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床已經鋪好了,您可以睡了。」雲樓內,浣竹細細地替傾城鋪好床鋪,將簾帳掛起。
傾城倚在窗戶邊,支著頭望著夜空當中的繁星點點,竟失了神。
夜色如幕,繁星透過那黑色散發出點點星光,竟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過去。
小時候娘也曾抱著她坐在雲樓的窗戶邊看星星,那個時候,娘告訴她,說只要人死了,靈魂就會飛到天上去變成一顆星星。
那時候,她還天真的問娘,說外公是哪一顆。娘當時把最亮的一顆說成是外公,還說,假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她也會變成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無時不刻的守著她的城兒。
現在娘不在了,可是,她真的會變成星星一直守護著她嗎?會嗎?
「小姐,床已經鋪好了。」沒听見傾城的回答,浣竹以為是她沒有听見,顧再說了一次,可是久久也不見傾城回答,浣竹總算發現了不對勁兒,一扭頭,竟看見傾城獨自倚在窗戶邊看星星竟失了神,走過去拍了拍傾城的肩膀,「小姐,小姐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思緒被拽回,傾城收斂了方才的憂傷情緒,拉著浣竹坐到自己身邊,「浣竹,假如有一天我要離開左丞相府,你……」
「小姐又要拋下浣竹一個人在這兒?」還不等傾城說完,浣竹已經激動得站起身開始控訴傾城,小嘴不滿的嘟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副受了無盡委屈的可憐模樣。
傾城忍不住一笑,拉著浣竹坐下,「我哪有說要拋下你了?」
「就是有,你就是有這個意思。」以為傾城又要離開,浣竹心里既著急又委屈,也顧不得什麼主僕規矩,開始對傾城撒起嬌來,眼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沒有。」傾城意正言辭的說,樣子威嚴不可挑釁,嚇得浣竹嘴巴一閉,再也不敢說話了。
現在傾城算是明白了,這浣竹啊就是寵不得,一對她好了,她就開始囂張了,話還沒听完呢就開始對她起了控訴。所以啊,以後看來得時不時對她凶一點兒了。
可是……她舍不得啊!
一見浣竹掉眼淚,傾城的心瞬間就軟了,方才的嚴肅也瞬間消失不見,憐惜地替浣竹擦干眼淚,一邊還不忘哄她,「好了,我可沒說要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啊,還沒听我說完呢,你就開始不滿了。」
「真……真的?」浣竹哽咽的說道。
「是啊。」傾城一笑,忍不住擰了擰她的臉蛋,「我這次要走的話,一定會帶上你的,我才不舍得把你留在這兒受苦呢!」
「太好了。」話音未落,浣竹已經整個人撲過來抱住傾城,心里的高興已經不言而喻。
剛才一听到傾城說要離開丞相府,浣竹下意識的以為她又不要自己了,要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兒丞相府。
並不是她擔心傾城走後,安眉會變本加厲的對付自己,而是她真的舍不得傾城,傾城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行了,你都多大了還動不動就哭,真丟臉!」傾城推開像章魚一樣粘在自己身上的浣竹,忍不住想要調侃她一番。
「哪有?」說話間,浣竹已經開始動手擦起眼淚,她可不想讓小姐再嘲笑自己了。
傾城撲哧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天色已晚,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浣竹點頭應了一聲,歡快地跑出了房間,卻在剛準備關門時想起了什麼,湊近頭叫了傾城一聲︰「小姐,記得走時帶上我啊!」
說完,浣竹沖著里面調皮的一笑,關上門準備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覺。
傾城無奈地搖了搖頭,多少年了,浣竹的性子自然沒變。不過也好,她就是喜歡浣竹天真可愛的樣子,不會耍心計的女人才是最可愛的。
走到床邊,傾城剛準備寬衣睡覺,卻听到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心想著︰一定是那丫頭又忘記什麼了。
正想著,傾城已經抬步來到了門邊,正要開門,卻听見門外響起了一聲沉穩的中年聲,「城兒啊,是爹。」
上官信?
傾城渾身一震,抬起的手頓在了半空中,久久也沒能回過神來。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來這兒?
從外面沒听見里面有任何聲音,上官信以為是傾城不願意見到自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城兒啊,爹知道曾經是爹對不起你們,是爹辜負了你娘,也傷害了你,如今爹知道錯了,你還能原諒爹嗎?」
原諒?傾城在心里冷笑,如果原諒他,他能改變過去嗎?能把她娘還給她嗎?不能,既然不能,那又為什麼要原諒?
「爹不是有意要背叛你娘的,實在是那晚喝多了,所以……所以才會跟安眉有了汐兒。」上官信無力地低垂著頭,這是他第一次敞開心扉和傾城說這些話。
他一直知道傾城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孩子,從前她不提起這些,那是因為她娘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不想再讓娘傷心,所以才會閉口不提。
可是現在,她娘死了,她又一個人在外流浪受了這麼多的苦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傾城怕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可是上官信不知道,在他說出這些話時,門後的傾城早已淚流滿面,心中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城兒,爹知道你沒睡,爹也知道你恨爹,不願意原諒爹,可是……」上官信一頓,再抬起頭時,整個人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無力的道︰「算了,你好好休息,爹先走了。」
傾城不願意見他,無論他再多說什麼,除了增添傾城對他的厭惡以外,其他的什麼也不會變。
上官信垂頭喪氣的準備離開,冷不防後背傳來一陣涼風,上官信下意識地回頭,卻見傾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身後,欣喜當中又帶了一絲心痛。
欣喜,是因為傾城願意見他了。
心痛,是因為他看見了傾城臉上未干的淚水。
「你以為,你現在的懺悔就能換回我和我娘的原諒嗎?你的懺悔,能夠讓我娘重生嗎?」傾城雙眸通紅,眼淚無聲地滑落,絕望地搖了搖頭,「不能。有些東西沒了就是沒了,你既然不能讓人起死回生,那你就別奢望能夠挽回一切。」
「……」上官信不語,卻只覺得心如刀絞,久不落淚的他,今天竟也因為傾城的話而落下了眼淚。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我娘在外受了多少苦,或許你們正在享受一家其樂融融的時候,也許我們正在流浪街頭,食不保希,你有想過嗎?」
「我有派人去找過你們,只是……」
「只是沒找到嗎?」傾城苦笑,「是你把我們趕出了家,是你讓我和我娘流浪在外。我娘為了你付出了她的一生,而你呢,你做了什麼?你冷落她,你不信任她,是你讓她成為了一個人人唾棄不守婦道的女人。你憑什麼指望我們原諒你?」
「我告訴你,我恨你,我們都恨你。」傾城咬牙恨恨地說完這些話,隨即也不再多給上官信解釋的機會,轉身進了房間,猛然將房門合上。
上官信愣在原地,傾城的話,仿佛在將她凌遲,他的心,狠狠地疼著,流血著。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傾城看他時,眸中會帶有那麼濃濃的恨意,是他對不起她們母女。
房間內,傾城無力地滑坐在了地上,雙手抱膝痛哭著。
她撒謊了,娘並不恨他,從被冷落直到她死,娘都從未怪過他。
可就算是這樣,傾城也絕不會告訴他,她要讓上官信難過,讓他自責,讓他一輩子被活在對她們母女的愧疚當中。
可是為什麼,她又會這樣難過?心,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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