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一側,兩條黑影各自分道揚鑣向著相反的方向急走,轉眼,消失在昏暗中。卿兮藍拉著卿雨走出來,只听遠處「吱呀」一聲,沉重的宮門關上,那聲音是從月華宮傳來的。
「走,我們回去。」她拉著卿雨的手匆匆向著冷月宮走去。
月華宮,住著月妃和曹貴人。如今曹貴人撞死,只剩下月妃一人。送藥進月華宮,還如此隱蔽,難道是月妃有了不為人知的疾病?
她心里盤算著小九九,那個送藥的男人到底是誰?藥,最直接的關鍵人物就是太醫了。太醫用藥,光明正大,可為何要偷偷模模呢?
端午早晨,下了一陣小雨,給稍稍炎熱的五月陽光灑上一抹濕漉漉的色彩。盛宴必然是在晚上舉行,黃昏之時,梅妃特意派人送來了一套淡綠色的新式宮裝。
卿兮藍梳洗打扮已畢,耐不住卿雨的再三嘮叨,還是換上了那套宮裝。淡淡的綠色,若一泓潺潺而來的清泉流瀉在整個殿中,頓時蓬蓽生輝。
卿雨不由鼓掌喝彩,「哇,公主,真的很漂亮,我就說嗎,你是最適合綠色的,上次皇後送您的那套綠色宮裝,穿在身上就有種出水……出水夫子的感覺,現在這套……」
卿兮藍嗔怪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是出水芙蓉,不是出水夫子,你讓天下教書的先生情何以堪?」
模著被敲痛的腦袋,卿雨嘿嘿一笑,「管他情歸何處,反正您穿這套衣服就是好看,小雨我真的真的很想跟著公主您去朱雀台,看看盛宴是何種情境,還有……」
她花痴的仰望著天空,「不知道夜國皇子會不會出現?你說他會笑嗎?我听說有的男子就有讓人如沐月光的感覺。」
「除了讓夫子情何以堪外,還愛犯花痴。小心著,別讓自己掉進去。」卿兮藍再度敲了敲她的腦門,出了冷月宮,直奔朱雀台。
朱雀台,坐落在皇宮偏南的位置,有三層樓那麼高,四處敞亮,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層層環繞。
站在高台上,整個宮殿的景色一覽無余。清風徐來,花香撲鼻,聆听小橋流水的潺潺,遠觀宮門重重的龐大與厚重,異常愜意。
因此每到夏日,皇上宴請後宮妃嬪,都會在此。
此時的朱雀台,五角飛檐上高掛著三尺見方的描繪宮燈,宮燈之上,描繪著古典人物花鳥蟲魚,垂著道道金色的流蘇。而沿著房檐,則掛著一盞盞小巧精致的三角形宮燈,燈上,則寫著各種祝福語。
從朱雀台的五個角上延伸下來一根根彩帶,彩帶上,是再小一些的橢圓形紅色宮燈。而位于朱雀台下的花樹上,更是點綴懸掛著各宮準備的香囊和燈籠。一時之間,花香混合著香草的氣味,暗香浮動,奢靡了整個夜晚?夜晚。
朱雀台和周圍的景色變成了一片燈光的海洋。猶如絢爛在天邊的星辰,閃耀在皇宮的南側。
卿兮藍急匆匆穿過那些花樹,目光淡掃,模出踹在袖中的香囊,悄然掛在了一株梨樹上。
這個香囊是在小雨的逼迫下繡的,說是不掛香囊,這一年都會倒霉透頂,之所以以前那麼倒霉,次次都被人欺負,就是因為之前沒有掛香囊的緣故,這一年運勢不錯,是非要掛的。掛了香囊,她沿著一層層樓梯走上了朱雀台。
宴席已經擺好,靜等著主任以及幾個宴請的客人入場。
梅妃在張羅著,向著她招手,「張憲已經傳過來信息了,說皇上陪著三國的皇子正在道路上,你快去準備一下,茶水室有宮中最好的茶葉。」
卿兮藍一听,稍稍緊張了一下,「多謝娘娘提醒,我馬上過去。」抬腳走了兩步,又被梅妃叫住。
「剛剛得到消息,今晚也許會讓你獻舞,你奉茶的時候小心些,這個時候也思索一下,到時候怎麼辦?哎,這樣的事以前都是公主們做的,如今大公主出嫁,其余的公主年紀還小,這重任只能落在你的頭上了。」
卿兮藍一听,如遭五雷轟頂。獻舞?讓她獻舞,不是開玩笑吧?事先還未通知到她,這是要干什麼?突然襲擊?這都是誰的主意?
難道是冷熙的?也只有他會想出這麼整治她的方法。可現在冷熙在沁園幽禁,不可能啊!急匆匆走進了茶水準備室,整個手都在抖動。讓她獻舞,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她只在小時候學過一些,到了冷月宮後就再也沒有舞弄過,竟然讓她跳舞?要查出來這個出餿主意的人,她非得找機會報復不可。
思索著把各種茶葉搭配在一起,門外響起了張憲的聲音︰「皇上駕到。」她不敢再胡思亂想,匆匆沖茶,之後快速到了外面,跪在了一干人的後面,三呼萬歲。
「平身吧。」皇上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從遙遠空際傳來的淼淼之音,夾雜在風中。
卿兮藍爬起來,悄然退了回來,托盤端起剛剛沏好的茶,兌入了一些涼的,轉身走了出來。環繞著朱雀台周圍的檀木桌,賓主落座,互相寒暄著。
她輕輕到了皇上身邊,悄無聲色的放下茶盞,之後緩緩退去,依次沿著奉茶下去。
「各位貴客,天氣炎熱,請各位喝杯茶緩一緩。不知此次前來臨國,可有什麼不足之處,如有需要盡管向朕提出,朕定當做好這個東道主。」
「皇上熱忱,照顧周到,佷兒遠道而來,卻有賓至如歸之感,多謝皇上款待,臨國誠意,佷兒回到國內,定當稟告父皇,永結同好,強強聯盟,共圖發展。」
卿兮藍低頭把手中的茶盞,放在一名身著淡藍色太子裝的男子面前,抬眸飛快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說話者。
此人是宮國皇子名喚宮毅然,皇後之子,如今穩坐宮國太子之位,傳言性情溫良,體察民情,勤于政事,可當一名治國明君。
「宮兄之言,實乃我等肺腑之言,只是今日盛宴,乃聚首言歡之地,不知皇上今日安排哪位公主獻舞,助興添趣啊?」
涼如水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透著淡淡的慵懶。卿兮藍握緊了手中的托盤,竟然是他的聲音,該死的,她說過,再次見到他,一定會報復他的。一步一步向著前方的桌案走去,目光透過頭發上方濃密的劉海,掃過去。
她轉了一圈,所有皇子都彬彬有禮端坐著,唯有他,身旁兩個身著紗衣的宮女作陪,而他的胳膊此時正搭在一名宮女的肩上,溫香軟語在懷,還不忘記提醒皇上獻舞之事。這主意,不會是這個登徒子提出來的吧?
「夜皇子,貴國地大物博,歷史淵源悠久流長,夜國皇子氣宇軒昂,不愧人中龍鳳,早听說狂放不羈,不拘小節,今日一見果真屬實。至于今晚獻舞一事,也應皇子要求,讓藍藍出來獻舞,會讓你滿意的。」
皇上的聲音淡而疏遠,他不動聲色的看向那個走向夜湛天的綠衣少女,恍然若夢。她的背影,讓他莫名的熟悉。只是那張臉,太過平淡了。
卿兮藍聞听,明白了。果然不假,這個餿主意果然是這登徒子提出來的。思忖間,她已經站在了夜湛天面前的桌案旁。
「皇子請用茶。」她將手中的茶盞送了過去,目光落在擱在桌案上的桃色玉臂上,計上心頭。茶盞順勢向著那只玉臂的方向放過去。那兒,也是夜湛天端茶最方便的位置。
放下茶盞,她抬眸飛快掃向那個登徒子,手中不著痕跡多了一顆小小的茶葉掩在袖子中。
眸光,驟然撞入他的神色間,不由打了個寒顫,那雙琥珀色的眼楮正戲謔的注視著她,好似她的一切小動作盡收眼底,那股不羈狂放的穿透力,猶如一道利劍刺入她隱晦的心思間。
她的手,抖了抖,一咬牙,決然出手。桃紅色的胳膊動了動,習慣性的向著內側彎曲過去,衣袖掃過茶盞,只听「啪」的一聲,茶盞跌落了下去,斜斜的落在了夜湛天月白色的衣衫上。
頓時,翠綠翠綠的茶暈染開來,猶如潑墨的荷葉綿延著垂落著,星星點點,是幾片茶葉。卿兮藍已經收了手,端著托盤準備離開了。顯然,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怎麼了?」這一聲引起了眾人的思緒,皇上淡淡問著,目光看了過來。
「皇子殿下饒命,是奴婢不好,一不小心踫到了茶盞。」身穿桃粉色宮裝的女子嚇得哆嗦了一下,從椅子上滑下來,撲倒在地上,不住求饒。
其樂融融的空氣中,驟然被幾道不和諧的音符劃破,眾人的心提了起來。
那道翠綠色的印記,就在夜湛天懷里正中央的位置,醒目顯眼。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在此種嚴峻的場所冒犯皇子威嚴,性命之憂危在旦夕。
卿兮藍低頭碎步匆匆回了茶水間,冷冷一笑,嗯哼,該死的登徒子,戲弄她,那就要做好承受報復的準備,他不是愛顯擺嗎?愛講究嗎?拽嗎?坐那麼豪華的轎攆招搖過市,今天偏偏讓他帶著污點參加盛宴。
她悄然走出了茶水間,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觀著那道白色的身影。
夜湛天不緊不慢,慵懶的抬起胳膊,低頭一片一片捻下那翠綠翠綠的茶葉,放在唇間嗅了嗅,繼而抬眸看向皇上,「臨國富強,體現在一茶一葉上,這茶葉,香甜中帶著一絲清透,甜而不膩,溫而不躁。實乃茶中極品,只可惜了這茶,被……」
叮咚若泉的聲音,听不出喜怒,讓人倍感心安之時,一抹難以壓抑的冷透出來。
「拖下去!」簡單三個字,決定了跪在地上女子的命運。
「皇子饒命,皇子殿下饒命啊!」女子悲切切叫喊著,一聲聲逐漸弱了下去。卿兮藍听著那淒厲的聲音遠去,心頭驟然拂過歉意。他竟然是如此冷酷之人,風流不羈的登徒子,再加上冷酷無情,還有什麼?
「皇上,不知可否再請奉茶宮女來一杯雲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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