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陰暗潮濕。
田總管瑟縮地躲在角落里,本來就是粉面透紅的小白臉兒,幾天的牢獄之災、已經把他給熬得形銷骨立。幾只比他好不到哪兒去的灰鼠‘嗤溜’地奔跑而過,驚得田總管眼楮霎時瞪得老大──
‘匡當’一聲,他便是甩著沉重的鐵鏈、哆哆嗦嗦地更貼緊了牆,嘴唇神經質地顫抖著,半晌、發出了短而尖銳的叫聲。
崔大就被關在田總管的正對面,面對對方那比雀兒還小的膽子、簡直不勝其擾,
「閉嘴!吵死了你這個*──!」
景中鎮治安還算不錯,真能關了大牢的、其實也都沒怎麼犯大錯。只不過听說朝廷最近派了‘暗巡史’四處明查暗訪,為了以示景中鎮辦︱案精良,大部份早能回家的也都被留了下來,好吃好喝地供著──
莊稼漢子們結下情誼不用分分秒,大伙兒對于崔大和侯老二被關進來的原因很是同情,這轉頭看田總管的眼神,也就愈發不友善了!
反正獄卒們同樣很看不起田總管這等給人打下手、心肝更是又黑又臭的爛人,便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人不要殘了,他們也當做甚麼都不知道。
這會兒看著田總管又嚎喪了起來,同個牢房的人便是整群地圍了上去,把田總管頂上的空間都給堵得嚴嚴實實,
「田三,這牢房都待了七天了、還不習慣啊──?」
不再同個牢房的幾個也都跟到了鐵欄前,緊貼在那鐵桿上,朝著田總管獰笑著。
「不──!」田總管抱著頭,縮在角落里、都要被這大牢的氣氛給虐哭了!
平日嬌妻美妾、左摟右抱不亦樂乎,于宋家更是仗著有陳氏撐腰、作威作福也拿慣了好處與追捧,一下子落差太大、他心里素質又不好,哪里受得了?
想想已往的風光無限,田總管的眼里不禁閃過一抹怨毒憤恨。可緊接著又想到了他的腿,還沒這些個漢子的胳膊粗,再被這麼一吼、雙肩一陣哆嗦
「喲──屙啦!」其中一個漢子瞥到了田總管的身︱下,忍不住嗤笑道,「果真是娘們養的小白臉!」
乎地,不遠處守著大牢門口的獄卒將手里的槍︱桿兒給砸了地上,‘當’地一響,讓所有人登時臉色一肅,均是立即安安份份地窩回了自個兒的位置。
「我說小宋啊──!」劉師爺領著宋慶尹走近大牢,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你這可是從來沒見過犯人的,要是被魘著了、我可沒法跟姜沂兄交代啊──!」
大牢里陰暗,從劉師爺的角度,只看得到少年臉龐被一分為二──亮的一面帶著淡漠的冷,暗的那一面、眼神透亮,卻有些讓人震撼的煞氣。
「無礙。」宋慶尹緊緊盯著不遠處那狼狽又淒慘的田總管,語氣陰陰沉沉地如壓頂的烏雲,「照著說好的,我只會帶走崔大和侯老二,您那兒應該沒什麼麻煩吧?」
「沒事、沒事──!」劉師爺無所謂地笑笑,「除了那位田三,其他人也都是說好才留下來的;崔大和侯老二的事情本就不嚴重,只要你們二房的人不追究,他們倆個早就能走了!」
鄉下地方民風淳樸,景中鎮生活富庶、又不是什麼窮山惡水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出什麼慘案。
這里關押的犯人里情節最嚴重的,也不過就是**民女而已。
諸如崔大和侯老二,只要有人給他們做保、連個一天都不用等,就能出去了。
「多謝了──!」宋慶尹朝著劉師爺點點頭,讓對方留在的牢門口,獨自攏了攏衣襟、便是踏進了大牢里。
牢房里潮濕陰冷,縱然大部份的人都是有默契地留在這里、可要是身骨子不夠扎實,還是很容易把底子搞壞的。
「七、七少爺──!」田總管縮在角落里,看到少年不算特別頎長、卻已經頗為堅實的身影出現,忍不住自原地蹦起,沉重的鐵鏈又是‘匡當’一聲砸在地上──于整個安靜的大牢里,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宋慶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其中蘊含的敵意,讓饒是經常面對宋老太爺冷臉的田總管、也忍不住像是被人給兜頭潑了盆冷水,喉嚨一噎,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
隨即,便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近了關押著崔大的牢房門口。
「您就是那天那位替我家兄弟出頭的女女圭女圭的哥哥?」崔大坐在地上,雙手放在盤起的腳前。因為逆光的關系,讓他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只得從田總管的稱呼中窺探點端倪。
侯老二坐在他的旁邊,平日跟著崔大、在鄉里也算是說一不二的猛漢;可面對著眼前的少年,卻忍不住心髒緊縮,緊張地猛吞咽著口水。
「你就是崔大?」宋慶尹上下地打量著那被關了大牢里好些天,卻仍能不失自在;眼神堅毅,盤腿坐在那條件極差的茅草堆上、也愣是能坐出自己氣勢的男人。
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我是。」崔大輕輕地吁出一口氣,點了點頭,胳膊朝隔壁抬了抬,「這位是侯老二。」
「七少爺、您是來放我出去的麼──!」另一頭的田總管晃蕩著自己的鐵鏈,踫撞在牢門的鐵欄上、擦出了斑斑火花,「快快別理會那兩個恩將仇報的小人了!那可是會吃人不吐骨頭的!」
「閉嘴。」宋慶尹倏地轉頭一腳踹在了鐵欄上,看著田總管被他嚇得跌坐在了地上,冷笑地站直了身子俯瞰著他,「我的鸞姐兒是那麼好的人,你這個只會四處亂吠的狗、憑什麼那樣誣陷她?」
宋慶尹的話听起來有些詭異,可早被這地界兒給嚇破膽的田總管根本來不及多想,屁滾尿流地一路爬回了鐵欄前,自個兒倒豆般地全把大房的那點破事全給說了。
他也不求能回宋家做事,只求能帶著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兒子離開就好!
陳氏的死活,他不管了!
「小的、小的都是被豬油蒙了心!被、被陳氏那個娘們以及古媽媽……對!就是被她們倆個給唬了!」幾天都沒有人來看他、也沒有保他,再看著宋慶尹如此冷漠的模樣,讓田總管早已崩塌心里防線、一瞬間全垮了──
「從前都是我的不對……求求六少爺放過小的這回吧!小的還有妻小……只要六少爺肯放了小的這一回,做牛做馬、替您與大房對干,那肯定都是沒問題的!」
田總管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但他的眼底、卻有著一股股難以掩蓋的恨。
大房這次把他當了棄子,為了報仇、他只能先拿二房當槍使了!
反正二房都是傻不隆咚的京城慫,手底下也沒個懂農務的;就算宋鸞華懂一手,秋收拾、肯定也會手忙腳亂一場!
到時後……田總管舌忝了舌忝嘴唇──
二房不仰仗他、恐怕就得跪著求了!
宋慶尹瞥到了田總管的變化,嘴角勾忍不住起了一抹嘲諷的笑。他可從沒想過,這麼多的消息,得來竟全不費工夫。
至于田總管半威嚇的投誠方式……
現成有著更好的人選,他何必挑個隨時都能被判主子的奴才呢?
南橘北枳,景中鎮才多大?一條河分切而過,卻也印證了這個道理。
「看來七少爺一家子的處境,不像大家以為的那般好呢!」崔大雖有些氣弱、卻不減氣勢的嗓音,在宋慶尹背後的牢房里響起。
「崔大。」宋慶尹沒管田總管,徑自將身體繃得更直,轉頭看向了崔大,「我二房正缺兩個能辦事的長隨」他一直想借刀殺人、好叫某些起了歪心思的人能收斂收斂。沒想到大房自己缺心眼、把人都給送到了自己的眼皮子下──若是再不動手,那可就太對不起他們了!
崔大看著眼前這還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少年,忽然覺得他的氣勢、比起走進牢房前,還要更加盛大了。
「你和侯老二,要不要來給我打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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