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覺追上林玉露時,她不過走了一千多米,姿態頗為悠閑,仿佛有心在路邊等他。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問道︰「林玉露,你昨晚堅持去我家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今天又說得好像是我女朋友似的?」
林玉露冷笑一聲,譏諷地回道︰「想不到令尊和令堂居然是這樣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濫用公權這樣威脅恐嚇一個小女孩。若是被人知道,不知道嚴家還能有多少光明的未來呢?」
嚴覺听到這里,心里早已明白七分,他一把扯過林玉露的手提袋,企圖在里面找到錄音器之類的東西。
「別找了,我已經上傳到網上,設定了自動發布。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及時取消自動發布,過不了幾天,全市的人都會听見今天早晨的對話。」林玉露沒想到孟清芳見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今天早上的錄音實在是來得很驚喜。
嚴覺忽然覺得無形中像是有張大網,正無聲無息地將他包裹起來,他越是掙扎,那張網就收得越緊。他自嘲地笑了起來,他一直以為自己聰明過人,想不到此刻居然被一個小女孩算計了。
過了片刻,他止住笑問道︰「你到底想干什麼?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把你欠我的都討回來!」林玉露往前邁了一步,原本溫柔如水的眼神變得尖銳凌厲。像是一只貓受到驚嚇,全身的毛都倒豎起來,隨時準備撲到對手身上。
不知為何,這一刻嚴覺倒沒有生出抵抗的念頭,而是覺得一顆心隱隱作痛。像她這樣的女孩。在衣食無憂的環境下長大,她的十八歲不是應該像別人的八歲,永遠無憂無慮,等著人寵她疼她一輩子嗎?為什麼此刻變成一只咄咄逼人的野貓?
嚴覺忍不住苦笑,「我欠你什麼,無非就是謝旭失蹤了,我沒能把他找回來嗎?放心吧,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我相信,謝家大少爺也不是那麼短命的人。」
林玉露抿嘴一笑,笑意中透著陣陣威脅。「好,那你就好好去找謝旭。等你找到他,我或許可以考慮刪掉今天早晨的錄音。另外,從現在起你要隨傳隨到。」
嚴覺眉毛一豎,原本英氣逼人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厲色,「林玉露,你別太過分了!」把他當成什麼了,居然讓他隨傳隨到。
林玉露從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提袋。冷笑道︰「小時候老師布置課外作業,沒叫你們看過《雷雨》嗎?里面有一句話我很喜歡,周繁漪說千萬不要惹一個絕望的女人!我現在就是一個瀕臨絕望的女人,過不過分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她輕輕揮了揮手,笑盈盈地往出租車站台走去。留下嚴覺一個人在原地不住地嘆氣。
嚴覺實在想不到一晚上的功夫,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此刻在林玉露面前,他一點主動權都沒有。有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真是謝旭失蹤這麼簡單?為什麼他覺得林玉露對他的恨,絕不止這一點點呢?
林玉露其實並沒有把錄音資料上傳。剛才她說出那番話不過是嚇唬一下嚴覺。她一回到公司,立即將錄音上傳到電腦里。又拷貝到u盤中。她拿著u盤急匆匆地來到廖修文的辦公室。
廖修文正在跟人事部經理談事,見她神色匆忙,立即將同事打發走,關門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听說你爸把你趕出林家了?」
林玉露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快就傳開了,無奈地回道︰「這事兒你就別擔心了,也不是他趕我走,是我自己想離開,讓他們反省和冷靜一下。」她將u盤遞給廖修文,囑咐道︰「幫我把這個東西收好,這可是我的一個秘密武器,千萬不能弄丟了。」
廖修文立即將u盤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存放在保險櫃中。他睨了林玉露一眼,發現她還穿著昨天的衣服,皺眉說道︰「你現在住哪里?我爸被你們林氏集團的地產經紀蠱惑,買了很多房子的,要不你挑一間先住著吧。」
「好,那你幫我看看哪間離學校最近,我每個月付你們房租。最好再介紹一個會煮飯,做事干淨利落的阿姨給我,不然我一個人可能會懶死在家里。」林玉露吐吐舌頭笑了起來。幸好她的人生中還有廖修文和傅雅麗這樣的朋友,不然鬧得父女反目,還真是淒涼。
廖修文對于她的樂觀頗感無奈,「沒問題,我回去問問我爸,下午帶你去看房子。」
兩人正商量著這件事,前台走進辦公室,恭敬地說道︰「林小姐,謝先生的助理唐忠找您有事。」
難道是謝旭有消息了?林玉露激動地回道︰「快叫他進來!」
一分鐘後,唐忠就在前台的帶領下走了進來。這大冬天的,他依舊是滿頭大汗,看來趕得很急。不等他開口,林玉露就急切地問道︰「謝旭有消息了嗎?」
「有了!」唐忠笑嘻嘻地回道︰「我們已經找到他了,現在就在家里,不過情況不妙。」
林玉露的心立即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地問道︰「怎麼個不妙法?」
唐忠面露難色,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回道︰「要不,您跟我去一趟吧,去了就知道了。」
「行!」林玉露二話不說,拿起手提袋就跟唐忠走了。
兩人驅車來到謝家時,大老遠就听見客廳里鬧哄哄的。唐忠替林玉露打開車門,帶著她往大門走去。
兩人正要按門鈴,大門嘩一聲打開,謝旭從里面走了出來。一個星期不見,他曬黑了許多。雖然眉宇間流露出一絲疲憊,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硬朗,有一種成熟男人特有的氣質。
林玉露顧不得旁邊還有外人,一把抱住他興奮地叫道︰「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
謝旭的身體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推開林玉露,一臉疑惑地問道︰「小姐,我們沒有這麼熟吧?」
什麼意思?林玉露一臉疑惑地看著謝旭,他怎麼看起來像是不認識她?不會是失憶了吧?
林玉露瞬間覺得天雷滾滾,轉頭看著唐忠,「他失憶了?」
唐忠嘆了口氣,抬起眼皮回道︰「是啊,誰都不認識了。謝夫人和謝先生都傷心了好久。」
話音一落,就看見趙秀麗和一個醫生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趙秀麗拉住謝旭的衣襟說道︰「兒子,這里就是你家。你要去哪里啊?」
謝旭用力撤回自己的衣襟,皺眉回道︰「很抱歉,我不認識你們。我想你們一定認錯人了,我就是個孤兒,從小在海邊長大,不可能是你們家的大少爺。」他的力氣很大,一把扯開衣襟,險些將趙秀麗拽到在地。
林玉露眼明手快。趕緊扶住趙秀麗。看見謝旭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朝唐忠大聲喊道︰「跟上他,電話聯系。」
唐忠唯唯諾諾地點著頭,立即開著車子跟在謝旭的身後。
林玉露一邊將趙秀麗扶進客廳,一邊朝醫生問道︰「謝旭的失憶癥很嚴重嗎?」
醫生推了推眼鏡,嘆息道︰「嚴格來說。他患的不是失憶癥,是解離性失憶癥。」
林玉露重來沒听說過這樣的病,擔憂地追問道︰「這跟失憶癥有區別嗎,能治好嗎?」
「這是一種比較嚴重的精神疾病。也有痊愈的案例。」醫生睨了趙秀麗一眼,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耐心地解釋道︰「這種病人在七歲以前,通常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因此心里生出幾種人格。現在就像是他除掉舊的人格,用新的人格繼續生活下去。」
林玉露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楮,一會兒看看趙秀麗,一會兒又看看醫生。他到底是受過怎樣的心理創傷,才會患上這麼嚴重的精神疾病啊?
趙秀麗走到沙發上坐下,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額頭,「這孩子表面上嘻嘻嘻哈哈的,想不到心理卻有這麼大的壓力。」
認識謝旭的這幾年,林玉露一直忙著對付楊庭芳母子四人,對于謝家的事情倒不是很關注。此刻就是想接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她隱隱有些明白,當初謝旭為什麼會去賽車,也許他真的有很大的心理壓力,想要通過那種速度來釋放自己。
林玉露握住趙秀麗的手,抱歉地回道︰「阿姨,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謝旭也不會發病。」
听到這句話,醫生搶著回道︰「那不一定,其實當他的壓力累積到一定的量,這病早晚都會發作出來的。就算沒有這次被挾持的事件,可能他也會發作。」
趙秀麗嘆了口氣,沖著林玉露苦笑道︰「醫生的話有道理。他能平安回來,我就覺得很滿足了。這病又不是絕癥,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起自己是誰,該干什麼。我也會想辦法撐著這份家業,等他回來。」
趙秀麗越是堅強,林玉露越不安,她左顧右盼一番,發現謝永昌還是不在。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這個男人到底是干什麼去了?她吁出一口氣,柔聲問道︰「趙阿姨,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
趙秀麗思索了片刻,抿嘴回道︰「我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里,怪寂寞的。現在謝旭又不肯回來,要不你就留下來跟我作個伴,咱們一起等謝旭恢復正常吧?」
林玉露抓了抓後腦,在心里掙扎一番後,終于答應下來。或許多了解一點謝家的事情,她也可以快點幫謝旭恢復記憶,治好這該死的解離性失憶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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