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機場。
楊庭芳站在出口處,焦急地探頭張望。旅客們三三兩兩走了出來,過了一撥又一撥,卻始終沒有林玉簪的身影。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後,終于看見林玉簪拖著一個紅色的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她的臉本就小,帶著一個大號的墨鏡,幾乎遮去了三分之二的臉龐。
母女兩人分別一年多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楊庭芳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一番,嗔怪道︰「怎麼這麼久才出來?」
林玉簪取下墨鏡,指著腳下的行李箱說道︰「剛才行李箱被劃破了,機場的工作人員換了一個新的給我。」她抬起頭往母親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任何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問道︰「浩然的病情現在很嚴重嗎?」
楊庭芳搖頭嘆息道︰「別提了,你弟弟大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
林玉簪原本是神采飛揚的,此刻也變得落寞起來。她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過了許久才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話,「都是林玉露那死丫頭。余世杰已經查到,當初是她買通高姍姍來襲擊浩然!」
「什麼,居然是她?」楊庭芳驚愕地瞪大了眼楮,臉上盡是憤怒和不敢置信。就連她都沒想到,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居然會這麼心狠手辣。
一年不見,楊庭芳蒼老了許多,頭頂新長出來的頭發來不及染,幾乎全白了;皮膚變得又黃又油,毛孔粗大,一看就是長期失眠的人。她每天要照顧梁浩然,根本沒有時間打理自己。穿著肥大的衣褲越發顯得邋遢。
林玉簪看得心疼,憐愛地替她理了理鬢角,安慰道︰「你不要擔心啦,我听老余說,爸爸已經把林玉露趕出林家了。將來我再回到林家,有很大希望繼承股份。」
楊庭芳始終有些怔忪,拉住林玉簪的手低聲問道︰「那個余世杰可是真心待你的?他比你大了二十歲,孩子都有兩個了,你究竟圖他什麼啊?」
林玉簪抿嘴笑了笑,臉上流露出難得一見的嬌羞。「他當然是真心待我的,不然怎麼會跟他老婆離婚。我圖他成熟穩重,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唄!」
楊庭芳怔了一怔,過了半晌才哽咽道︰「我現在也只有你了,浩然說不定哪天就走了,玉蘭也被弄進監獄去了。我們母子四人,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弄成這樣,一想到這件事。我心里就咽不下氣啊!」
林玉簪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沒事,浩然不是在接受治療嗎,還有希望的。玉蘭也不過是被判了七年,我回去後想辦法疏通一下,讓她提前兩三年放出來不是問題。有我在。天塌下都有我頂著!」
林玉簪沉穩自信的目光,給了楊庭芳極大的鼓舞,讓她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這個女兒來。從前她一味地心疼梁浩然和林玉蘭,因為他們長得漂亮。嘴巴又會哄人。可是到最後,卻只剩下林玉簪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現在越看這個女兒。越覺得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她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和厚厚的嘴唇。不就是外國人最喜歡的東方女孩嗎?
她輕輕捏了捏林玉簪的臉頰,由衷地夸道︰「一年不見,你這丫頭越來越漂亮了。」
面對如此親昵的舉動,林玉簪愣了一愣才回過神來,隨即淺笑道︰「好了,咱們先回家吧,累死我了。」
楊庭芳點點頭,立即帶著她往停車場走去。因為梁浩然經常要去醫院復診,她還是請了一個華人司機替她開車。早些時候她一個人還能照顧梁浩然的生活,後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又花高價請了一個女佣。在德國過了一年,當初林盛德給她的贍養費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因此她對于錢的渴望是越來越急切,現在林玉簪成了他們四人唯一的經濟來源。
到家後,楊庭芳揚聲喊道︰「浩然,你二姐來了,快出來迎迎!」
林玉簪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回道︰「不用了,他一個病人,哪兒有讓他迎我的道理。」一推開門,她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外面正是烈日當空的時候,屋內的窗簾卻拉得嚴嚴實實,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梁浩然躺在一張潔白的大床上,瘦得皮包骨頭,臉色白得像是撲了一層層厚厚的粉,沒有一絲血色。他看見林玉簪走進來,輕輕轉了轉眼珠子,用沙啞的聲音喊了句二姐,立即猛烈地咳了起來。
林玉簪趕緊走過去,想要替他拍拍胸口順氣,一垂眼卻看見他身上長滿了皰疹,有的已經流膿發黃,散發著陣陣惡臭。她的手懸在半空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拍下去還是收回來。
楊庭芳看見她這樣子,忙走上前說道︰「我來吧!」她熟練地坐在床邊,替梁浩然拍了拍胸口,又將床頭的水杯端起來喂他喝了兩口。
林玉簪咽了口唾沫,呆滯地說道︰「我去下洗手間。」
「出門右轉!」楊庭芳剛回了一句,梁浩然又咳了起來,她只好回過頭繼續給他拍著胸口。
林玉簪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間走去,一關上門,她立即跪在馬桶旁邊嘔吐起來。怕被楊庭芳和梁浩然听見聲音,她只好一邊沖水一邊吐,恨不得把自己的腸子都吐出來。
她曾經在電話里听母親說過,弟弟的病情惡化得很嚴重。但她實在沒想到,會恐怖成這個樣子。剛剛她的心里甚至產生這樣的念頭,說不定梁浩然就這樣死了,會免去不少痛苦。
不,這一切不是他們的錯。浩然不應該死,玉蘭不應該進監獄,母親更不應該一個人在國外孤苦伶仃地生活。這一切都是林玉露的錯!林玉簪在心底發誓,一定要向林玉露討回他們母子四人的債!
就在這時,洗手間的門響了起來。
林玉簪一邊打開房門,一邊微笑著問道︰「怎麼了?」
楊庭芳遞上一個手機,輕聲回道︰「你的電話響了,余世杰打來的。」
林玉簪接過電話,立即往花園中走去。
「到柏林了嗎?」余世杰的聲音跟平常听起來很不一樣,溫柔得像陣風,在林玉簪的心湖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林玉簪隨手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打趣道︰「剛到你就打電話來了,怎麼算得那麼準,莫非你派人跟蹤我了?」
余世杰呵呵地笑了起來,「我沒有派人跟蹤你,只是前幾天跟一個師父學了佔卜,剛剛隨便算了一算,就算到你到家了。」開完玩笑,他正色說道︰「幫我問候你母親和浩然,他們還好吧?」
「不好!」林玉簪回過頭看了一眼,確定楊庭芳不在視線範圍內才放心地說道︰「浩然的樣子真恐怖,我剛才吐了好一陣呢。」
余世杰遺憾地道︰「沒辦法,現在的醫學技術還是太落後。不然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幫小舅子治好病。」
他的話讓林玉簪非常感動,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甜蜜的笑意,「你有這心我就滿足了。家里現在怎麼樣?林玉露那個丫頭真被趕出林家了?」
余世杰輕輕吁出一口氣,溫和地回道︰「這丫頭也不知道在搞什麼,第一天去了嚴家,第二天又去了謝家,目前一直住在謝家。總之,這小女孩不簡單啊!不過你放心,近期我會想辦法讓林展鵬出點岔子,然後聯合幾個董事一起在董事會罷免他。到時候林盛德孤立無援,肯定會想起你的種種好,親自將你接回林家去。」
「那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好好打擊一下林展鵬,最好是讓他永不翻身的那種。」林玉簪依然保持著甜蜜的笑容,可是眼角卻流露出一絲陰狠。
她將自己放逐了整整一年,這一次一定要讓林盛德低三下氣地求她回去!
林玉簪掛掉電話,立即轉身走回了房間里。楊庭芳端著一碟水果,笑盈盈地道︰「餓了吧?阿姨正在做飯,你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
林玉簪微微一笑回道︰「不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她打開行李箱,拿出筆記本電腦,飛快地敲擊著鍵盤。
見她神色匆忙,楊庭芳也不敢打擾她,默默地將一碟水果和一杯紅茶放在她手邊。
發完郵件後,林玉簪在通訊錄上找到一個電話號碼,毫不避諱地撥了過去,「是韓笑嗎?」
電話那頭遲疑了片刻,低聲回道︰「玉簪姐,是我!」
林玉簪重重地哼了一聲,厲聲問道︰「你在搞什麼鬼?我不是讓你勾引謝旭,千萬不能讓林玉露跟他走在一起嗎?怎麼現在林玉露都住到謝家去了?」
韓笑委屈地回道︰「我真的盡力了,我本來想拆散他們兩個,誰知道弄巧成拙竟把他們撮合成一對。」
「你這個蠢貨!」林玉簪嘆了口氣,回道︰「我不管,在我回來之前你必須拆散他們兩個。不然那些跟你簽約的雜志一定會馬上跟你解約,我也不會再向你提供一毛錢獎學金。」
一想到林玉露現在跟謝家和嚴家都扯上關系了,林玉簪隱隱有些擔憂。她必須想辦法,讓林玉露孤立無援,才能狠狠地將她置于死地,讓她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謝旭可以讓韓笑去搞定,嚴家的兒子,她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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