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的紅色suv,約模五十分鐘左右,就載著佔色駛入了中政大學。
中政是一所211工程重點大學。在這里,佔色度過了她幾年的學生生涯,有過許多屬于青春的心理軌跡。再次站在這里,看著那個燙金的大字招牌,看著新修整過的翠茵草坪,還有一道那時學生們都喜歡夜渡的小門兒,一時間,心情頗為感慨而復雜。
學校還是那所學校,佇立在風雨里,沒有改變。
而學生,卻不再是以前的學生了。
艾倫挽住她的手,一路上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十分得趣兒。
要說她沒心沒肺吧,卻也不完全是。就好像知道她不樂意听似的,她絕口不提佔色‘失蹤’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向八卦的心也收斂了起來,問都不問。只撿了一些好的事情來說。
比如,告訴她說小十三又闖了什麼禍,又有多想念她這個額娘。
比如,告訴她已經進入了熱戀階段的追命和冷血兩位同志,那感情好得是多麼的讓她羨慕嫉妒恨。
又比如,她對鐵手的心思有多麼的風雨不摧,而她的鐵手同志,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頑固不化。
還比如,根據她的火眼金楮探索,這幾天的孫青和無情兩個人,雖然表面上還是水火不融,可是仔細一瞧吧,好像又有點兒什麼不對味兒。
總而言之,經了艾倫的口,每一件事情說起來都是津津有味,口沫橫飛,佔色也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她說的那些事情里,短暫的忘記了自己的煩惱。
進入校園不久,在艾倫興奮的聲音里,佔色突然頓住了腳步。
「佔小妞兒,怎麼了?」
察覺到她的異樣,艾倫側過臉來,看了一下她明滅的表情。接著,又轉過頭來,順著她的視線,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操場跑道上,正推著輪椅的章中凱。
咦!
是他?
艾倫見過章中凱,在顧東川的別墅里。
可那是晚上,黑燈瞎火的也看不太分明。今兒換了白日,陽光下面,才第一次發現他的那張臉上,確實有些猙獰可怖。
不過,艾倫有些人來瘋,但心地還是很好。她沒有表現出來臉上的驚愕,而且友好地沖章中凱咧嘴一笑。
「佔小妞兒,你師兄。」
章中凱自然也看見她倆了。
愣了一下,他面上帶著笑容,將輪椅調了個頭,就往她們這邊兒迎了過來。
怔怔的,佔色心頭狂跳。
同樣是在這樣一條跑道上,沒有燒傷前的他滿臉燦爛的陽光,意氣風發,干淨清爽。而現在的他,臉上雖然也帶著一樣的笑容,可是那份笑容里,多少帶了一點蒼白的孱弱與讓人同情的幽怨。
以前對于章中凱,她很抱歉。
而現在對于他,除了抱歉之外,又增添了許多額外的情緒。比抱歉更深,比內疚更甚,偏偏這種虧欠還沒有辦法用物質來償還。像一塊大石頭般就那麼橫生枝節地堵在了她的喉嚨口里,讓她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色色?」
章中凱走近了,笑著抬頭看她。
「我剛才還以為眼花了呢,沒有想到真的是你。呵,你們怎麼會過來?」
「師兄……」佔色輕喚了他一聲兒,下一句,又梗住了。腦子里,全是昨天晚上唐瑜失心瘋似的吼叫出來的話,還有後來權少皇的親口承認。
「咋了,瞧你這臉色白慘慘的,誰又欺負你了?」
章中凱好像沒有看見她的情緒,不以為意地說笑著安慰她。
這個時候,旁邊不時有成群結隊的學生來來去去,他的輪椅在中間就有些擋道兒了。為了避讓開行人,他雙手搭在兩邊的扶手上,準備先挪到旁邊去說話。坐了這麼久的輪椅,他的動作雖然很熟練,可是看在佔色的眼里,心里的鉛塊兒更沉了幾分,一陣陣揪著難受。
搶步過去,她搭上了他的輪椅,招呼著艾倫就推著他到了跑道邊兒上,並且,她很快地恢復了情緒。
「我準備去找老師。」
輕輕‘哦’了一聲兒,章中凱看著她,臉上帶著她熟悉的微笑,「這個點兒,老師應該在家……你約了嗎?」
佔色點頭,「來之前,已經約了。」
章中凱緩了一口氣,笑著說︰「那就好。我今天和另一個管理員輪休,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兒去,我也正想去拜訪老師呢。」
這……
佔色遲疑了一下。
本來她要去做的這件事兒比較隱晦,關于她主動催眠封閉了一段記憶的事兒,她從來沒有告訴過章中凱,連艾倫也是今天過來的車上,她才提了那麼一嘴,也沒有深入地告訴她。
而現在,想到上次見面時章中凱還約過她改天一道去看老師,且他又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出口拒絕了。
笑著揚起唇,她繼續推著他的輪椅。
「行,一起去吧。」
接下來,三個人並排著往呂教授住的教師宿舍走去。
一路上,追憶著逝去的學生年華青春歲月,吹著校園里與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微風,吸著似乎清新不少的空氣,佔色心里五味陳雜著,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與章中凱說笑。
愉快的東西,可以與朋友分享。
至于糟糕的心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不需要說出來讓人膈應。
想到這句話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權少皇。
她想,當他每次在做什麼決定的時候,是不是也與她此刻的心態一樣?認為把什麼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就是對自己需要維護的人好?
這麼說來,她與他也沒什麼不同。
與愛人分享傷疤或者難堪,說起來很容易,認為那是信任的基石,事實上,真的要打開那道閘,面對面的時候才會知道,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
勾了勾嘴唇,她莫名地笑了起來。
這時,章中凱正說到有一次他帶她一起去學校的多功能廳看電影,結果那天晚上放的是一個學生自帶的影片兒,不巧放了正流行的《午夜凶鈴》,嚇得佔色一張臉都白了。那天晚上,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他把她到宿舍的門口。
說到這里,听到她這麼一笑,他以為她也深有感觸。
「呵呵,色色,你那天晚上的樣子,確實挺好玩的。」
佔色從心不在焉的狀態里回過神兒來,愣了一愣,凝了一眼臉上含笑帶著興奮的男人,尷尬了一下,沖他笑笑,隨口道,「是啊,挺搞笑的。」
章中凱眸底一閃,「你還記得那部片子叫什麼嗎?」
剛才佔色走了神兒,壓根兒就沒有听見他在說什麼,怔忡了一秒,一雙瀲灩的眸子,在陽光下帶著一層看不真切的情緒來。
「呵呵,時間太久了,我都忘了。」
「喂,佔小妞兒!」艾倫接過話來,捅了捅她的肩膀,翻著大白眼兒,「你丫傻了,剛才你家章師兄不是說過麼?《午夜凶鈴》!想什麼去了?我都听見了。」
大大咧咧的艾倫,說話總是這麼實誠。
一句話,直到把佔色的尷尬給推到了臉上。
「不好意思,我……」
相比于艾倫的鄙視,章中凱似乎沒有感受到她的不在狀態,又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大花台笑了起來,「色色,還記得吧,那里以前種了好多的桂花樹,每次走那里過,大老遠都能聞得見桂花香……」
「是,好久沒聞過了!」
佔色抿著唇笑著,再不好意思走神兒了。
說說笑笑,推著輪椅走得倒也快,沒一會兒,一行人就走到呂教授家的樓下。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問題。
這一幢樓是老式的宿舍,沒有電梯。而這樣的樓道自然不方便章中凱上去,而且他也沒有帶拐杖過來,三個人杵在樓道前,氣氛凝滯了下來。
之前,佔色可以想象得到他身體的痛苦與生活上的不便,可那更多的也僅止于想象。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切實地體會到了這樣的‘不便’不僅僅是‘不便’,而是一個有可能會逼瘋一個正常人的殘忍。
更何況,章中凱他沒有親人照顧。
幾個人面面相覷幾秒,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章中凱。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輕緩地說,「色色,沒事兒,我就不上去了。反正我在學校里經常都能看見老師,也不差這一次,你們去吧,一會兒得空了,你再來找我說話,我還住在以前的宿舍里。」
他的善解人意,恰好是佔色心里的魔殤。
眸子狠狠一痛,仿佛急于向他恕罪一般,佔色立馬地蹲身下來,盯著他的眼楮,說︰「師兄,我背你上去。」
背他?
看著她那小身板兒,章中凱搖了搖頭。
「算了!我還是不要去了,哈,一會兒滾下來,可得鬧大笑話。」
喉嚨哽咽了一下,佔色眼眶有些紅。
這個時候,正巧有幾個大塊兒頭的男生從宿舍面前經過,佔色過去尋求幫助,他們認得章中凱,非常熱情地就過來幫忙了。一人拿輪椅,一人把他給背到了呂教授的門口,並且約好一會兒打電話就過來接他。
章中凱很愉快地謝過了。
幾個男生做了好事,也是滿心歡喜的走了。
可是佔色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師兄,你心里還埋怨麼?」
她問的話有些怪,可章中凱卻絲毫未查。唇角輕輕一揚,他坐在輪椅上拍了拍她的手,小聲兒的嘆,「要說完全不怨是假的,不過,怨也只能怨命了。後來我仔細回想,都怪我自己,沒有好好檢查汽車。所以,認命也就是了!」
「師兄,對不起——」佔色眼楮浮上一層霧。
當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這聲兒對不起,與以前的對不起之間,有著本質的差別。不過,不管怎麼樣,她也不可能告訴章中凱,那件事情完全出乎權少皇之後。在她的私心里,她寧願將責任全部背負下來,也不願意讓他陷入章中凱的怨恨之中。
「說什麼呢?!我都說了,這件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章中凱笑著,顧了一下,又自顧自地說,「更何況,也多虧了你,還有你老公。要不然,沒有錢治傷,我現在還不能恢復得這麼好呢?」
他說得很輕松,卻讓佔色心里的酸澀加了倍。
一個本來就沒有正常家庭愛護的孩子,長大了好不容易靠著努力改變了命運,可是卻遭到了這樣的噩運。她真的不知道該去埋怨人,還是埋怨老天!
呂教授之前接到了她的電話,就在家里等著她了。
見他們來了,格外的高興,泡茶端水削果子,忙得不可開交。
趁著這個當兒,艾倫扯了扯佔色的衣袖,用只有她才能听見的聲音,小聲兒地八卦,「佔小妞兒,問你個事兒。」
佔色蹙眉,「什麼?」
「你這個師兄,是不是你那時候的對象?」
艾倫的聲音往耳朵里一灌,佔色頓時就板住了臉,余光掃了一眼章中凱帶著溫暖笑容的臉,直接剜了她一下,「你瞎說什麼呢?哪兒跟哪兒啊!對了,你一會兒少說話,閉上嘴,知不知道?」
「額!……知道了!」
艾倫知道她嫌棄自己大嘴巴,聳了聳肩膀,不以為意。
雖然她的情智不高,可章中凱喜歡佔色,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只不過……
哎,誰又能給權老四爭女人呢?可憐這位哥子了。
她正感嘆著這個與她‘同病相憐’的男人,呂教授忙活完,就笑眯眯地坐了過來,長長的一嘆,拉開了她的話題序幕。
「哎,這一晃都這麼久過去了。你倆好久沒在我這里來了。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飯,誰也不許走啊。」
抿了抿唇,佔色笑著,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以前她就經常在她家里蹭飯吃,今天本來就有事兒找她,又帶著對過去美好日子的懷念,自然也沒有心去推辭。
「那就打擾教師了。」
「不打擾,不打擾。有你們年輕人陪著吃飯,我那老伴不知道多高興呢。你倆那時候一來就要吃老蘭做的酸菜粉絲魚,他啊,都給你們記著呢。這不,一早就去買菜了,準備中午給露一手。」
「呵呵,蘭老師還是這麼好……」
這麼一說,把佔色那些記憶和饞蟲都給勾了出來。
章中凱也笑,「老師,連這個你們都還記得呢?」
呂教授大笑,聲音爽朗,「怎麼了,你以為我老了,不中用了啊?」
「沒有沒有……」
一時間,笑聲滿廳,賓主盡歡。
蘭教授在他們坐下來不到半個小時,就提著一簍子菜回來了。有蔬菜、有水果,有魚有肉,看上去紅紅綠綠的十分豐盛。同時,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夫妻倆是真心的熱情款待。
在吃飯之前,佔色沒有提到今天來的目的。
到是吃飯的時候,想到上次權少皇來找磁帶的事兒,呂教授有些歉疚的提了一嘴。
「佔色,那件事,對你沒有什麼影響吧?」
磁帶不見,又被唐瑜置入了記憶的事情,佔色之前就已經听權少皇提過了。老實說,這中間的貓膩她還真的有些想不明白,按理來說,放在呂教授家里的東西,不會無緣無故被盜才對。
見呂教授挑明了,她也就順勢接過了話去。
「老師,你家里有別的人來過麼?」
瞥著她小臉上的凝重,呂教授考慮了一下,收斂了表情,嚴肅地說︰「我家里清靜,除了偶爾會有學生來走動,就只有女兒一家,再就沒有旁人來了。不過,書房里,卻是只有我們夫妻倆才會進去的,女兒都不往書房去。」
「哦!」
事情過去了六年,要回憶六年間發生的事情,有不小的難度,究竟誰拿走了磁帶,更是一個無頭公案。佔色沒有再多問,剛夾了一塊兒酸菜魚在嘴里嚼著,卻听得呂教授看著章中凱。
「你這孩子,也是命不好,眼看就可以晉升了……結果遇上這事兒,哎!我現在也總和別人說起,在我教過的學生中,最有天賦的人就是你了。不過,你也不要氣餒,畢竟做咱們這行兒,也不靠臉不靠外表,靠的是真本事。你還年輕,暫時在圖書館里養著,等身體恢復好了,一切都還有希望。」
章中凱勾起了唇,笑了笑,似乎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影響。甚至于,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來得淡定與無所謂。
「多謝老師指導,我省得。」
提到章中凱的事情,本來好好的氣氛,又僵滯了幾分。
蘭教授嗔怪地看了呂教授一眼,趕緊地切換了話題。
「來來,孩子們,快吃快吃,給我評評,哪道菜最地道……」
看著兩夫妻溫和飽滿的笑容,還有臉上鐫刻著歲月痕跡的紋路,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接著,便也就把話題打住了,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來。
等吃過飯,又寒暄了幾句,佔色才切入了主題。
「老師,我今天來,是找你有事兒的……」
「你是想?」見她遲疑,呂教授面色沉重。
佔色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我想請你替我找回記憶。」
沉凝了一下,呂教授問得很嚴肅,眉頭擰著,一臉都是長者的關懷。
「你都想好了麼?當初,你可是恨不得再也不要想起來。」
沉默了一下,佔色繼續點了頭。
「老師你放心,我已經不是幾年前的我了。我啊,沒有那麼脆。這段時間,我也考慮了許多,一個沒有完整記憶的人,就沒有完整的人生,我想,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歡樂的,還是傷心的,我都應該去面對,畢竟,真相比什麼都重要。」
定定地看著她臉上平靜的笑意,呂教授心里豁然開朗。
「行吧,你跟我來!」
他們要去的是學校的心理輔導室。
蘭教授勸說再多坐一會兒,消化消化再進行那種耗體力的活兒。而艾倫卻是興致勃勃磨拳擦掌,新鮮得恨不得馬上過去圍觀。只有章中凱一個人坐著不動,他在等著那兩個學生來接他下樓。
很快,學生就嘻嘻哈哈的過來了。
招呼了教授,又像上樓的時候一樣,他們背著章中凱,隨著一行人往樓下走。
等再次穩穩地坐回到輪椅上時,章中凱看了佔色一眼,又看著呂教授,微笑著說,「老師,這些年我對催眠也有點兒研究。不知道能不能觀摩一下?說不定,還可以幫點兒小忙。」
「這個……得問佔色。」呂教授臉上帶著笑,將決定權丟了出來。
佔色的眸子暗了暗。
事實上,她非常的不情願。
畢竟這個事情涉及到她的個人**。可是,這麼久以來,章中凱從來沒有對她提出過什麼要求,一次都沒有。而這唯一的一次,還是關于學術方面的,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拒絕這個她虧欠太多的人。
看著她蹙住的眉,章中凱笑著,推上了輪椅。
「沒事兒,色色,不方便就算了。」
喟嘆了一聲,佔色極力掩飾心里的不自在,面色平靜地點頭。
「沒關系,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一起去吧。」
有人說,一個人發現喜歡另一個人,一開始或許只是緣于眼神兒的留戀和心跳的速度。可一個人如果要發生他徹底地發現愛上了另一個人,大多數來說,都得經過一次痛徹心扉。要不然,淺薄的愛,很難深入骨髓,刻入經絡。
正如此刻的權四爺。
被老婆給拋棄了的她,坐在錦山墅書房里的大班椅上,面前上好材料的煙灰缸里,已經堆積滿了燃過的煙頭。煙頭像一座插滿了旌旗的小山峰,而攻克的卻是他自己的心靈堡壘。
他又開始抽煙了。
男人一旦有了煙癮便很難戒掉,可之前他卻戒得非常的順當。而現在復吸,也很順當。他必須麻木一下自己的心態,不抽煙他真性自己忍不住熬不過。
在沒有佔色之前,他從來都不相信‘愛’這個玩意兒。甚至于無端端就會討厭這個字眼。在他看來,一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要整天把愛不愛地掛在嘴邊,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是娘炮兒,被女人給拴了魂兒,是一種對男人意志的摧毀,更嚴重點兒說,那完全是一種對男人健康心靈的腐蝕。
後來,即便他對佔色好,在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忌諱的。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熬得過六年。
可是……
到底是年紀大了,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或者說現在更英雄氣短了?他不知道。更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比六年前還要難捱日子。一分鐘過得比一年還要久,每時每刻都恨不得飛奔到她的面前,奉上自己的臉,由著她打了左臉還可以再打右臉,只要她心里舒服,只要她能跟他回來,一切都好。
就坐在這里的時候,他的腦子里,已經演變了各種各樣上趕著‘找賤’的表情、動作,還有語言……
但他還是坐在這里。
為什麼?
因為他太了解他這個小女人了。那女人要不是自己想通了,不要說他把臉拿給她打,就是他月兌光了把**拿給她打,她也是不會回頭的。
當然,他權老四要留住一個女人,辦法多得都數不清。再不行,把她拴在屋子里,只要他不點頭,她也休想離開他半步。
可是,他並不傻,多少次的交鋒下來,他知道那絕對的是下下策。除了側面反應他的無能,駕馭不了自己的女人外,對兩個人的關系,半點兒改善都不會有。
要論手段,他有的是……
可對他的女人,他這時候只剩下頭痛了!
頭痛得,他甚至都沒有心思去審訊權世衡那個人渣。
「咚咚——」
無情的敲門聲,正如他這個人,永遠的吊二郎當。
「老大,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兒?」
看得出來,無情很欣賞他現在一副失了戀的落魄樣兒。要知道,不過短短一個晚上,就讓英明神武的權四爺胡茬子青了下巴,眼窩兒深陷,面色憔悴,那簡直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了。
不厚道的說,無情真的想拍幾張照片兒,用來留念。
權少皇剜了他一眼,對于他的明知故問和惡意取笑,並不給半點機會。
「有事?」
模了模鼻子,無情笑得更得瑟了,「我說老大,你別這麼頹廢成不?趁著咱嫂子不在,要不弟弟給你找倆小情兒抱抱,一起去樂呵樂呵。咋樣?!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一下子將煙頭摁滅,權少皇煩躁地瞪他。
「能有好建議不?」
「呵,這建議還不好啊?」無情沒有半點兒正經,一**坐在他的對面兒,一眨不眨地欣賞著他家老大此時的可憐樣兒,覺得自己被孫青虐了千萬遍的小心肝兒,竟奇跡般地恢復了戰斗力。
尋思著,他又湊近了幾分,他樂顛顛地笑,「老大,你猜我在想什麼?」
眉頭狠狠一蹙,權少皇眸光冷得利刃。
「有屁就放,沒屁滾蛋!」
「哈哈哈!」無情笑開了,「我在想,我怎麼越瞧你,心里越有幸福感呢?」
這話是他說的良心話,再怎麼說,比較起來,他想瞅孫青就可以去瞅,哪兒像面前這位爺,想瞅不敢瞅,想看不敢看,明明勾勾手指頭就能把人弄回來,卻偏偏不敢下手,這得多悲催啊?
在無情的笑聲里,權四爺徹底震怒了。
「去你媽的,無情,你活膩歪了?!」
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兒,無情收回了笑意,正經地模了模鼻子,跟他一塊兒嘆息,「得了得了,不開玩笑了。你說咱兄弟幾個,說來還就冷血那廝命好,不聲不響就把追命給網到手了。尤其是我,想我縱橫歡場,橫掃女人無數,竟落到如此下場,實在是讓人唏噓啊……」
「操!」見他又開始‘憶苦思甜’了,權四爺就惱火不已︰「好漢不提當年勇,你他媽有本事現在把人給我拿下,再來我面前來拽。」
面對這頭突然失去了光彩的老虎,無情像是沒有了什麼畏懼感了,呲了呲牙,又笑︰「老大,弟弟我雖然情場不順,但並不代表不會追女人,要不要我給你支一招兒?」
「什麼招兒?」
權少皇月兌口而出,那眉目間的迫不及待,讓無情狠狠撇了撇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他大喇喇地翹起了二郎腿,又從他面前的煙盒里拿了一根兒煙來點燃,「老大,我的辦法要好使,你怎麼謝我?」
敢情丫講條件來了?
權少皇挑了挑眉,不太信任的鄙視。
「你自己都搞不掂,還能有什麼好使的招兒?」
對于這個,無情倒是比他樂觀幾分,吸了一口煙,他涼涼地笑。
「話不能這麼說,我要是跟孫青有一個十三這麼大的兒子,還需要你來幫麼?老子直接拿大耳刮子抽她。問問她,孩子你還管不管了?」
他說得挺狠,但在權四爺听來就是一個‘屁!’
但是他的話卻是提醒了他。
兒子?
小十三?
喉嚨口一梗,權少皇啞了一下,看著無情時的眼楮里,突然冒出了一簇雄雄的火光來。一拍桌子,他狠狠擼了一把臉,悶悶地說。
「我操,我怎麼就沒想到?」
「關心則亂唄!」無情懶洋洋的說。
心里有了一點兒底了,權少皇起身大步繞過桌子,狠狠在無情肩膀上一拍。
「兄弟,謝啦。」
說完,就連一陣風似的,他已經沖出了書房。
皺著眉頭,無情在身後痛心疾首的嚷嚷,「哎哎哎,我的招兒還沒有說呢?」
外面,傳來權少皇涼涼的聲音,「不用了。」
無情想到自己的‘條件’還沒有出口,一時間,郁結得肝兒都痛了。
「老大,別忘了刮一下胡子,捯飭捯飭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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