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節里,三娘忙得腳不沾地,先是茂國公府太夫人生辰,大夫人請她回府幫忙;再是裴元娘大婚,喜嫁宋清和;殷正豪和成四娘大婚,三娘賀儀送到,人卻只在正日子露了面,便去了靖國公府瞧病重的殷元娘。
賀若軒的妾室本就是靖國公府的太夫人硬塞進來的,本來也不及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誰知,元娘的脾氣過于執拗,在靖國公府與公婆妯娌亦不和,點點滴滴積累下來,郁結心中,往日的病根復發,纏綿病榻已經有數月,殷邵氏三五不時來看望。因殷正豪的婚事,她不得月兌身,三娘便自告奮勇勤走靖國公府,探望元娘。
七月下旬,宮中又傳出聖體欠安的消息。
當一切恢復正軌,三娘才發覺自己有些圓潤了,心里卻暗暗稱奇,沒想到重壓之下自己居然還有反彈的能力。
八月金桂飄香,三娘正在指揮丫鬟做釀桂花酒的準備,裴府迎來了殷邵氏一行人。
眾人行禮分主賓長幼坐下,三娘就笑道︰「難得母親來我這里,午膳就在這里用了吧。正巧,宮中昨日上下來幾筐皓雪冰梨,太夫人讓人送來了一些,母親和三嫂、四妹妹也嘗嘗。」
「也好。」殷邵氏一反常態笑得溫和,「我們倒趕上了。你這里總是有好的,每次都會給你祖母送去些,咱們也跟著沾了不少皇恩。」瞧著四娘說道,「你三姐素來從容有氣度,這一點,你可要跟在你三姐身邊好好學學。」
又說這話!
從三娘搬過來之後,殷邵氏也帶著殷四娘來過兩三回了,每次都是雙來單去,把個四娘放在她這里胡攪騰。
瞧著每次四娘見到裴澄時脈脈含情的眼神。羞羞答答的模樣,她都有些啞然,殷邵氏為了所謂的殷府興旺,還真是不遺余力。
她忍但不代表沒有限度。
三娘笑意微冷,張口就要堵回去,那邊成四娘卻笑道︰「我雖沒見過嬸嬸待大姑女乃女乃的模樣。可府里上上下下都說嬸嬸對四妹比大姑女乃女乃都親,一會兒讓四妹學大嫂的穩重。一會兒又讓四妹學大姑女乃女乃的聰慧細心,這會兒還讓四妹學三姑女乃女乃的氣度……生怕四妹會有瑕疵,我看四妹有的忙了。」她掩嘴一笑,「四妹心思玲瓏,聚眾人之長自然是早晚之事。咱們殷家的姑娘個個金貴,大姑女乃女乃、三姑女乃女乃自然不必說了,我瞧著四妹妹日後也定是主事一方的人,他日高枝貴位上,定然不會忘了嬸嬸的高德。」
這話軟中帶刺。卻是三娘听過的最舒暢的,她不由驚訝的瞧了瞧成四娘,只看見她喜笑顏開的樣子,仿若真是在與四娘玩笑。
殷四娘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羞得面色緋紅。
殷邵氏卻冷冷的瞥了成四娘一眼。
三娘按捺下心思,陪著說笑到用午膳時,外院傳話,裴澄陪著殷正豪、殷正醇去醉香樓了。
三娘請眾人去了花廳用膳,自己卻抽空和成四娘單獨處了一時。
「是你二哥讓我說明白的。」成四娘面現羞慚,「你退卻了幾次,府里已經都知道意思了,祖母也打消了念頭,可嬸嬸依然借口你身子不好,執意讓四妹進來服侍。我們也就勸不下了。你二哥過段日子就要南下了。臨走之前讓我來告訴你,殷府不會賣女兒求榮。至少他不會讓人戳妹妹的脊梁骨。若得天助,他便在南方大展一番拳腳,若老天不助他,他寧願種田醉酒過一生。」
三娘想起臨嫁前自己為了讓殷正豪心生愧疚說的那些話,想起三朝回門,他對自己的殷殷問候……她的心里有些東西在慢慢融化。
殷四娘到底沒留在裴府,被成四娘、殷正豪、殷正醇擁著坐上了回城的牛車。
三娘感嘆時于我待,免不了被裴澄嘲笑幾句。
九月初九重陽節,還沒等三娘回味著一年來的波折,裴澄就開始夜出日歸了,問他也只留了一句︰「皇上病得蹊蹺!」
從七月到現在,皇上一日病重一日,一場小小的風寒眼看要釀成大禍。
這日午後,韋醫監來府求見。
三娘整理好衣衫,想了想,讓辛荷請了法真師傅也去花廳作陪。
「請夫人給在下指條明路。」韋醫監身姿頗為卑微,不是有姻親關系,怕是早就跪下了。
三娘遣了丫鬟下去,只留辛荷在旁伺候,她漫不經心的望了屏風後一眼,假裝不知何事,驚訝讓辛荷扶韋醫監坐了客座上︰「世伯有話請直說。」
韋醫監瞧了瞧辛荷,欲言又止。
「不是信賴至極的人,我是不會把她留下的。世伯盡管放心。」
韋醫監蠕動嘴唇,到底還是沒有出口。
三娘微嘆,看來有些渾水她不蹚是過不去了,吩咐辛荷下去候著,韋醫監這才開口︰「先父因牽扯上宮中貴人隱疾,才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他老人家曾囑咐我一生不得入宮,是我貪慕名利,才置金玉良言于腦後,如今,覆轍重現,還望夫人搭救于我,只求有命存世,不敢奢望其他。」
「世伯嚴重了。」三娘語氣極淡,「宮闈深險我也略有耳聞,可說到梟首,那還不至于。再說,我家老爺不過是閑散人一個,如何能在宮廷之中有作為?世伯莫要被茂國公府的頭餃給迷了眼,那畢竟是國公爺的,我家老爺是分府單過,與那邊情分雖在,卻沒有那麼大的分量能說動國公爺。」
「裴二老爺手握蓋國財富,哪是什麼頭餃所能比肩的。」韋醫監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話落了地,才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內容,神色愧悔不及。
三娘大驚,蓋國財富?即便是茂國公府也不敢這樣說呀,更何況是裴澄一人︰「世伯慎言,國公府幾斤幾兩重,皇上最明白,這話是萬萬說不得的。」哪個國君會對有這麼大財力的人不忌憚?以當今皇上對茂國公府所做過的事情,三娘不認為他會放過裴府,尤其是針對裴澄的事情。
「我是在三皇子府中無意間听到的。」韋醫監的神色很是沮喪,「宇文弼說裴二老爺手中極有可能藏有傾國財富,三皇子如今財力欠缺,知道此事必然會對裴二老爺另眼相待的。」而且手握重兵,只是這些他更是不敢輕易出口了,宇文弼當夜所說的話言之鑿鑿,韋醫監卻不敢把話說得那麼滿。
「原來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三娘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藏在袖中的兩只手不斷的顫抖,胸前似火燒鐵烙,面上卻極力維持著平靜,微笑道,「這等不著邊際的話師伯當笑話听听也就算了,怎麼能當真呢?」又道,「世伯所說的讓我家老爺幫忙可是與此謠言有關?」
韋醫監神色黯淡的搖搖頭︰「裴二老爺知道我做過的事情,我只求夫人看在我妹妹對夫人呵護有加的份兒上,為我向裴二老爺求情。這份恩德我此生必會報答。」
說讓求情又不說自己做過什麼事情!
三娘思忖良久,面色認真起來︰「不瞞世伯,因南方征戰,揚州店鋪受到影響,老爺昨日啟程南下,還不知何時能歸。世伯,您看……」
韋醫監的面色一片灰暗,三娘看的心有不忍,可她說的也是事實,裴澄確實不在府中,對外散出的話是去了揚州照料生意。
送韋醫監甫出花廳,三娘就忙折身返回,法真師傅從屏風後走出來,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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