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焉對高辰復的解釋將信將疑。
高辰復不是話多之人,便是解釋之言,也只點到即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如此,我也言盡于此。」
高辰復站起身,又盯著明焉看了兩眼,收回了視線。
「這段時間你就安心養著吧,軍中一應事務,我會讓人接替你。眼楮為重。」
高辰復擱下話,掀了帳簾。
這時明焉卻是喚住了他。
「小叔。」
大概是因為眼楮有疾的關系,明焉的聲音听上去有些頹唐︰「我有一個請求。」
高辰復回過頭道︰「你說。」
「我……我要去鄔家養傷。」
明焉雙手握拳,語調都有些顫抖︰「眼楮好後,我不會……再提此事。」
高辰復久久沒有出聲。
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明焉心中七上八下,不在揣測高辰復會有的反應。
良久,高辰復方才道︰「此事,你須取得鄔郎中的同意。」
然後明焉便听見帳簾落下的聲音,一股寒凜的風也鑽到了他脖頸中。
明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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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八月萬萬沒想到,第二日家中竟然來了一個養傷病號。
明焉穿著常服,眼楮上被紗布纏了一圈,呆呆地站在院門口。
鄔居正對驚愕的鄔八月聳肩一笑,大概是覺得這動作不大雅觀,握手成拳放在唇邊輕聲咳了咳。
「八月。」鄔居正喚了女兒一聲,道︰「明公子從今日起就在我們家中養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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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八月知道明焉現在看不見,話說完後就朝著鄔居正攤手、皺眉,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鄔居正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前廳。
鄔八月只能先不管原因。想著明焉會在家中住上一段時日,少不得要給他安排住處。
鄔八月喚了張大娘去整理一間屋子出來,還讓暮靄去幫忙。
朝霞則被她使喚去明公子身邊伺候著。
見明公子穩穩當當地坐到了前廳椅子上,鄔八月忙不迭地拉著鄔居正避到一邊。聲音壓得極低地問道︰「父親,怎麼回事?明公子怎麼會來我們家中養傷?」
鄔居正無奈回道︰「是明公子找到為父,說他現在無法視物,多有不便,留在軍中也是讓軍中兄弟們擔心。又正好知道我們家中有方成和洪天在,他便拜托為父,收留他一段時日。」
鄔八月皺了皺眉。
家中陡然多出個大男人,即便是個眼楮不方便的,她還是覺得不妥。
實在是宮中那次流言對她的影響太深了——跟大皇子不過說過三兩句話也能被人延伸到「勾|引」二字上來,世人的聯想的能力讓她簡直嘆為觀止。
如今要有個陌生男人在她家出入。附近鄰舍還不知道會不會暗地里說些什麼難听的。
若是父親整日在家那還好,可父親每日都會去軍營,這……
鄔八月便面露為難之色︰「父親,能不能……讓明公子另外尋處地方?」
鄔居正嘆息道︰「你是怕旁人說閑話?」
鄔八月點點頭。
「為父之前沒想到這點,當時見明公子言辭懇切。也沒多想便應了他。」鄔居正也很為難︰「這都答應了,再把人請出去……怕是有些給人難堪。」
「父親跟他解釋解釋,說清其中的原因,明公子若是個明事理之人,不會不理解的。」鄔八月道︰「父親只管說,是我的意思。明公子便是怪,也不會怪父親的。」
鄔居正還是有些遲疑。他不想女兒在漠北也聲譽受損。但他亦不想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鄔八月見他為難,也不好再逼,想了想她靈機一動,道︰「父親!我听張大娘提過,三十里外的寒山上有座庵堂,遠近的婦人姑娘們都時常去那邊拜佛請願。明公子要是留在我們家里養傷……那我帶朝霞她們去寒山庵堂上避一陣。父親覺得可好?」
明公子不能走。那就她走。鄔八月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
鄔居正略想了想,也覺得鄔八月說得有理。客人既來了,不好請人走。那就只有八月避開了。
「……就是委屈了你。」
鄔居正憐愛地看著鄔八月,鄔八月笑道︰「哪有啊父親,正好。我也能出出門,這些日子盡待在家里,都要生霉了。」
「胡說八道。」
鄔居正繃著臉訓了一句,到底是覺得女兒嬌俏可愛,終是笑出了聲。
鄔八月覺得直白地告訴明公子因為他來了鄔家,所以她要避開,這樣不好,所以誰也沒提這件事。
當晚明焉在鄔家用了晚膳,美滋滋地睡了一覺,他心里還挺美,想著這段時日總還能和鄔八月再多接觸接觸。
可沒想到第二日他因睡得太香起晚了,覺得院子里靜悄悄的。
再問跟他來這邊伺候他的小兵,方才知道鄔家父女都已出門了。
鄔郎中自然是回軍營做事去,而鄔姑娘,則是帶了丫鬟去三十里外的寒山庵堂禮佛。
小兵疑惑地道︰「我瞧著,鄔姑娘好像是才決定了這次禮佛之行的,昨兒都沒听說啊……這鄔姑娘也真是,睡一晚上就想一出。」
明焉坐在長凳上,因眼楮被遮著,倒是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情緒。不過他雙唇微微咬著,似乎已是怒到了極點。
鄔姑娘在避著他!
明焉很不想得出這樣的結論,但事實擺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把一旁的小兵嚇得夠嗆。
「公、公子……」
小兵忐忑地道︰「這、這鄔家小院里還留了個洪天,那個張大娘也留下來了,咱們餓不著……」
此時的明焉哪里還會听小兵的廢話?他低吼一聲出去,又重重地拍了桌。
明焉靜坐了很久,方才慢慢站起身。喚了小兵說他餓了,讓小兵端上了膳食。
思索良久,明焉得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結論。
他覺得,鄔姑娘的離開。也是高辰復的手筆。
怪不得,高辰復會不反對他來鄔家養眼傷。
怪不得,鄔郎中听了他的請求卻沒有拒絕。
怪不得,從昨日到今日,鄔姑娘要離開這里避開他的事整個鄔家的人一點都沒有透露。
這是高辰復給他的一個下馬威,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鄔家姑娘,他連肖想一二都不行。
明焉喉嚨里咕咕地笑了兩聲,听著略有些人。
「這招棋,好啊……」視線的一片漆黑中。明焉嚼著饅頭,含糊不清地道︰「好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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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辰復完全不知,他的一時心軟,卻讓明焉對他的怨恨又上升了一個台階。
他正忙著整理探索漠北關外礦脈一帶後所整合出來的信息,準備卸職回京時將其呈上御案。
在此之前。能夠獲得更多的有關礦脈的信息,無疑能錦上添花。
等他忙碌完畢,才發現天色又已經黑雲壓城了。
「將軍,吃點東西吧。」
趙前端著托盤,無奈地看向高辰復。
高辰復理清桌案上的東西,讓趙前把托盤放下。
「天色都晚了,你們也都站崗站了一夜了。還是早些去睡吧。」
高辰復端了粥,灌了一大口,眼神還在前方的兵書上流連。
周武上前道︰「將軍,今日……是明公子去鄔家住的第二日,您……」
高辰復進食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來︰「怎麼。有什麼問題?」
周武道︰「屬下就是不大想得明白,您既然知道明公子對鄔姑娘……有那份心思,為何又、又允了他去鄔家的要求?」
高辰復擱下了碗。
這聲音並不重,落在周武耳里卻讓他不由一個哆嗦。
高辰復微微垂著頭。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沉默了那麼久。最後居然沒有拒絕明焉。盡管那已近乎是一個向他示威的無禮要求。
明焉只是個少年郎,他雖然叫高辰復小叔,但在高辰復的內心里,卻是將他當弟弟一般看待。
若那個孩子還活著,或許也像明焉一樣,聰明任性,讓他頭疼。
這樣一個少年,又眼盲了。高辰復不想讓他傷心絕望。
他想,明焉說過,這之後,他再不提和鄔家姑娘之事。
姑且信他一次。
「他一個眼盲之人,又能做什麼?」高辰復沉聲地道,也不知道是在給自己找理由,還是在回答周武︰「何況,他在鄔郎中那兒,若有什麼狀況,鄔郎中也好救治。」
周武訕訕地笑了笑,趙前接話道︰「可是將軍,今兒一大早,鄔姑娘就帶著兩個丫鬟出門兒了。」
高辰復頓時一愣︰「為何?」
趙前道︰「說是去三十里外的寒山庵堂禮佛。」
「禮佛……」高辰復更覺得奇怪︰「寒冬臘月的天,去那麼遠的地方禮佛?」
「屬下估計,是鄔姑娘覺得明公子在家中,讓她不自在,所以才走的。」周武分析道︰「鄔姑娘似乎極為重視名聲,到漠北後都不與街坊鄰舍串門。家里住進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她自然不自在。避開也屬情有可原。」
趙前也點頭︰「屬下覺得也是如此。」
高辰復恍然大悟。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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