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時,翠香居酒樓。////
小雨駕著馬車來到翠香居樓下,車簾一掀,丹青生跳下車來。
依舊是一襲青衫,腰跨長劍,墜著葫蘆。不過除了這些,丹青生的腋下還夾著一卷畫軸。
「小雨,你就在對面的茶館等我吧。」丹青生回頭囑咐。「要些吃的,別餓著自己。」
「嗯,公子小心些。」小雨拉著馬車走開。
丹青生抬頭看了一眼翠香居的招牌,邁步走入樓內。
翠香居是燕南府最大的酒樓,但因為正值災荒,加上連日的戒嚴,樓里的客人很少。丹青生未作停留,徑直上了樓梯。
三樓天字一號,是賈懷仁在拜帖上寫的房間號。
……
丹青生邁步上到三頂樓,剛到樓梯口,便見到兩條大漢守在那里。從二人身上的氣息判斷,均是聚靈境的武者。
「你可是丹青生?」一名大漢劈頭喝問。
「正是在下。」丹青生點頭。
「等著,我去通報。」那大漢轉身離開,另一名大漢虎視眈眈的瞪著丹青生,
丹青生神色如常,心中暗自好笑。
典型的下馬威,這賈懷仁賈少爺,倒還真有點意思。
過了一炷香時間,去報信的大漢才姍姍而來。
「好了,少爺讓你進去,里面第一間。」大漢臉上的橫肉抖動︰「注意點,別不懂規矩。」
丹青生理都沒理這茬,直接邁步上樓。走到里面第一間雅間門口,步伐又是一頓。
在雅間外面,四名同樣彪悍的大漢分列兩旁,亦都是聚靈境武者。
大漢們抱著膀子,一言不發。見丹青生過來,齊齊的斜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的磨了磨牙,靠里的一名大漢才把房門推開。
丹青生不禁莞爾。
擺這充門面這些家伙各個都是滿臉橫肉,長的跟親戚似的。這賈懷仁,倒是真花心思。
丹青生強忍笑意,邁步走進雅間。
雅間兩側是兩扇又寬的屏風,丹青生不用看,光從雜亂的粗重喘息聲,就能察覺後面藏著不少人。////房間正中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擺放著許多空盤。後面主座的位置上,坐著一名黑瘦的中年男人。
男人眼圈泛黑,尖嘴猴腮,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儒生錦袍,翹著二郎腿,斜著眼楮看著丹青生。
賈成才之子,賈懷仁。
…………
「想必閣下便是賈二爺了。」丹青生拱手行了禮︰「失敬。」
「少跟我這拍馬屁。」賈懷仁啪的一拍桌子︰「我告訴你,今天要是不把吞我大伯的那一萬石大米吐出來,你就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當一聲,屏風被踹倒,數十名刀斧手一股腦的沖將出來。守在門口的四名大漢也推門而入,虎視眈眈的瞪著丹青生。
賈懷仁冷笑︰「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可這麼多人,你認為自己會有勝算麼?想祭丹書鐵的話,盡管試試看。」
丹青生四下看看,笑道︰「賈少爺,這就是您為在下準備的午宴麼?」
「差不多吧,不過正餐還沒上呢。」賈懷仁點了點桌子上的空盤,刻意作出一副凶殘模樣,狠聲道︰「過一會,這些盤子,都得用你的心肝肺裝滿。不知道這正餐,合不合你的口味?」
丹青生暗自嘆了口氣,突然有些可憐賈成賢。
賈成賢雖然是佞臣,但也是老謀深算,手段著實不簡單。可為什麼他這些親戚,一個比一個草包。先前那個賈成德就夠草包了,沒想到眼前這個更是不堪,竟然用這種手段玩下馬威。
「賈少爺,在下知道賈家不在乎官府。可您莫要忘了,這些日子城里戒嚴的原因是什麼。」丹青生提醒道︰「凡事若牽扯到異族,即便是賈相爺親臨,怕是也不敢太過隨意。」
「關異族和我三叔什麼事。」賈懷仁瞪著眼楮喝罵︰「少給本少爺在這虛張聲勢,想活命的話就磕頭求饒。」
賈懷仁三十有八,年近四旬,卻一口一個本少爺,著實讓人听著別扭。
丹青生又是一聲哀嘆,指了指窗外︰「現在外面巡邏的士兵,非是府軍,乃是直屬兵部的邊軍。為了清查異族暗探,嚴禁任何人作亂生事。在這房里打起來,若是驚動巡邏的兵士,就算是賈少爺您,也少不得也要到軍營里走一遭。」
左相賈成賢手眼通天,但還沒那個能力把手伸到兵部。這一點,賈懷仁就算再二百五也是心知肚明。听丹青生提及,眼珠子便嘰里咕嚕的轉動起來。
丹青生又是一陣好笑,故作幽怨狀︰「其實今天過來,是想送二少爺一樣禮物。但既然二少爺這般對待在下,這禮物也只能轉贈他人了。」
賈懷仁嗤了一聲︰「難不成你也想送本少爺一首詩詞?告訴你,我可不是賈成德。」
「非是詩詞,乃是一幅畫。畫中之人……」丹青生嘴角微微挑起,慢吞吞道︰「正是二少爺您朝思暮想之人。」
賈懷仁眼楮明顯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換回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芙蓉姑娘的畫像我那有的是,房間都貼滿了,休想以此賄賂與我……」賈懷仁鄙視了兩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猛的跳將起來,破口大罵道︰
「好你個混賬王八蛋,玷污我的芙蓉不知悔改便罷了。事到如今,竟然還敢奚落本少爺……」
賈懷仁做那麼多鋪墊,各種下馬威的招式層出不窮,根本不是為了賈成德。歸根結底,是丹青生成了醉芙蓉的恩客。只是出于男人的微妙心理,才一直故作姿態,隱而不發。可現在被丹青生挑起了這個話頭,他哪里還按捺的住。
面對陷入狂躁狀態的賈懷仁,丹青生沒再說話,而是將畫軸,輕輕展開……
…………
隨著緩緩展開的畫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柳眉,杏眼,粉頸,一名手握酒樽的婀娜女子,漸漸顯露出來。
女子半袖遮面,舉樽望月,僅有一雙迷離的醉眼隱露在外。筆墨流動爽利.轉筆方勁,線條抑揚起伏,美人微醺情態刻畫得生動入微,好像隨時會醉倒一般,讓人幾乎忍不住想伸手攙扶……
雖然女子未露出全部的容顏,但從衣物以及先入為主的觀念,賈懷仁等人一眼便認定這女子正是醉芙蓉!
賈懷仁珍藏的醉芙蓉畫像確實不少,醉酒形態的也是有。但未有哪一張,有眼前這幅的神韻。
賈懷仁正看的入迷,丹青生突然將畫卷一抖,徹底展開。
嗡的一聲輕響,一團柔光爆開,陣陣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以丹青生為中心,朵朵嬌艷的芙蓉花向四周綻放開來。
在朵朵綻放的花朵襯托下,畫中人越發惹人迷醉。兩句詩詞也浮動于佳人身側。
醉酒佳人桃紅面,不忘嫣語嬌態羞。
二品文運,妙筆生花!!
……
「這,這……」賈懷仁眼楮都直了。一些刀斧手更是一失神,叮當聲響,刀斧掉落在地。
賈懷仁等人徹底呆了眼,可拿著畫卷的丹青生,卻不禁輕嘆了口氣。
……
自任我行和田伯光的畫像之後,這是丹青生第三幅完整的人物畫像。但與前兩幅相比,這幅畫,卻讓丹青生不甚滿意。
任我行之畫乃是戾氣之作,田伯光之畫也可算心念之作。可這一幅畫,是為引誘賈懷仁所作。
雖然用筆更為細膩,著實花了不少時間。但從第一筆開始,心念上便落了下乘。最後若非丹青生又補了描繪美人醉酒的佳句,這幅畫實難達成二品文運。
不過讓丹青生哭笑不得的是,田伯光的三品畫作讓其破禁受傷。而這幅不甚滿意的畫作,竟然讓他的真氣沖破了一重天。
聚靈四重天。
……
這畫作在丹青生眼里都是失敗之作,可在賈懷仁眼里則不然,簡直是萬金難求的佳作。眼楮越看越直,越發的迷離去……
唰,就在這個當口,丹青生將畫軸一收,異象頓時消失。
「二少爺,在下告辭。」丹青生作勢便要走。
「站住!!」賈懷仁急了︰「把畫留下!給我攔住他……」
眾打手緩過神,一窩蜂的向丹青生逼來。
丹青生一未拔劍,二未祭詞,而是將畫軸往胸前一橫︰「你們敢搶?不怕把畫毀了嗎?」
「別……」賈懷仁大驚,破口又是一通大罵。不過罵的對象,卻是自己的那些手下。
「都給我滾開,毛毛躁躁的,要是敢把畫毀了,老子要你們好看……」
文運之作,硬如金鐵,哪里是那麼容易毀的。賈懷仁心急之下,竟然忘了這一點。
見刀手們遠離,丹青生玩味的看向賈懷仁︰「看樣子,賈少爺還是想要這幅畫的。」
「想,當然想,王八蛋才不想呢。」賈懷仁急扯白臉道︰「你不是要把這畫送我嗎……」
「此畫名為美人醉酒,本來是要送給賈少爺的。」丹青生嘆了口氣︰「只是賈少爺的待客之道,讓在下頗為神傷。不由得不懷疑,一開始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正確,當然正確了。」賈懷仁連忙道︰「來人,快給丹大哥上酒上菜……你們這些混蛋還在這做什麼?拿著刀耍猴戲嗎?都給我滾出去,馬上……」
瞅著上躥下跳的賈懷仁,丹青生嘴角微微向上挑起。
向問天那老滑頭的陰險手段,果真是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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