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園林典雅別致,天下聞名。顧微和鳳琪今天要逛的桓台園更是有江南四大名園之首的美稱。桓台園原是私家園林,主人是江南首富柳家。早年間,神宗皇帝酷愛下江南游玩,江都府連年接駕,入不敷出,實在掏不出銀子修新園林,就找當地富商想辦法。柳家富甲天下,正想改頭換面,由商賈之家向詩書人家轉變,就主動獻上了自家園子,博得神宗皇帝親筆題寫的門匾一枚。
從此以後,桓台園就是皇家園林了,只有歷代帝王下江南時才能開放,其他時候都是大門緊鎖。而柳家子弟,在那之後也走上了科舉之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也出了兩位進士,好幾位舉人。
姜易春是江都府的最高官員,他陪蕭寫意巡視農耕去了,他的家眷自然不能閑著,要出來陪皇後和華貴君逛園子。由于兼祧兩房的關系,姜易春有兩位夫人,大房姓喬,二房姓柳,就是桓台園原主那個柳家的女兒,柳氏的叔父跟姜易春是同窗,因看好他的才華,才給佷女兒說了這麼一門婚事。
姜易春和顧家有親,顧微想著元陽和顧蘭裳沒有同齡孩子陪著也無聊,就讓喬夫人和柳夫人將家中的千金領了來。姜易春有五個女兒,從大到小的年齡分別是七歲、六歲、四歲、三歲和一歲,除了最小的姜五娘沒有帶來,上面四個都來了,顧微一看年齡正好,就讓姜元娘和姜二娘陪著元陽和顧蘭裳,姜三娘和姜四娘陪著丹陽,至于秋然,他姐姐妹妹都不喜歡,只好自己跟自己玩。
喬氏和柳氏都是出身大家,也算能說會道之人,無奈顧微和鳳琪都是男子,大家的關注點完全不同,互相說不上話。到了後來,顧微就讓她們和保姆看著幾位小公主,他和鳳琪自己帶著人逛。
桓台園風光優美,景色別致,顧微和鳳琪沿著小徑逛著,不知不覺逛了大半。這時,丹陽的女乃娘找了過來,說是公主看到湖上有小船,想要坐船玩,她們做不得主,又勸不住,只得過來稟報。
鳳琪歉意地笑道︰「殿下,臣失陪了,我去看看雪兒。」從應縣到江都的路上坐了一個多月的船,他都有點煩了,丹陽還嫌不夠麼,逛個園子也要坐船,鳳琪有些無語,不得不親自過去看看。
「你去就是,不用管我。」顧微笑得溫文,逛了小半天,他也有點累了,鳳琪要去照看孩子,他正好到前面亭子休息會兒。鳳琪給他行了禮,就匆匆帶著丹陽的女乃娘走了,去哄生氣的小公主。
湖邊的草坪上,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句,說得正熱鬧,就是說了不跟女孩子玩的秋然,此時也和她們站在一起,手里還牽著姜四娘的手,似乎很喜歡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小女孩兒。
而在她們不遠處的地方,柳氏顯得很為難,要是想坐船的是元陽公主,她二話不說就能叫船娘過來。是丹陽公主,她的年齡實在太小,華貴君還不在場,她不敢做主,只能請人去問華貴君。
柳氏有點後悔,她當初怎麼沒想著要跟著元陽公主。雖然平時在宮里也能玩到一處,但是有了同齡的玩伴,元陽和丹陽還是更意和同齡人一起玩,她們逛的路線不同,喬氏就和柳氏商量了,兩人一邊跟著一個。姜元娘和姜三娘是喬氏生的,姜二娘和姜四娘是柳氏的女兒,柳氏想著四娘年紀最小,親自看著放心些,就選擇了照看丹陽公主,不料小公主任性起來,誰也勸不住。
好在鳳琪很快就過來了,丹陽遠遠看到他,拔腿朝他跑去,口中不停喊著︰「爹爹。」
鳳琪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笑問道︰「我听女乃娘說,你想要坐船玩,是不是真的?」
「嗯嗯。」丹陽連連點頭,湖上的小船造型各異,和他們之前坐過的大船不一樣。
鳳琪抬眼看了看,那船不是很小,湖面也平靜,想來不會有事,就同意了丹陽的要求。
「三娘,四娘,我們一起坐船玩吧。」丹陽從鳳琪身上下來,跑去問自己的小伙伴。
姜三娘毫不猶豫點了頭,她也喜歡坐船,不過娘親不喜歡她坐,連水邊都不讓她靠近。
姜四娘則不然,她似乎有些害怕,好半天也沒說話,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秋然就拉著她的手說道︰「四妹妹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說完還自信地拍了拍小胸脯,姜四娘輕輕點了點頭。
鳳琪見狀頗有些震驚,他家兒子何曾對女孩子這麼溫柔客氣了,還「四妹妹」,他對丹陽和安陽都沒這麼親切。鳳琪轉頭去問柳氏,「姜太太,四娘幾月生的?」先前只說了年歲,沒說月份。
柳氏不明所以,仍是老老實實回道︰「啟稟殿下,四娘萬昌十四年閏五月初五生的。」
原來不是「四妹妹」,而是「四姐姐」,鳳琪轉身去逗兒子,「秋然,你真是哥哥嗎?」
秋然這時也听到姜四娘的生辰了,他之前看她嬌嬌弱弱的,便以為她比自己小,「四妹妹」也叫順口了,才不想改口,就仰著頭對鳳琪說︰「我就是哥哥,我就叫她四妹妹,就是四妹妹。」
鳳琪原本就是逗著秋然玩的,見他有點不開心也就不說了,他叫船娘撐了船過來,讓保姆把孩子們抱上去,又找了幾個會水的侍衛,讓他們上了另外一艘船,在旁邊跟著,自己這才上了船去。
柳氏按說也該上去的,不過她有孕在身,實在不方便,就歉意地笑著對鳳琪福了福身,「臣婦不便相陪,有勞殿下費心了。」自家女兒和佷女都在上面,要不是護衛周全,她真是放不下心來。
鳳琪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能是受他的影響,丹陽和秋然都是生來就愛戲水的,他在他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教會了他們浮水,不像蕭寫意,他從八歲開始教他,教了十幾年也沒能教會。
江南四月天,江花如火柳如煙,小船在湖面慢慢行駛,湖中的荷葉透出了新綠。
秋然第一次看到寬大的荷葉很好奇,想要摘來玩,保姆不過是沒把他箍緊,他的小半個身子就探了出去,動作很是驚險。保姆察覺不對,趕緊把人抱住了,秋然動彈不得,就夠不到荷葉了。
「爹爹,荷葉,我要荷葉。」秋然能知道那是荷葉,還是姜四娘剛剛告訴他的。
鳳琪見他實在喜歡,就叫隔壁船上的侍衛摘了兩片送來,秋然接過以後就遞給了姜四娘,「四妹妹,這是送給你的。」另一邊,丹陽和姜三娘兩個人拿著一張荷葉頂在頭上玩,都好奇回頭看。
鳳琪心塞地不想說話,這到底怎麼回事,秋然今天特別不對勁,他對姜四娘,好得有點過分了。姜四娘笑道︰「殿下,我們也跟她們一樣。」秋然點了點頭,和姜四娘一起把荷葉頂在了頭上。
游湖結束,午膳時間到,柳氏早已命人在湖邊的涼亭擺好了午膳,顧微和元陽也都回來了。
對鳳琪而言,這頓飯吃得是很不是滋味的。席間,其他人也就罷了,姜四娘年紀小,拿不穩筷子,就是柳氏給她夾了菜在碗里,她也吃得到處都是飯粒,柳氏正想告罪,把她抱下去讓女乃娘喂,秋然出手了,他自己吃一口,再喂姜四娘一口,兩人吃得其融融,就是在座的各位看了,都很驚奇。
總得來說,姜家的女孩子都算是乖巧懂事的,不過姜元娘和姜二娘,對元陽和顧蘭裳來說,就是普通的玩伴,很容易遇到那種,丹陽和姜三娘玩得好,也是因為今天安陽跟著羅太妃回了老家。
只有秋然,他和姜四娘的關系,實在是好得不思議,尤其秋然平時還是不喜歡和女孩子玩的,他今天對姜四娘,簡直以說是照顧有加,反正鳳琪看了半天,都在腦補秋然娶王妃的場景了。
午膳過後,顧微和鳳琪準備打道回行宮,元陽和丹陽跟新交的小伙伴道了別,只有秋然,拉著姜四娘的手依依不舍,還對鳳琪說︰「爹爹,我們把四妹妹帶回去玩好不好,過幾天再送回來?」
鳳琪長嘆一身,轉眼去看柳氏。柳氏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自謙道︰「小女年幼頑劣,只怕驚擾了殿下。」雖說今天看來,二皇子喜歡和四娘玩,是兩個都是三歲女圭女圭,帶走她還是不放心的。
沒等鳳琪說話,秋然就急道︰「四妹妹很乖,不會驚擾的。」元陽和顧蘭裳憋不住,差點笑出來,人家哪是害怕女兒驚擾你,分明是怕你欺負了人家的女兒,不過她們還是繃住了,沒笑出聲。
鳳琪見秋然實在想要姜四娘跟他回去,就問小姑娘,願不願意跟他們走。姜四娘想了想,居然點了點頭,柳氏再舍不得也沒辦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小女兒被人抱走,而且走的時候都沒回頭。
喬氏見狀勸她,雖說孩子小,現在玩得好不代表什麼,二皇子是未來太子,他喜歡四娘,對姜家總不是壞事,柳氏嘆了口氣,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她只希望,四娘去了行宮不要闖禍就好。
目送鳳駕遠去,喬氏和柳氏帶著三個女兒回姜府,今天生的事,她們得給姜易春說一聲才好。不料蕭寫意對姜易春實在執著,巡視了農耕也沒放他,又把人帶回行宮商討開放海禁的事情了。
還好蕭寫意今天沒有像昨天那麼夸張,沒等聊到晚飯時間就放姜易春去了顧微那里,因為顧微提前派人來打過招呼,他有事要見姜易春,等他從雲儀殿出來,就請直接過去春熙殿,而姜易春是早就想見顧微了,自然不會耽擱,行色匆匆就奔了過去。顧微此時要見姜易春,不是想找他敘舊,而是要把殷希的事情告訴他,他把人晾在客棧有兩天了,姜易春最好快點把人領回家去。
蕭寫意忙活了大半天,回到清音閣就想逗龍鳳胎玩,不料丹陽埋頭作畫,沒有閑工夫搭理他,而秋然則是牽著某位漂亮小姑娘的手,兩個人在小花園玩得正開心,一副不想被他打攪到的表情。
蕭寫意看不明白,就去問鳳琪,他的寶貝兒子和女兒都怎麼了,為什麼都不睬他。丹陽畫畫也就算了,這樣的事情常有,她畫好了就會來找他看,倒是秋然,他這是拐了誰家的千金帶回來玩。
「那是姜易春的四女兒,秋然跟人玩了一天還不夠,鬧著把人帶了回來。」鳳琪也是滿臉的問號,秋然和姜四娘都是三歲,還沒到男女大防的年紀,愛在一起玩沒有什麼,奇怪的是沒有緣由。
「哦,秋然喜歡就好。」听說是姜家的閨女,蕭寫意沒意見了,「姜易春前途無限,假以時日,他的女兒也不是配不上秋然。」有顧微和鳳琪這樣的先例,蕭寫意還是更希望的兒媳婦是女子。
「陛下這麼看好他?」鳳琪訝然道。按照蕭寫意的想法,秋然被立為太子,不過是時間問題,他的妻子,就是未來的太子妃,乃至皇後,這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能夠勝任的,至少姜易春現在的四品知府,顯得很不夠看,不過看蕭寫意的意思,十年之內,他至少能進六部,將來入閣拜相,也不是不能。
蕭寫意頷首,表情格外認真,他信任姜易春,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原因,卻不好說。
前後兩世,蕭寫意對開放海禁這個事,都是很執著的。萬昌九年的春闈,姜易春會試不過排名三十多位,還不如鳳琪,殿試直接被蕭寫意點中狀元,兩次的排名如此懸殊,不是他能力不夠,答卷水平不穩定造成的。而是他的觀點,在閱卷的老臣看來,過于激進,但是本身的能力,又很突出,才給了他不前不後的名次,偏偏蕭寫意,卻很欣賞他的風格,就把狀元的榮耀給了他。
當年,蕭寫意提出開放海禁,滿朝文武大都持反對態度,剩下的保持中立,只有姜易春,不僅堅決站在蕭寫意這邊,還為他提供了大量的理論依據。惜的是,在實際運作中,由于操之過急,開放海禁不僅沒有為大周帶來蕭寫意預料中的好處,反而把歷來富庶的江南地區,陷入了和東瀛人的年年苦戰。最終,蕭寫意迫于群臣的壓力,砍了姜易春的腦袋,換來朝廷的暫時平穩。
十年之後,禁海多年的大周迎來了西洋人的堅船利炮。據說,西洋人的船只就是仿造前朝出外海的船隊制造的,不過沒有那麼大就是了,但是從王朝建立初期就開始閉關鎖國的大周,連像樣的船只都沒有,就更不要說海軍了,雙方的實力不在一個檔次,那戰打起來是什麼樣,閉著眼楮都能想到。最終,大周付出了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才打退了西洋人,蕭寫意再次提出重開海禁。
那以後的事情,由于鳳琳的毒殺,蕭寫意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了。不過想到君璃都是戰死在營盤海戰的,蕭寫意相信,在那個他已經死去的時空,鳳琳執掌朝政以後,不會重走舊路,閉關鎖國。
而在這個他有機會重新來過的世界,蕭寫意就更不會允許歷史重來一次了。為了不引起朝臣的過于反彈,蕭寫意這次沒有大張旗鼓地宣布,他要開放海禁,但是該做的動作,他一個也沒有少。
首先,蕭寫意在皇家的藏書閣找到了大量的被封禁的前朝造船的資料,于是掏出私庫的所有銀子,命人在民間召集工匠,在南方的福海、雲西兩省成立了造船廠。未來的那場戰爭讓他明白了,沒有像樣的船只,他們的軍隊會付出何等慘痛的代價。去年初,第一批的兩艘船造了出來,蕭寫意沒有親眼看到,但是他們跑了南洋一趟,讓他為了造船揮霍一空的私庫,恢復了不少元氣。
蕭寫意有了銀子,立馬讓造船廠加大了力度,今年又有四艘大船出來,這次就不是跑南洋了,而是下西洋,船隊目前還在海上,等到他們回來,蕭寫意就能有更多的銀子造更多的船了。
除了造船出海掙銀子,蕭寫意為了重開海禁時不被太多人反對,還做了兩手準備,一是每年的吏部考績,他在官員的選拔和提升上,盡能地任用中立派或者反對海禁不是那麼強烈的官員。
二就是科舉取士了,萬昌十五年的會試和殿試,題目都是和海禁有關的,蕭寫意選了一批以後能為自己所用的年輕學子,這些人大部分已經下放各地,只要有能力就會迅速爬升起來。而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蕭寫意相信,連續幾年開科取士都是錄取傾向于開放海禁的士子,等這批人上來,朝廷進行了新老更替,他再宣布開放海禁,阻力就會小很多,而不至于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下。
蕭寫意一個勁兒地造船出海,目的有兩個,一是禁海這麼多年,大家都沒經驗,不多出去跑跑,將來打了起來,肯定死得難看,還有就是造船是個燒錢的活兒,現在造的是商船還好辦,造好了就能出海賺銀子去,將來要造的都是戰船,那就是個無底洞了,他得盡能地多存點家當起來。姜易春這些年在江南,就是在幫蕭寫意忙活這個事,僅僅是他的船隊,出海的規模遠遠不夠。
出海能賺金山銀山,這個說法前朝就有的,一直流傳至今。但是這個錢,不是誰都能賺的,因為普通人,要是沒有航海圖,就是有船,只怕出了近海也要迷失方向,而且有航海圖也是不夠的,海路漫漫,很多無名海島還有海盜出沒,船隊的戰斗力太弱,說不定就被人吃了。所以前朝覆滅以後,沒有皇家船隊帶路,江南的富商們,就是看著銀子在向自己招手,也不敢貿然去冒險。
蕭寫意的大船造了出來,他就讓姜易春暗中聯系了幾家江南的富商,他出船,他們出貨,回來以後分成。俗語有雲,無奸不商,是這門生意,真的是太劃算了,只要船隊能回來,他們的銀子就是幾十上百倍的翻漲,別說五五平分,就是四六分、三七分,也能賺個盆滿缽滿,真要不幸回不來,船隊不是自家的,單單那點貨物,他們損失得起,雙方一拍即合,這門生意就談成了。
蕭寫意算過了,再過兩年,等他有銀子造戰船了,就正式宣布重開海禁的消息,等到那時,他就開放民間對商船的制造。他是皇帝,不能一直與民爭利,只要有人敢出外海,他就派戰船給他們保駕護航,讓他們不必有後顧之憂。當然,跑遠海路線的商船,稅收也會比較特別,不過比起高額的利潤,那就不算什麼了,蕭寫意能夠想象得到,屆時的海上,會是怎樣一番熱鬧的情景。
鳳琪和姜易春同窗一場,見他深得蕭寫意的重視,也為他高興,不過想到自己,就有些遺憾了。
蕭寫意看出他的落寞,原打算保密的,此時不禁說道︰「懷瑾,朕不會一直把你困在宮里的。」
「陛下?」鳳琪愕然,蕭寫意這是什麼意思,他已經是他的貴君,膝下還有皇子和公主,他總不能放他出宮去。再說了,他是二皇子的生身之人,就是真的離開宮廷,也是千絲萬縷斬不斷。
「現在還不到時候,朕不能告訴你。」蕭寫意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隨即正色道︰「是懷瑾,你要相信,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朕就會盡力給你,無論什麼,不管有多難,只要是你想要的。」
鳳琪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麼。一直以來,蕭寫意對他都很好,無論什麼東西,只要他稍微露出喜歡的意思,蕭寫意就會想方設法為他找來,是這樣的話,他是第一次說,含義還如此深邃。
「怎麼了?被朕感動到說不出話來?」蕭寫意原以為鳳琪會有點反應的,不料卻是一動不動,就帶著點調侃的意味說道。他相信,他即將要給鳳琪的,是他進宮以來,最想收到的一份禮物。
「臣謝陛下隆恩。」雖然還不知道蕭寫意到底想做什麼,會不會真是他猜測的那樣,但是此時此刻,鳳琪是真的被蕭寫意感動到了,因此他的那句話,也不完全是調侃,有說對的部分在里面。
丹陽趴在書桌上,奮斗了半天,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正想要拿給蕭寫意和鳳琪看,卻見他們面對面站著,兩個人的表情她都看不懂。丹陽拿著剛畫好的畫,圍著他們繞了兩圈,終于好奇地開口問道︰「父皇,爹爹,你們在做什麼?」石化的兩人回神過來,齊聲問女兒,「雪兒,你有什麼事?」丹陽立即獻寶,舉起了自己的畫,「父皇,爹爹,你們看,這是我剛畫好的。」
蕭寫意接過畫,左看右看都看不懂,生怕惹得女兒不高興,就問鳳琪,「懷瑾,知道畫的什麼嗎?」要是認錯了,夸獎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搞不好還要把人惹哭,蕭寫意不敢掉以輕心。
鳳琪今天陪幾個孩子坐了船,倒是明白女兒的意思,笑問道︰「雪兒,是不是畫的你和姜家三娘?」盡管抽象了點,鳳琪還是看得出來,那是一艘小船,船上兩個小女圭女圭,頭上頂著一片荷葉。
「不是。」丹陽搖了搖頭,鳳琪傻眼了,不會吧,明明就是,他不能看錯的。
「那是什麼?」鳳琪都看不懂,蕭寫意就不做無用功了,直接問丹陽正確答案。
「我畫的是然然和四娘。」丹陽說著抬手指向紙上,「四娘有小辮子,然然沒有。」
鳳琪恍然大悟,那是一男一女兩個女圭女圭,于是又問道︰「你怎麼不畫你自己呢?」
丹陽苦惱道︰「我想畫來著,是我看不到自己,所以沒辦法,只好畫然然了。」
蕭寫意和鳳琪啞然失笑,鳳琪隨即便問︰「雪兒想要自己的畫嗎,爹爹幫你畫好了。」不要說丹陽,就是鳳琪,也覺得幾個小女圭女圭今天舉著荷葉的畫面很美,不畫下來,真是有點浪費了。
丹陽得拍手道︰「要畫,要畫,要畫雪兒,也畫然然,父皇今天沒有看到。」
因秋然暫時不想進屋,蕭寫意就摟著鳳琪抱著丹陽,一家三口去了書房,讓鳳琪把今天生在桓台園的他錯過的美景一一畫了下來,由于丹陽一直補充,鳳琪一連畫了好幾張才算完成任務。
鳳琪正要放下筆,卻從半開的窗戶里看到,秋然剛剛捉了只小蝴蝶,正小心翼翼地把它停在姜四娘的頭上,姜四娘害怕蝴蝶飛走,一動不敢動,兩個孩子都很愛,就把這個畫面也畫了下來。
鳳琪放下筆還對蕭寫意說,將來等秋然長大了,就把這幅畫給他,讓他看看自己小時候。
蕭寫意頓時感嘆到,自己怎麼沒想到這招,當年鳳琪跟著自己在甘泉宮玩耍,愛的畫面何止一個兩個,他要是能找人畫上幾張下來,拿給鳳琪看多有意思,而不是像現在,他都不記得了。
「陛下,你說什麼?」鳳琪听蕭寫意嘀嘀咕咕說了一串,卻沒听清楚,就問了句。
蕭寫意想試試鳳琪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就把第一次在宮里撿到他,還有後來把他接到甘泉宮玩的事都說了。鳳琪听完就傻眼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麼小就認識蕭寫意。
丹陽听得半懂不懂,就知道爹爹第一次見到父皇的時候在哭鼻子,還劃羞羞臉笑話他。
鳳琪愣了半晌方問道︰「陛下,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兩歲的時候就見過你,還一起玩?」
蕭寫意點頭,「當然是真的,不信你以回家問你爹,問你姑姑,看朕有沒有騙你?」
「那你以前怎麼不說?」鳳琪不解道︰「我很小的時候,一直記得自己有個哥哥,對我很好,給我好多糕點吃。後來那個哥哥不見了,我到處問,結果每個人都說我沒有哥哥,還說我胡說。」鳳琪被人打擊的次數多了,也就不執著所謂的哥哥了,後來長大了,也知道自己就是長子,上面沒有哥哥。
听了鳳琪的話,蕭寫意差點氣得吐血,他做夢都不會想到,鳳琪的記性很好,兩歲時的事情,都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他記得自己,記得自己給他的糕點,但是他太小了,只知道自己是哥哥,而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每每接鳳琪進宮玩耍,又是從邯鄲王府,鳳家根本不知道,也不能想到,鳳琪口中的哥哥,是宮里的三皇子,都跟他說沒有這個人,時間長了鳳琪就不問了。
早知如此,當初選鳳琪進宮給他當伴讀的時候,他就該問他記不記得自己的,說不定還能有所收獲。當然,鳳琪就是知道自己是他找了多年的「哥哥」,能也就是對他更忠心,不能說因此對他萌生愛意,但蕭寫意還是感到了心塞,他和鳳琪,明明以從一開始就更親密的,是他錯過了機會,以為鳳琪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就從來沒問,他要是問了該有多好,鳳琪小時候乖了。
「懷瑾,如果朕早點說了,會有區別嗎?」蕭寫意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
「也許會吧,臣不知道。」鳳琪不是愛假設的人,他一向活得比較實際。
蕭寫意不想糾結舊事,就逗著鳳琪笑道︰「懷瑾,既然知道朕就是你要找的哥哥了,要不要叫聲意哥哥來听。」好多年沒听到這個稱謂,他真的是很懷念,小時候的鳳琪,真的是比丹陽和秋然還要愛的存在。鳳琪斜眼瞥他,什麼也不肯說,耳際卻是一片通紅。
轉眼到了晚膳時間,秋然自覺把姜四娘帶了來,小姑娘不懂宮里的規矩,就什麼都跟著秋然來,他做什麼,她照做什麼,學得有模有樣,煞是愛。蕭寫意看了兩眼就喜歡上了,還說他和鳳琪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鳳琪什麼都愛學他。蕭寫意正說著,秋然又開始表演喂飯了,手藝比中午還要純熟,不過姜四娘見秋然和丹陽都是自己吃,有點不好意思,也想自己來,又說不過秋然。
蕭寫意笑著把鳳琪拉到身邊,壓得聲音道︰「這個都是一樣的。」鳳琪常進宮那會兒比現在的丹陽和秋然都小,吃糕點都是用手抓,吃飯就是蕭寫意喂,一點沒有不好意思,還覺得理所應當。
鳳琪狠狠瞪他一眼,蕭寫意當做沒看見,又說道︰「回頭見了姜太太,讓她把這個孩子教好。」不是說蕭寫意就給秋然定了王妃人選,但是候選人嘛,早點定下沒什麼不好,還是秋然喜歡的。
鳳琪雖然看不慣兒子的表現,還是點了頭。老實說,太子妃或者皇後,真的不是個輕松活計,越早開始培養,越能適應,要是用心培養了十幾年,最後各種原因落選了,也是個麻煩事情。
見鳳琪面露擔憂的表情,蕭寫意又說︰「姜家的姑娘,日後不說進宮,嫁入宗室起碼是夠格的,你的話,不要說得太死,他們會明白的。」秋然到底還小,誰也不知道他長大了會怎麼樣,不過姜四娘嘛,有了蕭寫意的保證,將來至少是個王妃跑不掉,也算是件好事。
接下來十余天,鳳琪把江都的美景逛了個遍,倒是顧微,開始兩天興致勃勃,後來就說逛得倦了,不想動彈,每天留在行宮休息,鳳琪看得出來,他不是累了,而是嫌人太多,逛著沒意思。
于是這天,鳳琪把兩個孩子扔給了難得空閑的蕭寫意,就來找顧微,打算來個微服出行,去江都附近的一個古鎮觀光。顧微听著有趣,就把元陽和顧蘭裳送到了蕭青渝那邊,讓他幫忙照看。
暴雨最近被狂風勒令養胎,也是悶得要死不活,見顧微和鳳琪要出去玩,就鬧著也要去。
鳳琪想了想,暴雨雖然有孕在身,也不至于讓人保護,再說還有狂風在,不會給他們出行增加負擔,就允許了,只吩咐他要小心,凡事想著自己。鳳琪不是不知道,暴雨最大的問題就是,因為身體好,懷孕反應小,他經常就會忘了,自己是個孕夫,從而做出些不適宜孕夫的高難度動作來。
如果鳳琪知道,他們的運氣有那麼差,不過是去夏邑古鎮觀光,竟會生那麼多的事情,他說什麼也不會起這次出行的,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們收拾完畢,就興致十足地出了門。
其實,要不是鳳琪他們去了夏邑,無意間現了一些秘密,整個大周,都會為他們曾經的疏忽,付出更大的代價,然而鳳琪,卻是在很多年以後,才明白這一點的。縱然如此,他還是很自責,就是實在要去,他也不該帶上暴雨的,要是把他留在行宮養胎,沒有跟著他們出去,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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