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林盛德驅車來到郊外的一個飯店。飯店裝修成徽式風格,白牆黑瓦,飛檐翹角,大門兩側掛著大紅燈籠。
看見林盛德走來,身著紫色旗袍的服務員微笑著向他問好,「林先生,歡迎光臨,余律師在里面等您!」
林盛德微微頷首,隨著這名妙齡女子往前走去。穿過影壁,兩人沿著抄手游廊迂回前進,游廊的一側是個池塘,里面養了許多肥碩的錦鯉,看起來五彩斑駁,煞是喜人。
這里以前是清朝某官員的府邸,後來被人買下來改建成會員制飯店,吸引了一大批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
妙齡女子在一個名為「樂喜堂」的房間前停住腳步,她輕輕敲了敲房門,听到里面的人應聲,這才推開房門,恭敬地說道︰「林先生,里面請!」
林盛德微笑致謝,走進了房間。
屋內的裝設極為古樸,中央擺著一張檀木大圓桌,放著幾把官帽椅。牆上掛了幾幅梅花圖,雖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依舊栩栩如生。
余世杰一個人坐在圓桌後,品嘗著剛從西南帶回來的普洱茶。茶湯在白瓷茶碗的映襯下,呈現出漂亮的石榴紅。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
林盛德笑著問道︰「你這家伙,又去哪里淘來這麼好的茶,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余世杰斟上一杯茶,遞到他面前,「你快來嘗嘗,我剛得手的,入口甘甜。回味無窮!」
林盛德端起茶碗淺嘗了一口,抿嘴回道︰「不錯!」
說得如此倉皇,一看就是有心事。
余世杰背靠在座椅上,用手撐著額頭細細打量著老友,笑眯眯地問道︰「找我來,是要跟我商量什麼大事啊?」
林盛德嘆了口氣,仰頭看著天花板,一臉無奈地說道︰「我想跟楊庭芳離婚,但又不能直接提出來。你知道我跟玉蘭和玉簪的關系,好不容易進步了一點。我怕一提出離婚,又打回原形。」
余世杰兩手抱胸,咯咯地笑了起來,「別人都是怕老婆,你卻是怕女兒!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他拿起公道杯,將林盛德的茶碗斟滿,喃喃地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也常幫別人出這樣的餿主意。講個最近的案例吧。宇宙電器的老板也一直想跟他老婆離婚,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有一天他就在自己的公文包里放了一個避孕套。他老婆一直有習慣偷偷翻他的包,那天翻出避孕套後,當場就大發雷霆,提出跟他離婚。」
林盛德沉吟道︰「不行。楊庭芳的心機很深。她要是看見我包里或者兜里有避孕套,估計會假裝看不到。」
余世杰敲了敲桌子,激動地說道︰「那你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直接放出謠言,就說你在外面包養了一個年輕女孩子。雖然這樣會有損你的清名,不過能夠達到離婚的目的也值得。」
「這倒是!」林盛德眯眼望著牆上的字畫。過了許久,點頭說道︰「我就算搭上這身清名。也要想辦法跟她離婚!」
余世杰好奇問道︰「不過,你們兩個都復婚三年了,現在到底發生什麼矛盾了,非離婚不可?」
林盛德苦笑道︰「說來話長啊,無非都是為了錢和利益。雖然復婚前就講好了條件,可是她終究還是克制不住心中的貪戀。」
「難道,她想為玉蘭和玉簪爭取股份?」余世杰端起茶碗,斜眼看著林盛德,心中有幾分後悔問出這個問題。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
林盛德淺淺一笑沒有回答。遠處傳來依依呀呀的越劇聲——「似這般奼紫嫣紅,都付與斷壁殘垣」。他一手握拳,輕輕敲著桌子,跟著哼了起來。
其實他也拿不準,楊庭芳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兩個女兒,還是為她自己,又或者是為了梁浩然。目前為止,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玉蘭和玉簪想要做出手足相殘的事情,但並不意味著,他絕對信賴兩個女兒。
他只是覺得,只要她們沒出手,她們就是無辜的,還有挽回的余地。跟楊庭芳離婚後,他會花更多心思在兩個女兒身上,慢慢帶著她們走回正途,為她們錦繡芳華的人生打好基礎。他決不能看著玉蘭和玉簪變成楊庭芳那樣的人,這可是他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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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a市忽然流傳起一個花邊新聞,說林盛德老來俏,包養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女孩。
林盛德年輕的時候也沒鬧出過這樣的事情,到老了忽然來這麼一出,讓大家頗為津津樂道。許多人描繪得有聲有色,說那個女孩不但貌若天仙,還是個十足的狐媚子,不然怎麼可以讓林盛德晚節不保。
這話很快就傳到林家,有好心的富太太打電話提醒楊庭芳,林玉簪和林玉蘭也收到了風聲,最夸張的是就連林玉露的同學都知道了!
因為林盛德提前給林展鵬和林玉露打過招呼,兩人都若無其事,充耳不聞。起初幾天,林玉蘭和林玉簪還能假裝鎮定,後來發現父親一連幾晚都不回林家大宅,便開始著急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林盛德再找個情婦給他生個兒子什麼的,她們繼承林氏集團的希望就會越來越渺茫。
這天晚上,林盛德又沒回來,家里只有楊庭芳、林玉簪、林展鵬和林玉露四個人吃飯。一向心靜如水的林玉簪,看起來頗為煩躁,匆匆吃了一碗飯就回房去了。
楊庭芳看著她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慢條斯理地吃過晚飯,又在花園里散了一會兒步,這才慢悠悠地來到林玉簪的房間。
楊庭芳推門而入時,林玉簪關了燈在房間里看電視劇。從小到大,一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就喜歡將自己關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別的女孩都怕黑,她卻反其道而行。
听見腳步聲,林玉簪回過頭問道︰「媽,有事嗎?」
楊庭芳關上房門,模黑走到床邊坐下,微笑著說道︰「我看你心情這麼煩躁,專門過來看看你。」
林玉簪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坐下,失望地說道︰「本來以為搞定林玉露和林展鵬就沒事了,誰知道爸爸居然開始包養情婦。指不定哪天我們就會多個弟弟或妹妹。這日子,真是永遠到不了頭了,您怎麼也不著急呢?」
楊庭芳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想不到你這個鬼機靈的丫頭,也有糊涂的時候。你爸爸要是想包養情婦,早就去做了,何必等到現在?他現在是做戲給我看,逼著我主動跟他離婚!」
听到這番話。林玉簪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隨即緊張地問道︰「他為什麼要逼您跟他離婚呢?難道他發現什麼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比包養情婦還嚴重。到時候,林盛德一怒之下,將她們全部趕出林家。她們一分錢都得不到。
楊庭芳垂下頭,輕輕撥弄著手上的鴿子蛋,「大概是發現高姍姍的事了吧,之前去海琴的時候。他就安排許夢瑤一直監視我,想必一直在暗中調查我的事。」一想到枕邊人如此算計自己。心中涌上一股酸楚。她算天算地,算林玉露算林展鵬。卻從來沒想過算到林盛德身上去。
幾年前,她提出復婚,並不只是為了錢。那個才華橫溢,英俊瀟灑的他,一直住在她的心里,不曾離去。現在她終于明白,那個男人的心里早就沒有她了。
想起這些恩恩怨怨,她不由得吁出一口氣,那是憋了三年的怨氣和憤恨。
林玉簪沒有察覺到母親的傷心,心里只是盤算著,如果林盛德知道她有份,會不會立即將她逐出家門。六年的時間過去了,她早已不是那個可以穿平價衣服,擠公交車上班的林玉簪了。離開了林家,離開了優渥的生活,她將如何生存?
她驚恐地抓著母親的手,「媽,爸爸不會懷疑我和玉蘭了吧?」
楊庭芳淺笑著望向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吧,他就算懷疑也沒有任何證據。林盛德這個人,還算得上一個有責任心的父親,絕不會丟下你和玉蘭不管的。當初我跟他離婚的時候,他曾經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帶走你和玉蘭,但是我想讓你們過得好一點,所以拒絕了他的請求。你們能回到他身邊,他是求之不得的,絕不會輕易趕你們走。」
這一句話像是仙丹妙藥,將林玉簪從絕望的邊緣救了回來。好險,差一點她就輸了,現在她還可以再搏一搏。林玉簪輕輕拍著胸口,差點淚盈于睫。
母女兩人在黑暗中靜靜地坐著,各自想著心事。過了許久,楊庭芳忽然開口說道︰「玉簪,不如你出國留學吧!去美國讀個ba回來。」
「為什麼?」林玉簪不解地問道。這麼關鍵的時刻,她怎麼可以離開。
楊庭芳耐心解釋道︰「你父親既然有心逼我跟他離婚,我難免要殊死一搏,不然這三年的苦我都白吃了。我希望你跟玉蘭置身事外,一旦我輸了,你們就徹底跟我劃清界限,想盡辦法取得林盛德的信賴。等你們拿到林氏的那天,一切還是我們母女三人的。」
林玉簪明白,母親是想讓她遠離戰場的硝煙,打消父親的懷疑。她握緊母親的雙手,鄭重地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把林氏拿到手的。」
楊庭芳欣慰地點頭,三個兒女中,玉簪是她最放心的孩子。從小到大,不用她督促,早早就把功課做好,永遠是班級第一名,永遠不會跟同學鬧矛盾,永遠不會跟她吵架。不像玉蘭和浩然,真是讓她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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