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珠,「余家不敢,眾目睽睽,鐵一般的事實,余家要是敢不認,今年這位解元郎,在私節有虧之外,還會再多一條為人不誠的罪名。到時候,不止世人側目,天下儒士都要對他口誅筆伐了。」
儒家經典《禮記》有雲︰「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宅先誠其意……」余家要是敢否認,余大郎就是修身、正心、誠意三者都沒有做到。
而且,此事的精彩後續尚始,她相信不出一日功夫,聞風而動的三嬸就會將余大郎和紫煙以往的腌事全都挖出來。
殷家姐妹卻愈發疑惑了。
盧二和盧三怎像盼著余家出丑似的。
適才盧三說怕余家過後狡辯不承認更是奇怪。按常理說,準親家出了丑事應該幫著遮掩才對,即便心有不滿也是兩家關起門來解決問題。這姐妹二人倒是一副要揪住此事大做文章的樣子,也不避諱她們這些看熱鬧的外人。
其實貴家公子與戲子粉頭有染,也並非多麼罕見的事,能出手幫襯的都會幫襯,盡量減輕淡化負面的影響,避重就輕,抑制態勢。此事發生在甄家,甄家老爺甄時行和余家老爺余成瑁是同科進士,甄家肯定會賣余家一個人情,盡力幫忙兜著。或者模糊那戲子的身份,令外人覺得余大郎只是少年風流,不拘小節,頂多成為大家飯後的談資,說說笑笑也就罷了。
但現在事情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開,盧二還當眾給余大郎定了罪名︰私節有虧,為人不誠。一下子就把事情的性質給嚴重化了,像是在刻意引導輿論的走向,唯恐此事會不了了之。
再聯系到先前兩家吵架斗嘴……
殷四驀然一愣。
莫非,莫非兩家的關系其實並不和諧?
若真如此,難怪盧家姐妹會有如此反應,她們大概正想以此為借口和余家退婚吧。
殷四下意識地看向毓珠。
卻發覺毓珠也正對著她微笑,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樣。
……
吃過宴席後不久,盧四太太閔氏帶著毓珠姐妹三個告辭離開。
溫暖的車輿中,瑩珠正繪聲繪色地向閔氏和瑩珠描述余大太太攜子女離開甄家時的狼狽模樣。
閔氏和惠珠當時正在甄女乃房中說話,之後才從甄女乃的丫鬟口中听說了此事。
閔氏語氣遺憾地說︰「本以為余大郎是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怎曉得……」
惠珠低嘆一聲︰「只願二伯父和二伯母不要為此氣壞了身子。」
瑩珠接話道︰「二伯父和二伯母該高興才是,好在大姐還沒嫁進余家,一切都來得及。」說著不忘叮囑一句︰「回去後,祖母肯定要召集大家去泰和堂,到時候我們必須保持意見一致,勸二伯父下定決心退掉婚約,余家要是來人說項,一概避門不見。」
閔氏不確定地說︰「這樣的話,等于我們兩家就徹底交惡了。」
「你……」瑩珠瞪大眼楮。
她本想諷刺毓珠,怎料毓珠竟順著她的話,反過來教訓她!
瑩珠只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快要悶的窒息了!
毓珠佯裝,倚在一旁假寐。
她想起了離開甄家時,殷四主動和她搭話,殷五對她的態度也比初見時好了許多。
看來,她那番話,殷家姐妹是悟出深意了。
方才在甄府,綠蕪尋了機會告訴她,說無意間听見殷五議論盧家和余家的關系。原來在殷五眼中,她們盧家已經被視為齊王一黨,並與余家一樣,一早攀附上了承恩侯蔡家。
她說怎麼殷五一開始就對她充滿了敵意呢。
為打消殷家姐妹對盧家的誤會,她和瑩珠在抨擊余大郎時,特意沒有避開殷家姐妹,想令殷家姐妹知道,事實並非她們所想的那樣。
而此前殷五稱盧余兩家為齊王的棋子,並對此流露出鄙夷之色。
也就是說,在殷五看來,齊王趙礽是一個下棋人,且為她所不喜。
毓珠愈發覺得,她非常有必要和殷家姐妹繼續認識下去……
不知不覺中,馬車已經停在了盧府的垂花門前,瑩珠第一個下了馬車,氣沖沖地進了門。
毓珠想著,反正瑩珠會把事情詳細地再描述給其他長輩們听,她晚一步到場也不妨事,索性就抱著臘梅往父親的書房行去。
臘梅郁郁芬芳,父親聞著瞧著,既賞心又悅目。
一路穿門過廊,毓珠腳步輕快地踏上台階,她現在心情愉快,眉眼俱笑,懷中又抱著鮮花,整個人仿佛被陽光所籠罩,散發著紅霞般的光芒。
見書房外無人,門扇並鎖,毓珠便徑直伸手推門。就在此刻,宋義出現在不遠處的月洞門,急急地喊了一句︰「二且慢!」
毓珠並見,一只腳已踏過門檻,幾步走向東側的書案。
然左手方觸踫到珠簾,卻見書櫥前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她以為是父親今日不當值,提前下衙回府了,也沒有多想,笑吟吟地開口道︰「爹爹,女兒給您送花來了!」說完一手分開了珠簾。
書櫥前的身影徐徐轉過身來。
毓珠甜美如花的笑容瞬間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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