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莊四友,琴棋書畫各有一絕。雖然各好各的,但彼此之間也時有切磋。黑白子的棋藝無疑是第一,也就是黃鐘公能跟其較量較量,但是,黑白子卻從來沒有贏過丹青生。
因為丹青生每次和黑白子下,都會要求用這種極端快棋的方式,否則就不對弈。
使用非常規的方法,黑白子也就當一樂子,不是輸不起,但每次和丹青生下完,他都得氣的半死。因為丹青生的棋,並不是簡單的快。
……
「啪。」
星位已經全被黑子所佔,丹青生的第一顆白子落在了右角小目的位置。
這是很常規的下法,賈家老祖看了一眼也沒多想,跟著在左角落子。
越是快棋,越能表現出個人的習慣和規律。賈家老祖想先觀察下丹青生的棋路,他相信用不了幾十手,就能找到丹青生的路數。
二人你一子,我一子,連續下了十幾手,除了落子很快,開局是中規中矩。
賈家老祖又落完一子,瞅了一眼丹青生,心中狐疑。
自己已經佔了五個子的先機,如果繼續這麼下下去,丹青生落敗是早晚的事。難道他已經心存死志,放棄生機了?可是看他的眼神,一點也不像啊。
「啪。」
又是一聲棋子落到棋盤上的聲音,讓賈家老祖轉回了思緒。
算了,管他怎麼想,專心下棋就是。不過,這一息時間可真夠緊張的。
賈家老祖拿起黑子,掃了一眼,很快的落到棋盤上。
你來我往,轉眼就是幾十手棋過去。賈家老祖眼楮再也沒有離開過棋盤,下的非常認真。可是丹青生卻好像注意力不怎麼集中,時不時就抬頭瞅賈家老祖一眼,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剛剛一百手余手,節奏就被自己帶走。這賈家老祖雖為文候實力,可是這心性,怕也比醉芙蓉強不了太多。
…………
黑白子每次和丹青生下棋都會發火,醉芙蓉之所以輸棋後會郁悶,不是因為輸棋本身,而是另有緣由。
在落子的時候,丹青生會觀察對手的呼吸。根據對方的呼吸,丹青生會選擇不同的落子時間,以此打亂對方的節奏,干擾對方心神。
心思縝密之人,每次都要較勁腦汁考慮棋路,考慮後面的布數發展。落子越快,考慮全局時就會越累,也會越心急。當神經繃緊到一定程度,節奏漸漸就會被帶亂,很容易下出昏招,更甚者會忘了先前的布局考慮。
這種方法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並非易事。也只有丹青生這種心胸豁達,又有超人一等的臨陣決斷之人,才可以做到。
而且丹青生下棋也不是全無章法。
就像他畫畫一樣,看似隨心所欲,實際上已有布局在內。////只是這個布局的過程,就連丹青生自己都未必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麼。
……
連整日與丹青生對弈的黑白子都吃不消這種下法,初次嘗試的賈家老祖又怎能受的了。賈家老祖一開始還氣定神閑,但漸漸也感覺到不對勁。
賈家老祖體表再度溢出陣陣氣流,額頭更是溢出了汗滴。每一次落子,都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因為他的思路,已經隱隱跟不上落子的速度。下到現在,都是憑經驗落子,甚至想看一看全局都變的困難。視線所及之處,多是丹青生落子的周邊。
「啪!」丹青生又是一字落下,與之前落子的位置差了大半個棋盤。
賈家老祖本能的捏起一顆棋子,視線疾走。只覺得手中那棋子,千百斤重也不止,幾乎是咬著牙,才緩緩放到棋盤上。
一聲輕響,棋子突然綻放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賈家老祖竟然沒有注意到,依然集中精神等著丹青生落子。
丹青生注意到了那光輝,但並沒有在意。
……
在這文道世界,詩詞字畫皆可出異象,棋藝自然也可。
可丹青生並不知道,雖然圍棋也可出異象,但並不像寫字那樣容易。從某種角度說,甚至比畫作還要難。
一個字,基本就可表現出一個人的書法能力。但一顆兩顆棋子,卻體現不出一個人的棋力。圍棋若想出現異象,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名局」!
名局除了對雙方棋藝的苛求,更是要從局中出得天道真意,就算是大儒對弈,一生也難出幾次名局。
而且,但凡是名局,從未一品二品之說。只要局成,最低也是三品文運。
前科狀元杜心飛之所以會名滿天下,並非單純是因為他是狀元,而是他在對弈中,曾下成名局!
……
二人繼續落子,子子生輝,棋盤也越來越亮。漸漸的,就連之前落下的子都已經開始煥出光芒……
賈家老祖不弱,棋盤上能佔的地盤幾乎都被他的黑子佔遍了。但凡給他盞茶的思考時間,也能將白子最後一條大龍徹底絞殺。
可是在這丹青生的快節奏下,賈家老祖完全被牽著鼻子走。這邊被滅了,那邊又冒出頭來。這邊堵死,又從另一邊竄出。丹青生一條大龍是左突右殺,賈家老祖緊密的布局,漸漸被沖的七零八落。
棋盤上的異象也越來越甚。
在光輝的照耀下,朵朵薔薇盛開,嬌艷無比。
二品文運!
花開過後,丹青生與賈家老祖又被汩汩水流和流雲環繞。但隨著落子,那水流和流雲動向明顯不同。
水流湍急,轟轟作響。雲流激蕩,隱有雷電轟鳴。
三品文運,行雲流水。
名局,成!
……
這等異像,終于被賈家老祖察覺。剛剛落完一子,頭一抬,一臉的愕然。
「這……名局?!」
如此兒戲的下法,怎可能也成名局。
正在吃驚之時,只听得啪嗒一聲,丹青生又落一子。
水流和雲朵,漸漸化作纏著斑斕霞光的罡風,在二人身邊呼嘯激蕩。
四品文運,如沐春風!
賈家老祖更是驚愕。
不過此時,賈家老祖依然記得正在對弈。三息一落子,丹青生落完,便是他。
賈家老祖連忙捏起黑子,集中精神打量了一眼,落在一個位置,困住丹青生大龍。
丹青生幾乎毫不停歇,在賈家老祖落子後的瞬間,便捏起白子,落于棋盤上。
啪嗒。
子落之後,一股肅殺之氣升起,整個房間似乎變成一張巨大的棋盤。兩頭亦真亦幻的巨龍從棋盤升起,狂吼著在房間內撕咬絞殺。升起的氣霧中夾雜著電光,時不時有霹靂落下……
五品文運,身臨其境。
「這,這……」
賈家老祖張口結舌,面紅耳赤。
名局成五品,已然是驚世駭俗。可為什麼,這文運的異象,都只在丹青生落子後才發生變化?!
賈家老祖凝神靜氣,死命瞪著棋盤,將子落在一個自認極為精妙的地方。
但是,異象沒有任何變化。
可惡!
賈家老祖手掌一緊,將一顆棋子捏成了齏粉。
……
丹青生不為所動,又是一顆白子落下,異象登時又是一變。
棋盤空間東方,緩緩出現一個大洞,里面是紫氣繚繞的無限隧道。
陣陣悅耳的梵音從隧道深處傳來,一道粗大紫氣從內射出。
白龍身軀一抖,將黑龍絞的粉碎,隨後仰首高昂,在紫氣中環繞游動,緩緩飛翔隧道深處。
六品文運,紫氣東來!
賈家老祖的手抖了抖,徹底呆滯了。
這……怎可能?!!!
……
賈家大宅之外,這異象同樣驚呆了無數的眼楮。
丘本旺正帶人四處搜捕丹青生,卻突然感到賈宅有文運異動。跑回來後,正要進門,便看到了那紫氣東來的異象。
丘本旺停在門口,目瞪口呆,腳步再也不敢向前邁上半步。
是誰?究竟是誰?!
六品文運,這是大學士的力量。難道是文淵閣那三個老東西之中,有人親自來了?
丘本旺不相信是賈家的人。
如果賈家有這樣的高手,又怎會讓丹青生逍遙至今!
……
賈成德和賈成才正在城門口,剛帶著人把賈懷仁給捆起來,倆老頭正在那拳打腳踢的報仇雪恨,也看到了那紫氣東來的異象。
他們可不是丘本旺,一看到那異象,第一反應就是老祖宗出手了!
「老祖宗……」
賈成德和賈成才頓時跪倒,老淚縱橫。
您老怎麼現在才出手啊。要是早幾天,我們又何苦受那個罪。
賈懷仁現在是鼻青臉腫,都是被倆老頭給打的。瞅著那異象,大叫道︰「一定是你們打我,老祖宗生氣了,還不快把我放了……」
「我放你姥姥!逆子!」賈成才回手又是一個嘴巴。
如果不是親兒子,賈成才一準早把賈懷仁掐死。
……
賈縣這邊亂成一團,燕南府的文道高手同樣也有感應。軍中宿將和其他高手自不必提,就連裝病的知府周東川都爬了起來。
走到窗口,望著賈縣方向,周東川是一臉的惶恐。
在燕南府多年,他也曾听過一些傳言,說賈家有一位不出世的絕頂高手,實力深不可測。
但周東川一直沒當回事,全當是賈家人的吹噓。那麼一群草包,要是沒賈相在,早就都完蛋了,上哪找什麼絕頂高手。
可是現在,周東川突然覺得,那或許是真的。
聯想起賈相前幾天的那番所謂的剿匪手令,明顯是要配合什麼人。單純一個丘本旺,會讓賈相這麼大動干戈麼?
臉色變了又變,周東川最終按捺住喊人更衣的沖動。
去他嗎的,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還是不節外生枝了。明後年我的任期便滿,到時候去州里任職,這里就算是血海滔天又關我屁事。
此時的周東川並沒有意識到,一念之間,讓自己免去了一場大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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