?那小子居然撞人了?」
林玉露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緊張地看著父親。只見他啪一聲放下電話,轉身對張文杏說道︰「張管家,麻煩你把我的錢夾和手機拿下來,我要去警局一趟。」
「出什麼事了?」坐在一旁的楊庭芳緊張地問道。
林盛德嘆了口氣,回道︰「展鵬撞了人,我去警局看看。」
「什麼?」楊庭芳立即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問道︰「浩然有沒有事?」
林盛德搖搖頭,接過張文杏遞來的錢夾和手機,起身回道︰「他們兩人都沒受傷,但是對方傷得很重。」他一邊說著,一邊往車庫走去。
林玉露趕緊跟上去,說道︰「爸,我跟你一起去。」既然已經阻止不了哥哥出車禍的事情,那她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阻止父親和哥哥吵起來。兩人的父子關系一旦破裂,那麼最終林玉蘭和林玉簪就會得利,他們就會回到前世的軌跡上。
楊庭芳因為擔心兒子,也跟了上來。
三人到了警局後,最先看到的是梁浩然。他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發呆,臉色慘白,額頭上掛著豆大的汗珠,一看就是驚嚇過度的樣子。楊庭芳踉踉蹌蹌地撲上去,拉起他的手問道︰「浩然,你沒事吧?」
梁浩然半晌才回過神,木然地搖搖頭。林盛德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徑直朝里面的辦公室走去,林玉露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林展鵬正在接受警察的詢問,看上去神情自若、對答如流。看見父親走來,他立即站起身說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林盛德沒有理他,走到警察面前問道︰「警察同志,我兒子是怎麼撞得人?」
警察嘆了口氣,指著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說道︰「你兒子開著瑪莎拉蒂跟這個開蘭博基尼的小伙子飆車,他闖紅燈超車,將人行道上的行人撞飛了。」
那名年輕人叫謝旭,是a市有名的二世祖,跟林家的人都認識。見警察提起他,非但不羞愧,還站起身跟林玉露和林盛德打招呼。
林盛德搖搖頭,轉身就給了林展鵬一耳光。
林展鵬驚得說不出話,呆呆地望著父親。自從他成年以後,父親就再也沒打過他,更不要說當著這麼多人。他抿著嘴,僵硬地坐回了椅子上。
林盛德目眥盡裂地問道︰「我給你買車是讓你去飆車的嗎?我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都忘了嗎?」
為了阻止兩人吵起來,林玉露趕緊拉著父親勸道︰「爸,您別生氣,有話慢慢說。可能這是個誤會,你讓哥哥解釋清楚嘛!」她分明看見哥哥臉上寫滿了委屈和倔強,莫非這里面有隱情?是因為謝旭的挑釁,他才克制不住飆車的嗎?
這時正在做筆錄的警察也加入勸架的行列,「林先生,有話好好說,打人也是不對的。」
林盛德一把掙月兌林玉露的手,將她往門外推,「你去外面等我,別在這里礙手礙腳。」今天鬧出這麼一件事,對林家來說是個恥辱,接下來他免不了要拜托警察封鎖消息,這些事讓女兒看見不好。
林玉露磨蹭著不肯走,低聲央求道︰「那您答應我,不能再動手打人了。有什麼事好好跟哥哥說,你要再打他就連我一起打。」
林盛德雖然是個獨裁者,但是對于女兒的央求他還是听得進去的。想到女兒如此珍惜兄妹之情,他原本憤怒的心終于得到一絲安慰。雖然兒子不爭氣,但至少他林家不會像別的豪門世家,鬧出兄妹爭產互相抹黑的丑聞。他嘆了口氣,點頭答應道︰「行了,快出去吧!」
林玉露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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