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束河古鎮,這次旅行還剩下了最後一站。
——玉龍雪山。
今天回來已經是下午,大家都有些累,爬雪山的行程就被安排在了次日。從下午到晚上這幾個小時里,一行人就在逍遙居里吃喝玩鬧,沒有人再出去。佔色剛在懷孕初期,身體本就有些疲乏嗜睡,這麼一圈兒玩下來,躺下去更是不想再動彈。
說來她不是第一次懷孕,可這卻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懷孕。
老實說,她心里挺美,挺享受這種做母親的感受。
晚餐照常很豐盛。
一行人圍坐庭院里,臘排骨、米灌腸、東巴谷野生菌等等一一上桌,各具特色,吃得很是得勁兒。飯後,佔色等著把小十三這個淘氣的家伙弄到床上睡著了,她回房間里,已經連續打了好幾個呵欠,眼皮子快要支撐不住了。半眯著眼楮去了衛生間,擠牙膏、刷牙、洗澡……這些事情,基本都是她在困鈍的狀態下完成的。
「你咋這麼犯困?!」
權少皇一回房,就見到她似睡非睡地打著呵欠從衛生間里出來的小模樣兒,勾了勾唇角,不由有些好笑。走近過去,他圈住她的腰,憐愛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罵了一句。
「小懶豬。」
「哎……!」不客氣地又打了一個長悠悠的呵欠,佔色笑眯眯地看著他,吃飯喝足又洗白白了的她,一張小臉兒潔白如瓷兒,帶著一種淺淺的粉色幸福感,嬌俏地反駁。
「誰懶啊?我這不是孕婦麼?」
「那就是咱閨女是小懶豬!」男人刮刮她的鼻頭。
佔色瞪他,伸手去模平癟的肚子,「閨女,听見了沒?你爸罵你呢?」
「傻妞兒!」權少皇低笑罵著,長臂一伸,將她攔腰抱了起來,穩穩地納入懷里,輕輕走到中間的大床邊兒,將她的身體放在了褥子上面。
佔色順勢吊他脖子,懶洋洋地喊,「四哥……」
低笑著,權少皇沒有急著抽回手,就那麼環住她,慢慢地低頭,嘴唇在她紅撲撲的小臉兒落下,輕輕一吻,哄道。
「乖,快睡吧,看你困得那熊樣兒。」
哧的一笑,佔色歪了歪腦袋,「你這個人,不損人就不行了吧?我還沒變熊呢你就說我熊了,等我肚子大起來,那你不得叫我大象啊?」
「呵,傻樣兒,快閉上眼楮了!」權少皇噙著笑,那俊朗的臉上飛揚的神采,那精壯的胳膊,那緊實的窄腰,那有力的身板,讓此刻的他整個人看上去沉穩中帶著點兒跋扈,帥氣里夾著剛毅,還有一點點壞壞的揶揄,屬實讓人看得著迷。
好吧,佔色又看出神兒了。
權少皇挑眉,疑惑地問,「看我干嘛?怎麼了?」
「好看唄!」眼楮微微一眯,佔色好心情地還吐了一下舌頭,才放開了纏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快去洗澡吧,我真困得不行了,先睡了啊。」
「嗯!」
男人站起身來,看著她繼續嘆息,眉梢眸底的笑意,無法掩飾。
「哎!洗了也沒得做,沒勁!」
「討厭不討厭,就你事兒。人家老婆懷孕了,不都那麼過來的?」佔色眉開眼笑地鄙視著他,一雙眼楮已經困得有些睜不開了。
權少皇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臉,直接去了浴室。
他洗澡的速度很快,花的時間更不長。
可是,等他從浴室里勝利出來的時候,床上那位準媽媽已經嘟著小嘴睡得香甜了。失笑著搖了搖頭,他擦干了頭發,上床坐在了她的旁邊,側偏著頭,一眨不眨地定神看她。
從眉到眼,從眼到下巴,目光一點點溫柔的描繪著。
這些天,還真是把她累壞了,睡得像頭豬。
他想著,眸色便深了深,掌心撫上了她的面頰。
「乖兒……」
迷迷糊糊間,佔色還沒有睡熟。半閉半睜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他這一聲低沉沙啞的輕喚不同尋常。可困得不行的腦子,沒法兒支撐她去考慮那麼多,只是伸手過去攬住了他的腰身,腦袋瓜子往他的懷里一埋,繼續睡了過去。
權少皇皺了皺眉頭,繼續摩挲著她的臉。
「小傻子!」
「……去!」
佔色嘴里咕噥著,皺著鼻子,一副嫌棄他的樣子,手卻把他抱得更緊。
權少皇勾起唇來,頭半靠在枕頭上,與她並在一起,卻沒有閉上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精致白皙的小臉出神兒。
呼……呼……
不一會兒,懷里的女人響起了勻稱的呼吸聲兒。
很明顯,她已經睡熟了。
「佔小ど,我……嘆!」喊了她的名兒,權少皇本來準備說什麼,可一個‘我’字出口,又驀地閉上了嘴。只是這淺淺一嘆,在這個沉寂的房間里,讓他俊朗的面色顯得更加陰冷了幾分,如同一口經年的古井幽泉,暗而冷,冷而深,深而難測!
「好好睡!」
又一句,淡淡地從他嘴邊上滑出來。
然後,卻鈍鈍地銼了一下他的心。
伸出手,他摁滅了燈光,室內陷入了沉寂的黑暗里。
「嘀——」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短信提示音,響在了寂靜的夜。
權少皇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抿了抿唇,慢慢地抬起小女人的腦袋,想將手臂從她的後腦勺下挪出來。可明明睡得很香的女人,卻像是長了第三只眼楮似的,他剛一動彈,她溫軟的身體就側翻了過來,一條長腿兒死死勾住了他的腰,還低低地喃喃。
「老公……」
心底剎那軟化。
權少皇垂了垂眼瞼,看著女人熟睡的小臉,再次躺了回去,輕輕攏緊了她的身體在懷里,手心慢慢地拍撫著後背。好一會兒,等她再次沒有了反應,他才拽過被子來把她輕輕裹住,自己慢慢地翻身起床。
房間里一直沒有開燈。
可借助窗外的月色,權少皇卻可以看清她的臉。
如水的月銀光華之下,小女人臉上皎潔得仿若上好的瓷器。
大概察覺到他的離開,床上的佔色又往他剛才那個位置蹭了蹭,使勁兒卷著一大片被子,將身體蜷縮了起來,整個兒地纏在了被子里。
據說,喜歡這樣睡姿的人,特別地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會在潛意識里反璞歸真,模仿在母親子宮里時的睡姿。
靜立著,他無聲地站了好幾分鐘。
見她再沒有什麼動靜,他才強壓著心里澎湃的情緒,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出了房門,並認真地闔上了房門兒。
下樓,不遠處的月光下。
鐵手帶著一個男人,正在那里等著他。
男人衣袂飄飄,身材挺拔,光著的腦袋上戴了一頂帽子,沒有穿僧侶服的他,換上了一件麗江隨處可見的普通休閑服,卻也顯得氣質高華。
不是別人,他正是淨空方丈。
「你來了?」
權少皇走近,聲音低沉,語氣帶著一抹若有似無地嘲弄。
「你都找到這里了,我很難無動于衷。」
他說‘我’,沒自稱老衲。
挑了挑眉頭,權少皇攤開手,「里面坐著聊吧。」
「不用。」
淨空拒絕。
說罷,他習慣性雙手合十施了一禮,慢慢地抬起眼皮兒來,目光直接看著他的臉,聲音平靜得宛如束河古鎮上終年流淌的叮冬細流。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呵呵,你猜?!」攤了攤手,權少皇的笑容有些惡劣,「里面坐著再談?」
淨空看著他,不動,不語。
「這脾氣……」權少皇撫額,隨即,他戲謔地笑,「好,我告訴你。」
淨空靜立著,等待他的回答。
權少皇眸光深幽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沉聲說,「龍把頭你認識吧?哈市的地頭蛇,依蘭人!我抓了他,還有他的老相好兒,稍稍一使詐,他便什麼都交代了。哦對了。那個小計謀,還是佔小ど教我的,她很聰明。」
面上沒有表情變化,淨空想了想,沖他搖頭。
「你在撒謊!」
「……我有必要麼?!」
「龍把頭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
「當然沒有任何人知道。」權少皇輕笑著,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唇角挑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來,「世界上知道你沒有死的人,只有你自己。要不然,又怎麼可能騙過了權世衡這麼多年?!」
「可你還是知道了。」
眉梢輕揚,權少皇瀟灑地撢了撢衣服,勾唇一樂,「你信麼?我是猜的。龍把頭他不知道,卻交代了當年的許多事情。對我來說,足夠了!那天在龍泉寺法會上,我只是訛詐你呢?」
淨空皺了皺眉,依舊靜站如松,沒有半絲移動。一雙雙眼直視他,像是在衡量他話里的真實性。
「猜?」
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權少皇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銳利的雙眼鎖定了淨空的眼楮,喟嘆一聲兒,說得無比誠懇,「方丈,看在你是我岳父的份兒上,我才告訴你實話!其實,我在賭。賭你會不會找我……可你來了,證明你就是他了?」
淨空眼楮一瞪。
在那一刻,他的眼神兒里,帶著一種懊惱!
因為權少皇說的話,完全有可能是真的。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可他偏偏言之鑿鑿的害他掉入‘陷阱’,日日寢食難安,想著他不遠千里追過來,肯定是已經知道了事實的相信,卻又總猜不透其中的貓膩,犯了他自認不可再為的‘疑’念。
靜默良久,他突地一笑,如輕風破雲,「你小子,很聰明。」
「要不然,怎麼有資格做你這位佔半仙兒的女婿?」
「不要給我戴高帽子!」淨空方丈眉心緊擰著,目光涼涼地看了看他,突然調轉了一下方向,看向了沉寂一片的二樓,「我想看看孩子。」
呵……
血源還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而與生活延續有關的孩子,總是能刺激人的神經。
花了一周的時間,他總算想明白了麼?
勾了勾唇角,權少皇沒有多說話,點了點頭,與鐵手耳語了幾句,便帶著淨空上樓,一路往小十三的房間走去。
打開門,他沒有開燈。
不得不說,今天晚上束河的月光很好,從窗口映入的光線很清晰,讓人很容易看清楚床中間被子里攏起的一團小身影。
權少皇壓著嗓子,輕輕說︰「他睡著了。」
慢慢走過去,輕輕坐在了床邊兒上,淨空一口咽下了從喉間突然沖出的翻騰氣血,用自己這麼多年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的壓抑力,將語調說得十分平靜。
「我知道。」
說罷,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十三。
權少皇也沒有動彈,站在他的身邊兒,什麼話也沒有說。
兩個人都沉默了。
良久。
听得淨空又說,「小ど又懷孕了?」
權少皇眯了眯眼,他還真是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會精明到這種地步。就那麼一見面,就憑他們的話和表情動作,竟然就可以判斷出來佔色又懷孕了。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出家了,不爭紅塵,那依他強大的大腦,做什麼事兒不成功啊?
也難怪佔小ど猴兒精,絕對遺傳!
想了想,他勾了勾唇,笑著點頭,「是。你又要添外孫了!」
淨空默了默,眸底跳躍著一抹復雜的火花,雙手再次合十,仿若祈禱地默默念叨了幾句,然後才嘆著低下頭去,手掌輕輕地隔空撫在了小十三的頭頂上,輕輕地問。
「這孩子,幾歲了?」
從權少皇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從他沉沉的嗓音里,听出來他語氣里的淡淡感嘆。他回答︰「6歲,很快就要7歲了!」
「真快!一轉眼,二十幾年了!」
淨空輕聲說著,那只手就穩穩地落在了十三的小臉兒上。
「額娘,不要吵啊……十三還要睡。」
小屁孩兒嘟囔了一句,蹶著小嘴兒煩躁不安地咂模了一聲兒,拉住被子裹了裹,就氣咻咻地將腦袋往枕頭上面拱,像只小懶豬似的。
權少皇想笑,卻沒有敢說話吵醒了他。
淨空也沒有吭聲兒,手掌下移,有節奏地輕拍著小家伙兒的後背,沉默地看著小十三在被子里滾了好幾圈兒,然後身體橫在床上,蹶著小屁屁,呼呼大睡了起來。
他又睡了,可他的嘴里,還在小聲兒地說夢話。
一邊說,還一邊兒笑。
「額娘……父皇是大混蛋……」
小家伙兒帶著笑意的聲音,很含糊,可權少皇還是听明白了。
三根黑線刷過頭頂,他想不明白這臭小子,為什麼睡著了還沒忘記罵他?!
「父皇,賊討厭……不理他……」又嘀咕了一聲兒,十三咯咯咯的,似睡非睡地揮了揮小手,身體擰了起來。
權少皇的俊臉,再次黑了下來。只不過,在同樣光線不明亮的房間,既然他黑如鍋底,也沒有人能看出來。小東西的確是在說夢話,嘰咕了幾句,又沉沉睡去了。
為免再次挨罵,有損做老爸的威嚴,他小聲兒說。
「方丈,走吧!」
「好!」
淨空低低應著,小心地俯過身去,隔著被子抱了抱小家伙兒。不料,他剛剛抱下去不到十秒,還沒有來得及抽回手來,一只小手就條件反射地往他的臉上抓了過來,小孩兒聲音尖銳的低喝。
「誰?好大膽子,偷襲小爺——」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淨空完全沒有想到。小家伙兒喝聲剛完,他的老臉兒上,就火辣辣一痛,整個左邊臉兒刺痛不已。顯然,被小家伙抓了一個正著,也傷了一個正著。
這,就是他外孫給的見面禮了。
權少皇看著模臉的老頭兒,有些好笑。剛才他忘記了告訴淨空,他這個兒子與別人家的小孩兒不同。因為從小都受過訓練,警覺性會比普通孩子高得多,天性比較野,也喜歡出手傷人。
當然,這不是最緊要的。
現在他著急的是,孩子醒了,對于這個突然多出來的人,他該怎麼解釋?
撫了撫額頭,權少皇有些頭大。
不等他們爺倆吭聲兒,小十三已經擰住淨空的衣領坐了起來,似睡非睡地揉了揉眼楮,厲色說︰「快點說,你是誰?你怎麼混進來的?」
「……傻兒子,是我!」權少皇低低出聲兒。
不然,他真怕這臭小子下一秒就會把整幢樓的人都驚醒過來。
小十三放開了淨空,一來他識得權少皇的聲音,二來這會兒他也適應了黑暗,看見了人的大體輪廓。愣了一下,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揉著眼楮吃驚地看著權少皇。
「父皇,你怎麼跑到我的夢里來了?」
小東西,他還以為他在做夢呢?
權少皇又好笑又好氣,可這無疑也會是最好的解釋了。
「你睡得不好,父皇到夢里來督促你了。乖乖閉上眼楮,繼續睡。」
小十三‘噢’了一聲兒,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可是,當他的目光轉向淨空方丈時,又疑惑地皺起了小眉頭來,「不對啊,這個人他是誰?為什麼也跑到我的夢里來了?」
他是誰?
權少皇抿了抿唇,遲疑了。
「我是……」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淨空的心里,柔軟得如同古鎮上龍泉河的水,蕩起了一波一波的漣漪來。他沒有因為被孩子抓傷則生氣,反倒覺得他可愛得不行。事實上,能有這樣警覺心的孩子,本來就是值得夸獎的事情。
既然是‘入夢’,那就夢一回吧。
他想了想,把編好的借口咽了下去,直接告訴小十三。
「乖孫,我是姥爺!」
「姥爺?」
「是!」
「我姥爺?」
「是!」
輕‘啊’了一聲兒,小十三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愣了又愣,突然像是想明白了,心情亢奮地撲了過去,緊緊地吊著淨空的脖子,笑著使勁兒地搖晃他。
「哈哈,十三第一次夢到姥爺呢……姥爺,你以後要多到十三的夢里來啊?」
「好!」淨空拍著孩子,聲音有些哽咽。
「不對不對!下次,等十三睡午覺的時候,你再來入夢。這樣,十三就可以看得清你的長相了。現在姥爺你的臉,好模糊啊,咦……」
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了下來,小手模上了淨空的臉。
「姥爺,我咋覺得你長得有點熟悉呢?」
心里‘咯 ’一下,淨空眉頭蹙起,「是嗎?」
「是啊,像廟里那個老和尚。」
「……」
「那個老和尚可討厭了,把阿采吉都惹哭了!」
「……」
權少皇在旁邊輕咳了一聲兒,掩飾自己想笑的心情。而淨空則是摟著小十三,尷尬地笑了笑,「傻子,我是你姥爺,你當然會覺得熟悉了。」
「噢,也對啊!」
孩子再聰明也是孩子,小十三沒有琢磨那麼許多,一雙小手親昵地摟住他,小臉歪了歪去,不停地端詳著他,很是新奇地撒起了嬌來,「姥爺,你明天早上再走吧,等我醒了的時候。」
淨空自然也有不舍。
可惜,為免把這小子越說越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了。
既然權少皇沒有告訴佔色,他自然就是暫時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兒。而他不想讓她知道,自然就有他的用意在里面。想了想,他低低在小家伙兒額頭上親了親。
「乖孫,你得好好睡覺,姥爺下次才會來,要不然,姥爺生氣了,就不來了。」
大眼珠子一轉,權十三看了他片刻,學著大人的樣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收回手放開了他,又乖乖地躺了回去,閉上眼楮咕噥。
「好吧,姥爺再見。」
「再見!」
很快,小十三就被周公給招走了。
坐在床邊兒,淨空忍不住又模了模孩子的小臉兒。
「你把他養得很好。」
權少皇唇角輕揚,「是他本來就乖!」
眯了眯眼楮,淨空沉思了一下,動了動嘴皮兒,心情復雜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外面談。」
權少皇率先出了房間。
樓下的小廳里,鐵手早已經泡好了茶,等在了里面,而逍遙居的警衛們,依舊盡職盡責的在每個暗哨上,換著崗的巡邏著。
三個人靜靜坐著,權少皇與淨空方丈都像在思考,沒有人吭聲兒,而鐵手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存在感,沒有插半句話。
良久,淨空才問︰「你想要我做什麼?」
權少皇臉色微斂,一雙黑眸猶如碎星滿天的夜空,閃爍著詭魅的光芒。
可他的唇角,卻是掛著笑的,「我想要你活過來。」
淡淡地看了他片刻,淨空閉了閉眼楮,「生時心已死,死時又如何再生?」
重重地抿了一下唇,權少皇沉默了片刻。
「二十幾年了,你真的能忘記仇恨?」
「仇恨,業障罷了!」
「……」
權少皇沒有回答。
室內安靜了下來,一直安靜著,沒有人再說話。
約模過了兩三分鐘,才听得權少皇漫不經心地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如在喃喃,一席話仿佛在對淨空說,又仿佛只是他在自言自語。
「我爸還活著的時候,教育過我說,權家的男人,就得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那樣才不會辜負權氏列祖列宗的希望,不會辜負父母恩師的養育之情。我爸一直敬重你的為人,時不時會在我們耳邊提起五術後人,對于你們的離散,他每次提及都會唏噓一番……可我這個不肖子,卻眼睜睜看見母親受辱,父親慘死而無能為力……你勸我放下執念,我卻也想問你,佛法教給我們的除了‘忍’,就沒有別的了?」
「阿彌陀佛……」
「廟宇里的菩薩,泥塑木雕的身體,不過就是人為而造,他們就是真正的佛祖了嗎?你天天守著他們求佛問道,苦苦修行,真的就能壓抑得了仇恨了嗎?!你知道你的女兒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嗎?」
「……」淨空無言。
「方丈,我以為,真正的佛性,當存于人的心里,而非嘴里。禪者應該對佛有虔敬之心,可不代表禪者對污穢的人就該一味的縱容。人在學佛,佛在看你,也只有你,才能成全自己,還有你的子孫。」
一段長長的話說完,權少皇緊抿住了唇。
他字字珠璣,朗朗如碎金輕擊,敲入淨空的心里。而他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卻顯得俊臉無匹,一雙野豹般清亮的眸子,無端端讓人覺得氣勢逼人且極具壓迫力。
淨空端茶的手腕,輕輕一晃,身體卻僵硬了。
再一次,寂靜無聲。
夜風從窗口輕輕吹進來,帶著夏季的蛙聲與蟬鳴。
差不多又過了五分鐘左右,才听得淨空慢悠悠地說,「你有什麼想法?」
冷眸微微一眯,權少皇聲音陡然降了溫度,聲音里有著說不出來的狠戾之氣。
「他要回來了,你該活過來了!」
次日的束河古鎮,陽光依舊很好。
今天他們要去旅行的最後一個地方——玉龍雪山。
在阿采吉的建議下,他們決定騎馬游玩,慢慢上山以觀風景。在束河這個地方,阿采吉一家土生土長,與馬幫的人也很熟。很快,她就以不算太坑爹的價格,與一個馬幫談好了價格,帶了人和牽了馬過來。
其實這些人,除了艾倫和佔色,都是會騎馬的,不需要人牽馬。
不過,為了安全,他們還是非得一路跟著。
小十三每次騎馬就很興奮,挑了一匹小馬,他本來想自己騎著走。可趕馬的中年大叔卻不放心,死活要牽著韁繩走在他前面,搞得小屁孩兒蹶著嘴特不樂意。
權少皇挑了一匹驃健的大白馬,在路上飛騎了一圈兒,才騎回了佔色的身邊兒。他先下馬,扶著她的腰坐在馬背上,自己才翻身縱了上去,坐在她的身後。一只手執起韁繩,一只手抱著她的腰,在日光里朗聲大笑。
「寶貝兒,老子這算不算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束河花?」
「臭得瑟!」
佔色輕笑著哧兒,後背卻倚在了他的胸口上,感覺著微風拂面的溫暖。
隨行加上馬夫一共二十幾個人,一路向玉龍雪山方向進發了,歡聲笑語自然不斷。有人在哈哈大笑,小十三更是尖聲叫嚷,惹得路上的游人也都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這一群‘放蕩’的人。
走在上山的人流里,策馬迎風,相依相偎,眺望著疊嶂的山巒……
「四哥,你說這日子,咋就這麼美呢?」
「美嗎?還有更美的,在後面。」
「哪兒?」
「傻瓜,一輩子還長,你就這點出息了?」
「呵呵……也是!」
佔色咯咯笑著,心情歡暢。而耳邊上,響起一串仿佛為了配合她心境的天外飛音。一個女人在用納西語唱歌,佔色听不懂,卻可以從她的歌聲里感悟到空靈與婉轉。
一行人的速度不算太快,可了沒有多久就到了雪山腳上。
打馬吹牛,一個接一個慢慢地往山上行去。在這個季節,其實看不見雪,只能見到遠近不一的綠草茵茵,起伏連綿的山巒之間,吃草的老羊和四面八方趕來的游客。
一開始,佔色任由男人抱著,很是過癮。可不多一會兒,本來就懷孕的她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了。心慌、氣短,惡心,嘔吐,胸口一陣陣的發悶。捂著胸口,她臉色蒼白的靠在男人身上,猜測是高原反應向她開炮了。
「四哥……」
「怎麼了?」
腦子眩暈著,她緊緊抓住男人的胳膊,眼楮花了花,低聲兒說︰「四哥,我心里頭悶得發慌,想吐,順不過氣來兒了……好像是高原反應?」
面色一沉,權少皇緊緊攬住他,大聲喊了一句。
「停下!」
在他的喊聲里,整支隊伍就停了下來。而權四爺的心情,也跟著佔色的身體不好,而同時陷入陰霾之中。翻身下馬,他將她輕輕抱了下來,坐在了路邊兒上,給她遞上了從山下帶上來的溫水。
「來,先喝口水。」
喝了一口水,佔色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說話的都急促了起來。
「我……好難受……」
「老婆,堅持一下啊,我們馬上就下山。」撫著她的胸口,權少皇查看著周圍的環境。
突然,目光一眯。
他看見了鐵手大步離開的背影。
他們出來旅游了這麼多天,也爬過山,可佔色從來沒有過高原反應。而今天,知道她懷孕了,他原本也沒有想過要爬到雪山上面去,所以才選擇騎馬到處逛一逛。哪兒會想到,這才差不多海拔2000米左右,她就高原反應了。
可因為騎馬上山瞎逛,在這附近,沒有賣氧氣瓶的地方。
遠遠看著鐵手的背影,他沒有吭聲兒,只是安撫著佔色,教她吐納換氣。
「沒事兒的啊,乖!喝點水,我們就走。」
「嗯!」
大口呼吸著,佔色點了點頭,又狠狠地灌了幾大口水,可對了高原反應來說,這些東西都沒有太大的作用。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心里揪心揪肺的難受。以前,她總听人說高原反應有多麼的難受,不以為然。可真正的自己感受到了,她才知道,這個真心挺折騰人的。
「快,吸這個——」
就在她的視線恍惚間,走了好一會兒的鐵手回來了。他的手里拿著一個氧氣瓶兒。抿著唇一聲不吭地蹲在她面前,伸手將閥門打開,將氧氣罩遞到了她的面前。
「謝謝……」佔色白著臉,沖他一笑。
鐵手沒有吭聲兒,把氧氣瓶塞給了權少皇,默默地走開了。
權少皇目光有些深,摟著佔色的腰,把氧氣罩湊近她的鼻子,語氣沉沉。
「吸。」
在這種時候,佔色顧不得那許多了。稍稍錯愕了一下,就狠狠吸了幾大口氧氣下去。不得不說,關鍵時刻,還是這個玩意兒才管用。幾口氧一下肚子,她頓時覺得喘氣兒都勻了。
「呼……舒服多了……」
說到這里,她側過眸子去,又望向了鐵手的側影。
「手哥,你哪兒買的氧氣瓶啊?」
鐵手沒有看她,目光落在遠遠的山巒間,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很沉,「游客那兒買的。」
額!
帶著氧氣瓶兒上山的游客,自己也需要的吧?
佔色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艾倫卻忍不住問了,「喂,人家游客用來救命的玩意兒,怎麼會舍得賣給你?」
鐵手收回視線,看了她一眼,「不賣,也得賣!」
「額……」艾倫一愣,無語地盯著他,「難不成你搶的?」
「……」鐵手不再吭聲兒。
當然,他不可能搶的。只要是一個東西,它都會有價。只要把價錢給足了,游客又怎麼會不舍得賣?一個抵一百個的價錢,那就是搶著賣了。
「啊……哈……」
歪了歪嘴,艾倫翻了一個大白眼兒。
她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為了佔色,還真是可以沒有節操啊?
搶這種事兒也干得出來?
搖了搖頭,她湊到佔色的身邊兒,蹲來關心地問她,「佔小妞兒,好點兒了嗎?你看著你的可憐樣兒,艾爺我看得都快要缺氧了……不過,哎,我要是真的缺氧就好了……靠,我怎麼地就不缺氧呢?」
嘀嘀咕咕的念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前面幾句還好,後面佔色完全听不清楚。
剛才蒼白的臉,吸了氧後已經有了點兒血色,她皺眉看著艾倫,「你在說些什麼?大聲點兒好不?」
艾倫嘿嘿一樂,眯著眼兒笑,「沒有什麼,天機不可泄露也!」
「去!」佔色笑瞪著他。
這時候,小十三也湊在了身邊兒,小手輕輕順著佔色的胸口,他皺著小眉頭,也像個大人似的,滿都擔憂,「額娘,你快好起來。」
佔色撫著他的腦袋,「乖,額娘沒事兒了。」
小十三把腦袋擱在權少皇的膝蓋上,坐在旁邊,想了想,突然咧著嘴笑了,「額娘,我給你講一個開心的事兒,講了你就快快好起來,陪十三玩兒。」
「好呀!」
「昨天晚上,我夢見我姥爺了。」小十三抬著下巴,說得特別得意。
姥爺?
佔色心里一窒,上半身猛地前傾過來,「你都沒有見過姥爺,怎麼會夢見他?」
大眼珠子眨動著,小十三機靈的樣子,特別的可愛。
「他告訴我的啊,他說他是我姥爺。」
「……傻!」
「你不信,我告訴你,我姥爺他長得就像廟里那個大和尚……」
佔色‘啊’了一聲兒,好笑地看著十三。
噗!
直起身來,艾倫腳尖踢著小石子,嘴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說臭小子,你也太扯了。什麼不好夢,還夢見和尚呢?你有沒有夢見道士啊!」
見別人都不相信,小十三嘟起嘴來,看向了權少皇。
「誰騙你了,你們不信問父皇,父皇也在我夢里呢,我們還說話了!」
權少皇眉心越皺越深,將小家伙兒拎起來,轉開了話鋒︰「你們繼續往上面爬吧,我和你們嫂子先回束河去。」
說罷,他將佔色扶起來站好,然後背轉過去,蹲身在她面前。
「上來,我背你去坐纜車……」
這里離索道還有好長一段距離,佔色的身體雖然不太舒服,可也不至于完全走不動路。
「不用了。」
「上來!」男人擰眉,霸道地低吼,「死撐個什麼勁兒?」
「……」
看著他寬闊的後背,佔色慢慢地趴了上去。在一干人面前,她多少有點兒不自在。可這個男人向來說一不二,逆著他,說不定就得耍橫了。
于是乎,一行人兵分兩路了。除了四五個警衛和小十三跟上了權少皇,其余的一干人等,繼續打馬向山頂上去了。而他們幾個,將馬匹交給了隨同過來的納西阿哥,就步行著轉移陣地,準備抄近路去索道,再坐纜車下山。
對此,佔色對那幾名沒去山上玩的警衛,有些歉意。
「不好意思啊,我拖累大家了。」
「嫂子,你在說什麼呢?」幾個小伙子靦腆的回應。
權少皇側眸看她,勾起了唇來,俊朗的臉,在陽光下格外好看。
「二傻子!」
「嘿我說你,干嘛總說我傻啊?」
「那是愛稱,不懂?」
一雙手吊著男人的脖子上,佔色與他愉快地斗著嘴,走在棧道上,卻也十分有趣兒。而男人微微汗濕的身體,沉穩的心跳聲兒,她在清晰感知的同時,心跳與他同頻跳動,心里十分的安心。
「四哥。」看著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佔色輕輕喊了一聲。
「嗯?」權少皇穩穩走著,聲音里沒有半點喘息。
「呵,這幾天玩得好開心。」俯在男人背上,佔色笑語靨靨,「剛才我都在想啊,你說咱就一直這樣過下去多好啊?都不想回京都了!」
權少皇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偏過頭去,目光深深地看著她。
「你要喜歡,以後咱們每年都來。」
「呵呵,好啊。」佔色笑著,「你說我這心里,算不算逃避?呵呵,在這里什麼事兒都可以不想。可是一回到京都,啥煩心事兒都跑出來了……還有,唐瑜還住在錦山墅呢,老實說,我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說她不親吧,她又與我流著一樣的血。說她親吧,可是我對她卻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難道真的是我這個人太自私了?」
「不!」緊緊鉗住她,權少皇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你不要被那個淨空方丈影響了!」
「……我沒有啊。」佔色否定,隨即笑了起來,「哎,我還覺得你挺能侃呢?那些佛理禪言,說得一套一套的,我真的好懷疑,你以前是不是出過家呢?」
「傻逼,唬弄人麼?誰又不會?其實,咳!我也不懂!」
「哈哈哈……」
哈哈大笑著,佔色渾身的重量都搭在了他的身上,腦袋偏過去,將嘴貼在他的脖子邊兒,趁人不注意,輕輕地親了一下。
「干嘛?阿妹這麼熱情,又想哥哥疼你了?!」
「去!」佔色笑著拿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啊,三句話就不離流氓本行。」
「性用人之大道!」
哧了一聲兒,佔色不跟他貧了,認真地斂著眉頭問,「四哥,我們啥時候回京都?!你說我這崗前培訓,能過關麼,哈哈!」
權少皇沒有回答。
沉默了一下,他突然沉下了語氣來,對她說,「回了束河,你先休息。我下午有點事兒要出去辦,大概要明天才能回來。」
有事兒去辦?
這幾天雖然他們真的是在旅游,可佔色見到他的‘業務電話’幾乎都沒有停下來過,也能猜測得到他沒有表現得那麼清閑就是了。想了想,雖然知道不該問,可她還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你要去哪兒啊?連晚上都不回來?」
頓了頓,權少皇微眯著眼楮,「航天151廠!」
「呀……?」
佔色愣住了。
與那個北x—21d兩用導彈用關的東西,佔色早看過無數遍了,關于航天151廠的事情,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可是,她卻沒有想到航天151廠會在這個地方?難道說,他選在權世衡訪華之前帶她來旅行,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去航天151廠?
好詭異啊!
一雙手吊著男人的脖子,她沒有再多問,可還是關心地補充了一句。
「四哥,你要注意安全。」
「嗯,我會的。」
男人聲音低了許多,緊緊抓牢了她的身體,他倏地側過臉來,與她湊在脖子邊上的小臉貼了貼,一雙冷鷙的眸子里,燃燒一種忽明忽暗的光芒。復雜、深邃、嚴肅,還有一如既往的難以看透。
「不要想那麼多,乖乖把咱閨女給養好!」
低下頭,看著男人冷峻的側臉,佔色的目光滲滿了一層水。盯著他,她一直盯著他,良久,才把嘴唇貼在他的耳朵邊上,輕輕蠕動,「四哥,希望往後,我們的日子,都像現在這般,安寧靜好!」停頓了一下,她又說,「希望這次,你能大仇得報。」
權少皇嘴唇抿了抿,稜角冷硬。
看了看遠處的山巒,他陰煞的目光收回,又看了看佔色纏在他脖子上的手腕,還有手腕上那一串瀲灩生姿的玉十八子,腳步突然一頓。
「佔小ど,十八子好好給老子戴著。」
心中一緊,佔色皺了皺眉頭。一頭長頭隨著她的低頭,滿面般鋪開在了男人健碩的肩膀上。而她的語氣,帶著不太理解的困惑。
「怎麼了?我不是每天都戴著嗎?」
男人淺淺勾下唇,安撫地拍了拍她的**。
「怕你又耍小脾氣,把它還給我了。」
呵呵一笑,佔色吸了吸鼻子,下巴擱在他的肩窩兒上,小模樣忒可愛。
「權四爺,原來你這麼在乎我呀?」
權少皇唇角翹了起來,低低淺笑,「廢話!你是我孩兒他媽,我不在乎你,在乎誰啊?!」
「乖!」在他側臉上又印了一吻,佔色難得調皮地沖他眨眨眼楮。像逗趣兒的小貓咪,故意在他的脖子間蹭來蹭去地搔他癢癢。可是,她帶著笑的美眸,因為角度的關系,並沒有看見男人黑眸里流竄出來的那一抹陰霾。
回到了束河古鎮,權少皇就帶著幾個人離開了。
他們是悄悄走的,沒有人知道。
大約在傍晚的時候,之前繼續上山的人也都回來了。見到大家伙兒又在逍遙居里又吼又鬧的,佔色的心里松了一口氣。只不過,習慣了與男人天天膩歪在一聲兒,想到他今天晚上不會回來,她的心里還是有些空得慌。
束河的夜晚很美。
想到今天晚上,將會是她在束河的最後一晚,佔色就受不了阿采吉的攛掇了,準備晚上再出去逛一圈兒。本來她是準備叫上艾倫的,可今兒那廝爬了一天山,說是要早睡早起培養淑女氣質,早早地就累得躺了。
于是乎,等小十三睡下,她帶著孫青與阿采吉一道出了逍遙居,迎著夜風走入了束河古鎮的夜晚。
束河的夜晚,並不十分熱鬧。窄小的街面兒上,就可以听見泉水叮冬。一路行來,好多的特色店鋪上,都鋪滿了帶著民族風情的小貨物。之前幾天該買的東西都買得差不多了,佔色啥也沒有再買,只是空著手走著,細細品味著束河的文化。
休息了一天,她白日的高原反應沒有了,幾天旅游下來的疲乏也好了許多。此時此刻,吸著清新的空氣,看著特色的街燈,听著阿采吉指指點點地講著束河,她越發對這種宛如世外桃源的生活向往了起來。
在城市里做了奴隸的人,實在太喜歡這樣簡單的放松了!
這樣的時光,太柔軟了。
一時間,她感慨萬千。
幾個人逛了一會兒,在阿采吉的帶領下,就找了一家靠溪水的小茶館坐了進去。
「小阿妹,你們要喝點兒什麼呀?」
剛剛坐下來,穿著民族服飾,走路叮當作響的漂亮老板娘就過來搭訕了。
本來她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坐在這里賞夜景,並不是為了喝茶。隨便點了一杯滁菊茶。而佔色懷孕不能喝茶,只笑著要了一杯白開水,便扭頭望向了木質窗外的芭蕉影子來。
滁菊花很快就端了上來。
幾個玻璃杯,上面插了一根頂端有圖案的吸管兒,看上去茶清水綠,很是可口。
「阿姐……」
阿采吉咬著吸管兒,突然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見她明明一個小姑娘,卻學著人傷春悲秋的樣子,佔色不由笑著挑起了唇來,「不開心了?」
抿緊的嘴角歪了歪,阿采吉吸了一口茶,眉頭皺了起來。
「你說,那個**師說的話是真的麼?」
「我不要相信。」佔色笑著安慰,「這些東西,你只要信好的那個部分就行,至于不好的東西,就丟一邊兒去吧。」
「可是——」阿采吉懊惱地耷拉下眼皮兒,目光愣愣地看著她的臉,「可是我的阿黑哥,他這幾天都沒有再來找過我了。我給他打電話,他也不再接,我幾天都沒有見到他的人了,阿姐,我心里好難受。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佔色一愣,看著小姑娘眼楮里流露出來的傷感,她也不知道怎麼勸了。
「阿采吉……愛情,它不是生活的全部。」
「阿姐,我心里很苦。」阿采吉吸了吸鼻子。
撫額看著她,佔色品了一口什麼味道也沒有的白開水,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淨空方丈的話,突然之間,她滿腦子都覺得詭異。
他真的有那麼神麼?
皺了皺眉頭,她正準備借力使力,勸阿采吉听從了‘神’的旨意,忽然那個穿著民族服裝的老板娘就笑著走過來了,立在了佔色的旁邊。
「小姐——」
佔色抬頭,「有事兒?」
老板娘的臉上笑得像開了花兒,一轉頭,他指了指另個方向的窗邊兒。
「那位先生說,請你一起喝茶。」
納西族是一個性文化開放的民族,佔色在這邊兒玩了幾天,大概有些了解他們這邊男男女女的勾搭的方式。不過,她沒想到自個兒大晚上的竟然也會有這樣的艷遇。
「不好意思,麻煩你告訴他,不用了……」
她笑著側過眸子,順著老板娘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對上了一雙濃重陰影下的深邃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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