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媽媽蹲在軟榻邊為老太太整理錦被,輕聲說︰「老太太也別和三置氣,晚上太子要在臨西河畔點燈祈福,太太們還指望著同老太太一起去呢。」
老太太點點頭︰「這是正事,務必得去的。到時候記得把老太爺留下的那串佛珠帶上,我今日口不擇言,詛咒了江家的後人,怎麼也得去向神靈賠個不是。」
胡媽媽訕訕地笑了兩下︰「老太太這是講的什麼話?」
頓了頓,忍不住又道︰「三倒也真是的,您不過訓了兩句,她還出言反駁了,也只有老太太您才會這樣在意,其實長輩訓導晚輩,那也不算什麼事兒。」
老太太閉上眼點點頭︰「的確也不算什麼事兒,可是就連她江素雪都知道反駁我了,我這做祖母的還能比她更加不懂得禮節嗎?我當時也是在氣頭上,這一順溜,就講出口來了。可是就算我罵她咒她,江素雪竟也不生氣,還那樣有理有據地反問了回來,還真是奇了……」
胡媽媽也皺皺眉︰「是啊,這三自從上回摔了一下,好像整個人都變了。雖然還是那樣頑劣,但平時對人都禮貌得體多了。難不成是這一摔嚇破了膽,把劣性兒給摔沒了?」
老太太也陷入一陣沉思,似乎在細細想著胡媽媽這句話,最後還是冷笑一聲︰「這江山易改,本性都難移。三從小就闖禍成了精,一時半會消停了,過段日子又會犯毛病。十多年過去了,我這點耐性早就被她給磨光了,才不會相信她真會轉了性!」
「她要嫁給那個什麼沈家,讓她嫁去!嫁過去了就是潑出去的水,從那以後她江素雪就成了沈家的人,要闖禍也是去沈家闖禍,到時候我江家再不會去給她收爛攤子。」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二老爺也不準!」
胡媽媽知道老太太這又開始氣惱了,連連應聲。
老太太氣鼓鼓地說了一通,也乏了,躺眯眼歇息。
午後下了一場雨,可因為風吹得大,京師頂上那朵烏雲很快被吹散了,沒過半個時辰,雨就停了。
二太太躺了一陣就匆匆起來,吩咐著珍珠和惜香準備好香爐和熱水,潔身焚香之後,悠然坐在鏡台前開始梳妝。
珍珠為她畫完了眉,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輕問道︰「二太太可滿意?」
說著將銅鏡拿近了給二太太。
二太太對著銅鏡細致地照了照,嗯了一聲,珍珠這才敢繼續施脂粉。
二太太表面上對趙姨娘和和氣氣,心底里卻十分瞧不起她。好在趙姨娘很守本分,二太太頂多也是在心里悶悶氣,不會怎麼為難她。
听到身邊丫鬟這樣不遺余力地夸贊自己,貶損趙姨娘,二太太心里自然是得意。
想了想,又皺皺眉︰「這些話以後還是少講,我何需去和一個姨娘較真兒?」
惜香一听連忙點頭︰「是,是,小的記住了。」
梳妝完畢,二太太優雅地起身來抖了抖那身茜素紅的對襟長帔,想到什麼,忽然說︰「三近日來脾氣有些古怪,記得多留心留心。畢竟是要出嫁的姑娘了,萬不能再出什麼岔子,讓二老爺心里不安。」
珍珠點點頭,自然知道二太太這句留心留心的意思,頓了一陣,她又忍不住開口說︰「二太太,府里的丫鬟僕人都說,三自從上回摔了之後人都變了些,莫非這是想討好老太太,好讓老太太多給她備置些嫁妝?」
二太太一听,頓時臉色沉下來︰「這話你听誰說的?」
珍珠壓低了嗓門︰「府里的人都在這樣說呢。二太太您覺得呢?」
二太太眉心緊擰,老太太雖然不喜歡江素雪,但是中間還橫著個二老爺,老太太若是心頭一軟,二老爺再那樣一說,那老太太豈不是真會給江素雪多辦些嫁妝了?
這後邊兒還有四和六呢,江素雪多拿走一分,這江府就少一分。江素雪在江府囂張十幾年了,到這時了休想再從她嘴里搶肉吃!
眉眼沉了沉,二太太坐下來,故作憂慮地說道︰「這府里的下人當真是閑的,嚼這些舌根兒做什麼?要是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她老人家又得生氣了。」
珍珠眼珠一轉,听懂了二太太這話中的意思,在一旁笑道︰「府里上百張嘴,誰有能耐一一堵住?指不定哪日就傳到老太太耳中去。」
二太太輕笑著嘆一下︰「那倒也是。」
珍珠和惜香都明白了二太太的意思,就是要她們偷偷加點料,然後放出話去,老太太听了這些,江素雪的小算盤就算是白打了。
早听聞沈二公子是個大孝子,以江素雪那脾氣,等她嫁去了定是會鬧得婆家雞飛狗跳。沈二公子就算礙于江家的面子,不敢為難她,但也絕不可能再給她好眼色看。
二太太瞧著銅鏡,冷冷一笑,在心里說︰馮氏啊馮氏,你都看到了嗎?你那寶貝女兒囂張跋扈的日子就要快到頭了!她接下來的後半生,將會有數不盡的委屈和辛酸,比你當年帶給我的痛苦要多上一千倍,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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