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對郝老太君一向敬重,听了陳嬤嬤的傳話便立馬站起身。
段氏也要起身,甫踏進門來的郝老太君剛好看見。
「你坐著吧,甭下床了。」郝老太君擺了擺手,上前按住欲起身的段氏,眉頭微微皺著,一副不忍的模樣︰「你這都病了多少時日了……」
賀氏給郝老太君行了個禮,郝老太君也一把把她扶了起來。
郝老太君一向不拘小節,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自己個兒拿腿勾了條凳子來,就挨著段氏的床沿邊兒坐了。
段氏一臉慚愧︰「勞累母親了。」
「勞累啥。」郝老太君囫圇地瞪了段氏和賀氏婆媳二人︰「我自己個兒過日子沒數著數,今兒突然想著怕是有一陣子沒見著你們過來了。咋的,你病了,你三個兒媳婦全都病了?」
段氏不語,賀氏站在一邊裝柱子。
郝老太君也不是糊涂人,瞧她們婆媳這模樣就知道這里頭定然有事。
「啥事兒,說吧。」郝老太君也懶得廢話︰「你這還生著病,心里再裝了事兒,可更虧身子。但凡我這個當娘的能給你做主的,我就給你做主了。」
段氏略有些動容,嘴皮子動了動,卻還是沒開口。
賀氏則是想著,這興許是個好機會——夫君的事兒老太君管不著,八月的事,老太君總能管一管。
賀氏還是想讓女兒回來。她年紀不算小了,回京之後可就得準備說婆家。要是繼續待在漠北,她能許個什麼樣的人家?
賀氏想都不敢想,從小嬌滴滴的女兒要去過那般的苦日子。
正尋思著怎麼開口,巧珍卻領著鄔陵梅來了。
鄔陵梅是來瞧段氏的,自從段氏臥床後,孫子孫女里屬鄔陵梅來得最為勤快。鄔陵桃要跟著許嬤嬤學規矩,連門都少有出;鄔陵柚性子太懦了,除非顧氏帶她來看望長輩。她才會出門,其余時間她都喜歡待在自己的閨房里。
這般一來,偌大的西府里,也只鄔陵梅這個半大姑娘惦記著每日來給段氏請安。噓寒問暖。
見到郝老太君也在這兒,鄔陵梅十分高興。
「祖女乃女乃!」
鄔陵梅也不叫讓郝老太君不喜的「曾祖母」這個稱呼,親切地喚了她一句祖女乃女乃,像一只快活的鳥兒一般撲到郝老太君的懷里。
郝老太君頓時一陣心啊肝兒的喊了一通,摟著鄔陵梅就不撒手。
趁郝老太君的注意力放在鄔陵梅身上的時候,段氏給賀氏使了個眼色。
賀氏斥責道︰「陵梅,不要在老太君身上撲騰,快下來。」
鄔陵梅趕緊松開抱著郝老太君的手,濕漉漉的眼楮望著郝老太君,規規矩矩地說道︰「曾孫女給老太君請安。」
郝老太君連連笑了兩聲。說了幾個「好」字,又埋怨賀氏道︰「你姑娘活潑,訓她做啥?」
鄔陵梅眨眨眼楮︰「祖女乃女乃,母親一直心情不甚好,說話時帶了點脾氣。您別跟她置氣。」
但凡是鄔陵梅說的,郝老太君都認。
她連連點頭︰「好好,不置氣,不置氣。」
可頓了頓,郝老太君就覺得不對了。
她看向賀氏︰「你心情咋不好了?馬上過年了,過完年陵桃也要嫁了,那陳王再是不好。這也是你頭一個閨女的親事兒,你就該歡歡喜喜的,怎麼還心情不好了?」
賀氏低垂著頭不語。
鄔陵梅拉著郝老太君的袖子,嗚咽兩聲︰「祖女乃女乃,不怪母親……陵梅心情也不好。三姐姐被拘著學規矩,四姐姐又不在。陵柚妹妹悶得很,我跟她也說不上話……」
「你等會兒!」郝老太君本認真听著,琢磨著這話卻是覺得不大對勁︰「你四姐姐怎麼不在了?這要過年了,宮里還不放她出來?」
東府瞞得可真好,老太君這兒對鄔八月的信息也只止于她受太後青眼進宮一事上。
這話賀氏可不能說。
既然鄔陵梅說起了頭。賀氏索性也不插嘴,任由女兒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也倒了出來。
賀氏是覺得驕傲的。她雖然只有一個兒子,卻有三個各有千秋的女兒。
陵桃清傲有主見,八月敦厚,陵梅雖然年小,但賀氏瞧得出來,她算是她們三姐妹中最聰慧的一個。
況且陵梅最得老太君的喜歡,她在老太君跟前說的話,老太君定然會信個*成。
「真是荒唐!」
郝老太君听完鄔八月的遭遇,頓時怒上眉梢︰「宮里的人就這麼欺負我們家八月?老二呢!他也任他孫女被人欺負?!」
郝老太君點到鄔國梁,段氏就不得不開口了。
「老太君息怒,這事事關宮闈,又有礙八月的名聲,他也不好插手管……」
「胡說!」
郝老太君怒得一拍桌子︰「什麼叫做不好插手管?他這會兒位高權重,門生遍地了,就顧那點兒虛名了?自己家人受了委屈都不敢問人討個公道,以後誰還看得起他!」
段氏抿嘴不說話,賀氏也不言語。
「那八月囡囡人呢?」郝老太君又問道︰「她這出了宮,怎麼又不在你們府里?」
她看向賀氏問道︰「莫不是你怕她受名聲所累,怕她壓力大,把她送去她舅家去了?」
賀氏強忍著搖了搖頭。
鄔陵梅哽咽了一聲代替賀氏回道︰「四姐姐跟著父親去漠北了……」
「你爹?二孫子?」
段氏瞪大眼楮︰「你爹又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去什麼漠北?」
鄔陵梅一抽一搭地又將鄔居正的事情說了一遍。她到底年紀小,知道的也並不清楚,賀氏在一旁幫忙補充。
鄔陵梅待賀氏說完,從郝老太君懷里直撲到段氏床邊。
「這都算了,父親和四姐姐走的時候也都還笑呵呵的,父親說當是去歷練,四姐姐也說借此機會也好看看別的山河景色……就是祖母,想要幫四姐姐洗刷冤屈,求到大伯母和伯祖母那兒去。希望能求昭儀娘娘幫忙查查事情真相……她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羞辱四姐姐,害得祖母氣狠了,這些日子都臥在床上……」
鄔陵梅抱著段氏的手臂︰「祖母不要生氣了。四姐姐走的時候說希望您能身體康泰,定然不希望您繼續憔悴虛弱下去……」
郝老太君臉色陰沉不定。
鄔陵梅一直在勸說著段氏。
提起八月,段氏就止不住悲從中來,也是忍不住淚盈于眶。
賀氏抹了抹淚輕聲對郝老太君道︰「老太君,陵梅小孩兒心性,您別放在心上……」
郝老太君哼了一聲︰「那倒是,陵梅是小女女圭女圭,她說的不都是平時從你們嘴巴里听來的?」
賀氏覷了覷老太君的臉色,咬了咬下唇,道︰「母親那次去東府。孫媳沒有跟著去,後來之事也是听母親身邊的丫鬟說的……」
「行了。」
郝老太君站起身︰「我來的時候就說了,但凡我能做主的,我就給做主了。她們再厲害,也越不過一個孝字去。我這就回去問問她們。看看她們又是個什麼說法。」
郝老太君要走,段氏頓時掙扎著要起身送。
她這病也並不是全是裝的,身體虛弱郝老太君瞧得出來。
對郝老太君而言,兩個兒媳婦里,她更喜歡段氏。至少麼,老二媳婦瞧她的眼神里從來沒點兒輕視,讓她自在許多。
「你別起來了。臥著吧,免得我來一趟還累你再病一場。」
郝老太君心一軟,口氣也松乏了些︰「我也知道你喜歡八月得緊,要是讓陵梅也離我遠遠兒的,我也受不了……放心,我保證幫你把八月給接回來。我看誰敢動八月一根毫毛!」
郝老太君許了承諾,段氏心里的一塊大石頓時落地。
早知如此,她該一早就求到郝老太君跟前去的。
但段氏又想起自己丈夫,不免一陣黯然。
鄔國梁曾同段氏說過,八月去了漠北便不會再回來了。也讓她勿要主動去替八月周旋。
段氏心里默默想,她並未主動替八月周旋,家中女眷都替八月抱屈,郝老太君知道此事也不是她所透露的,算不得主動。
賀氏代送郝老太君離開,鄔陵梅也跟了過去。
老太君很久沒見到這個曾孫女兒了,想念得緊,一見著了就不想撒手,定要將她時刻帶在身邊。
段氏也沒法阻攔。
等賀氏回了屋,段氏坐直了身子。
「你是個有福氣的。」段氏看向賀氏,幽幽一嘆︰「老太君最喜歡的晚輩,是你從你肚子里生出來的姑娘。」
賀氏淺淺地笑道︰「是,兒媳有福,八月得母親這般喜愛,陵梅又得祖母這般喜愛。」
段氏抬了手,賀氏忙將手遞了過去。
段氏輕輕拍在她的手背上︰「有老太君插手,最遲年後,八月也會回來了。你父親素來孝順,不會違拗老太君的意思。只是——」
段氏頓了頓,嘆道︰「即便是將八月接了過來,她的婚事,也是件棘手的事。我自私,不想讓八月離我太遠。但讓她在這京中尋夫家,恐怕那些權貴、世家,都會受如今那些流言影響。這拿著,真是難辦吶。」
段氏看向賀氏︰「我上次听你說,你娘家兄長要舉家來京,為的是你佷子科舉之事。若他們能在京中立足,就此住下來,你那佷子……倒是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
「母親,這……怕是不妥。」賀氏輕輕搖頭︰「修齊與八月乃是姑表兄妹,夫君曾說,血脈太近,子嗣不豐,多有不如意處。夫君不會應允的。」
段氏便是幽幽一聲長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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