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後,我還能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小諾時候的情景。////
有的人,你和他認識一輩子,天天膩味在一起,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啟迪。但有的人,你和他只見過一面,哪怕十幾分鐘,卻會讓你反思整個人生。
從韓選那里走500米,轉了64個彎彎,就來到了整個冬煉道的終點——第7關。
韓選的話我很在意,我不知道什麼是百家子。但韓選所說的「那個守關者很弱」的話,我還真心祈求這是真的,畢竟我們三個已經都陷入了半廢狀態。
可能是因為韓選所說內容的影響,我們這一路走來不僅走的很慢,而且一直在沒話找話地閑聊。
直到听到了一個稚女敕的聲音。「請……請站住……」。
在沒有任何預兆下。小諾出現了。
「請問,請問……你……你們,是……是來挑戰冬煉道第7關的……嗎?」眼前的女孩子大約十歲?可能實際年齡比這個歲數還要小。她穿著一身全新的修者衣服,不是那種洗完後嶄新的樣子,而是那種新買的衣服的樣子,梳著一個很好看的辮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別人幫著梳的,而且梳的很耐心。
可能是小諾的樣子和她說話的語氣跟之前的那些天鷲山修者很不一樣,我們三個都愣在那里。
第7關也沒有屋子,這關被設在了一塊很大的光禿禿的山間平地上。
沒听到我們搭話,小諾似乎很羞愧,低著頭直直地站在我們面前,能看出她非常緊張,因為她腿在抖。離她三十米遠,有一把小木凳,一個貌似是帶飯用的木籃子。
如果不是那身全新的修者衣服,我會以為這是個來旅游的小孩。
遲疑了一會,小諾又抬起頭與我們說話。「我……我叫何小諾……嗯……是這里的守關人。」她的上牙在不說話的時候一直用力咬著下嘴唇。
「你好何小師,我們是貞字門修者,我是沈貞源,這是我三師弟田貞清,四師弟黃貞雨。我們想通過第7關,然後去山頂,還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一些。」可能是覺得剛才沒有及時搭話有些失禮,貞源哥非常耐心地向小諾介紹著我們。
「我……我不能手下留情……」小諾說道。
……是說要拿出全力,與我們拼命一戰麼?我們三個都緊張了起來。
「我會竭盡全力地……戰斗,一定會竭盡全力……一定會非常努力……」小諾像是自言自語。
貞源哥畢竟是謹慎的人。他沉思片刻,對小諾說道。「何小師,你看我們師兄妹三人已經渾身是傷,所以,能否允許這一關我們三個一起參戰?」在天鷲山,從煉道上山的人是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的,當然守關人可以拒絕。////
雖然三個打一個這麼小的女孩,于心不忍,但是為了謹慎一些,三個一起上,肯定把握大些。
「這……」似乎小諾拿不準該不該同意我們的要求。她似乎真的非常為難,頭再次低下。
「要不這樣。」我對小諾說道。「我先與何小師切磋,如果我失敗了,懇請何小師再給我師兄、師妹一次機會?」
「也好……」小諾點了點頭。
我望了眼貞源哥,他也沖我點點頭。「小心為上。」
就在我開始琢磨該用何種術法戰勝眼前這個小孩時。只見小諾小跑到木凳子那里,把身上的修者衣服月兌了下去。她很認真地將那件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了小木凳上。
難道這是某種術法的儀式?我回想自己看過的所有書籍,似乎沒見過這樣的儀式。只听說過修者大戰前特意穿上名貴的衣服以增加氣勢和法力,沒听說過通過月兌修者衣服來加強術法的。
走回來的小諾讓我一驚。修者衣服下面是一身破爛的衣服。有多破爛呢?僅僅她上衣正面就有至少6個補丁。
天鷲山的修者這麼窮嘛?我忽然想起樸百萬,那胖子肯定不會這麼窮的。
畢竟這是一場戰斗,就在小諾拋去月兌衣服的時候,我已經掐起了那個集中靈魂力的手訣。身邊也布好了一個風水局,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我布了一個母局,也就是可以隨時通過增減法器和改變口訣進行變化的母局。這起碼能讓我從容一些。
就在我掐完手訣之時,我看到小諾從衣服的兜里拿出了一個符。那是一個高級符,是綠色的,這比我一般用的黃符高級的多。難道這個小孩是非常牛的大能?!我心頭一震,難道那韓選真的在忽悠我們。
但很快,我就發現了問題。
小諾其實根本不會用符。听她開始念咒的聲音,她在念引火訣,如果是引火訣,這個綠符就不合適了。綠色的符用作引靈符最好,也就是用于茅術、通靈術。而召喚五行等自然之力,黃符、銀付、金符才是最合適的。換言之,用一張綠符引火的效果可能遠不如一張普通黃符。
而且,她口訣是錯的。引火訣是玄門修者最基本的口訣之一,只要是受過正規玄門訓練,三歲的修者就已經能夠掌握這種基本術法。而小諾念口訣的音調絕對是錯的。
難道是什麼邪門的術法?我心頭一驚,畢竟玄學深妙,有很多東西是我見都沒見過的。
我緊張了起來。就在我準備認真念個大咒來做好防備時,貞雨忽然從一旁走了過來。「不用比試了,這個孩子完全不是修者。我剛想起了什麼是百家子。」她望了望小諾。
完全不是修者?百家子到底又是什麼?
我望了眼小諾。只見她又一次念動了那個引火咒,第一次完全被引來任何火焰,第二次也沒有引來,接著第三次……直到第十次……小諾忽然猛地跪倒了地上,她痛哭起來。
「怎麼回事?」貞源哥走了過來。他小聲的問我。「你把這孩子怎麼了?」
哎?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吧?
我迅速把所有術法都收了,走近小諾。我蹲,望著眼前這個痛哭的孩子。
「是出了什麼問題麼?還是身體不舒服?」我問。
「明明……明明學會了的……可是……可是沒有成功……我沒有不努力……也沒有不認真……可是……」小諾的聲音非常痛苦。
我听的一腦門子霧水。
難道是引火咒沒有成功而傷心?有些年紀小的修者確實會有這樣的情緒。可是貞雨說,她根本不是修者,這……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望望貞雨。
只見她輕輕低著頭,似乎在回想著什麼。
「貞雨……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貞源哥也望向貞雨。
「記不太清了,不過幾百年前在天鷲山時,我貌似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而且,我終于回想起百家子是怎麼回事了。」貞雨似乎回想起來了什麼。「幾百年前,我總是跟著阿睿上師下山除妖,就算在山上我也是在狐仙堂附近。但你們可能不知道,天鷲山山頂,也就是所謂的鷲崖是一個非常大的地方。」
按照貞雨的說法,在她的記憶里,鷲崖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地方,真正修者們和各種天鷲山妖靈居住的地方只是鷲崖上面一個不到十分之一叫做「肇基」的區域內。包括前不久貞雨上山找白狐狸阿睿,也是直接去的肇基。而肇基之外的那個巨大的地方實際上是一個類似于小鎮的存在,只是這個小鎮從1500年前就直接受控于天鷲山的真君而非朝廷。小鎮人上交的稅,也是直接給天鷲山。這些小鎮上的人,被稱為百家子。
1500年來,百家子們某種意義上,是一群被天鷲山牢修者勢力牢控制的生產奴隸,因為天鷲山修者們的食物、衣服等等都是百家子們生產出來的。而且這些百家子們一點也不自由,不允許隨便下山,不允許隨便和修者們進行聯系。
「直到今天也這樣麼?」我無法相信在如今一個文明的時代,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估計應該還是這樣吧。畢竟1500年來,百家子們的存在許多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比如就算咱們從冬煉道上了鷲崖,其實你看到的也只是肇基區,百家子們居住的地方被用結界隱秘隔開了。」貞雨說道。「就連許多天鷲山的修者,都不知道存在著百家子,很多人甚至以為吃的穿的都是另一座上旅游區那邊送上來的。我只不過是曾經隨著阿睿上師去過一次百家子們居住的地方,所以知道罷了。」
韓選是怎麼知道百家子的?韓選又是怎麼知道小諾是百家子呢?
「我很奇怪的是,為什麼一個百家子會到這里來做守關人,而且還什麼都不會。」貞雨望著那孩子。
貞源哥走近小諾。「小諾啊,給我們講講為什麼你會來這里當守門人好麼?」
小諾此時已經逐漸不哭了,但能看得出,她非常失落和傷心。
「爸爸和媽媽用畢生積蓄的200兩白銀,給我買了這個機會。」
啊?!
五年前,41代明光真君閉關,天鷲山教務諸事實際上由真君弟弟師尊曹興宏負責打理。曹興宏以師尊之職掌管天鷲山後,立刻在百家子居住的地方貼了一個通告。允許百家子的孩子通過試煉,成為天鷲山修者,終身不再做各種百家子需要做的勞苦活。
這個政策,在百家子們中非常受歡迎。因為所有的百家子日復一日做的都是些勞苦活,而其後代也只是重復他們的命運,實際上成為了天鷲山的世襲奴隸。百家子們吃不到好吃的東西,穿不到好看的衣服,而且每年還要出勞役、交賦稅。根據曹興宏的政策,只要交出白銀200兩就可以獲得參加試煉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擔任煉道守衛,當然天鷲山會派一些嘴巴比較嚴的修者秘密教一些術法給這些參加試煉的百家子,好讓他們能夠稍微有點斗法的「資本」。
小諾的父親是農夫,母親是洗衣工。他們每年的工錢是白銀10兩,結婚以來,這對夫婦積攢了總共200量白銀。為了自己的孩子不再像自己一樣世代在奴隸的循環中受苦,夫婦給小諾購買了這個試煉機會。
「你听說過的人里,有百家子通過試煉後成為了正式修者麼?」貞源哥問小諾。
「有的……只要在煉道上保持不失敗三個月,就可以成為修者,然後會被送去一個特殊的地方學習特殊的術法……哪怕這三個月沒人來挑戰都行,只要三個月沒失敗,就可以成為正式修者。」從小諾眼神中,我能看到一種希望,但很快那光芒黯淡了下去。
我們三個……把一個孩子一生命運改變的機會……犧牲掉了麼……而且是她父母花費了那樣的代價……
我們都沉默了下來。
「你說是個特殊的地方?」貞雨似乎想轉個話題。
「嗯,具體……具體不知道在哪,但是……肯定不在鷲崖上。」小諾說。
「不在鷲崖上?還能學天鷲山的術法?」貞雨像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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