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層的紙張被揭開,是一包足有一斤重的蓮心,淡黃色的蓮心,一顆顆猶如美人鬢角的一朵茉莉,散發著幽幽的香氣,撲鼻而來。
卿兮藍一陣眼熱,手指輕輕撥弄著那曬干了的蓮心,刷啦啦的輕微的聲音掃過,她的眼前閃過那個玉色身影佝僂著取出蓮心的情景。
什麼?
驀然,她的目光落在那被蓮心覆蓋著的紙張上,微微一愣,蹲在地上,攤平了紙張,小心翼翼的把蓮心撥弄在一側,一排小小的字跡映出來︰蓮心蓮心,字字連心,寸寸遠去,心隨心連。
寸寸遠去,心隨,心連……
卿兮藍愣愣地盯著那一排小字,眼楮濕潤了。
自從端午那晚他趕她離開,不讓她再次去沁園找他,她都未曾再涉足沁園半步,不覺已經一月有余,他一顆一顆蓮子剝開拿出蓮子之時,心中所想她不想去深究。
重新包好這些蓮子,她起身抬頭看向沁園的方向,狹窄的宮道盡頭,是層層華蓋如傘的大樹,看不到什麼。她抬腳向著宮道走去,也許她該去沁園向他告別的。
近了,她似乎能夠看到沁園大門了。
腳步,卻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因為她遽然看到在沁園門口,站著一個玉色的身影,正望著她。
陽光正是熾烈,那門口的大樹遮擋了小小的一片,他曝曬在陽光下,猶如一尊失去了生命的木雕佛像,定定的看著她。
卿兮藍握緊了手中的蓮子,卻沒有了走過去的勇氣。
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
一個時辰過去了。
高大的宮牆移動了影子,陽光逐漸灑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感覺不到那層熾熱,只有交織在空氣中的那道目光。他沒有責怪她的絕情。只是在祝福她一路順風,照顧好自己。
一個小太監從樹影中跑出來,氣喘吁吁的到了她身邊,施了一禮,「公主,三皇子讓您趕快離開。」
「我這就走,轉告三皇子,多謝他的蓮子,我也有話帶給他︰蓮子同心,行遠彌堅。」
卿兮藍說完,決然轉身,大步向著來時的道路走去。
和他,只能遠遠的望著,只能遠遠的祝福著。
回到冷月宮,卿雨听說願望達成,歡喜自不必說。吃過午飯,卿兮藍沒有帶卿雨,獨自動身前往宮外。
宮外街道上,因為是夏日午後,所以行人格外稀少,道旁店鋪酒肆,招牌喘息著了無精神,一切都失了春日色彩。
樹影慘淡,卿兮藍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到了凝翠閣,挑選了幾樣上好的點心包好了,特意買了皇後要的哈密瓜點心,轉身離開之時,眼前驟然閃過那道玉色身影,想了想回過頭,問道,「有沒有蓮心做的點心?」
蓮心,味苦。平常沏茶熬粥有降火之功??之功效,可做點心她還未曾听說過。
「有,您要嗎?」
一個看起來極其靈巧的小丫頭說道,回頭拿起一包淡黃色的點心,「這些點心是特意把蓮心磨碎了,摻入蜂蜜制作的,掩蓋了苦味,在夏日食用這種點心,解暑降溫,去火呢。」
真的有?
卿兮藍驚喜的回頭,看著那一塊兒塊兒猶如百合花開的點心,說道,「這些點心有多少,我全要了。」
「哎,我這就給您包起來。」小丫頭高興的說著,轉身拿來了紙張,精心抱起來放入食盒中。
走出凝翠閣,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去丞相府一趟,打听一下凌謙是否回來了。
馬車很快到了丞相府,卿兮藍下車,剛剛準備讓門房通知,門口的小伙計看到,趕緊轉身向著府內跑去,不大的功夫,管家出來了。
「奴才見過公主。」管家大步流星趕了出來,見面就要跪地行禮,被卿兮藍攔住。
「管家,凌丞相他……」卿兮藍有些難堪,自己眼巴巴來站在這兒,好像就是為了見他一面似的,讓外人知道,不定怎麼理解呢?
「公主,丞相大人前往江南,還未回來,不過有一封信交給公主,奴才正思索著怎麼轉交給公主呢,不想公主來了。」
管家說著,從懷里模出一封信來。
觸手溫熱的信,信封的四角已經被磨得失去了稜角。卿兮藍捏著信,點了點頭,「多謝管家,我這就告辭了。」
說完,匆匆上了馬車,命令立刻趕回宮門口。
與丞相府私下的交往,越少越好。
坐在馬車上,她打開信件,但見一行字跡︰梅妃孩子一事,曾有一人了解大概,此人當時是診斷小公主病情的郎中,這名郎中在小公主事發之後就不見了,可以確定還活著,只是不知去向。不過這名郎中特殊之處在于,是一名女郎中。
女郎中?
從太醫院到平時大街小巷的醫館,女郎中,簡直是奇聞密談。一位懂醫的女郎中,到底在什麼地方?
卿兮藍把信藏好了,馬車到了宮門前,她下車順利進入宮門,回到了冷月宮。
「公主,您可回來了,我真的擔心您一個人出去會有什麼事情呢。」卿雨看她平安回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食盒。
「確實有些累了,卿雨,你把這個送到鸞鳳宮去。」回到殿內,卿兮藍把食盒打開,拿出中間那包哈密瓜味道的遞給卿雨,吩咐著。
「公主,我能不能嘗一個。听說凝翠閣的點心聞名天下,來往的客商都會光顧捎上一些回家呢。」卿雨眼巴巴的聞著撲鼻的香氣,眨了眨眼,口水流了出來。
卿兮藍撲哧一聲笑出來,抬頭看著她饞涎欲滴的模樣,虎著臉故意問道,「說,你剛剛那麼眼巴巴的盼著我回來,是不是盼著點心回來呢?」
「不是啊公主,絕對不是。」卿雨趕緊往後倒退一步,舉起手發誓,「我是擔心公主您的安全才盼您回來的,後來聞著了這些點心的香味,忍不住想要嘗一嘗。」
說完嘿嘿一笑,牙齒咬著手指眼巴巴的砸著嘴巴。
「行了,知道你嘴饞,給你單獨買的有,拿著。」卿兮藍戳了戳她的額頭,轉身拿出一大包來,「里面各種口味的都有,和蔓公主一模一樣的種類,行了吧?」
卿雨接過點心,高興的合不攏嘴,打開紙包看著色澤溫潤香味誘人的一塊塊點心,拿起一塊放入口中,含混不清說道,「我就知道公主您最疼我,我吃兩塊兒馬上就去。」
「你啊,貪吃鬼。」卿兮藍說著,把蓮心點心分成兩包,包好了,準備趁著今晚天色暗淡去一趟沁園,另外一包帶到路上,做皇上明日行程上的點心,既能解暑又能緩解路途勞頓。
一切分配完畢,她提著食盒前往梅香殿,送點心歸還腰牌。
梅香殿,一切已經收拾妥當,幾個大箱子整整齊齊羅列在大殿中,宮女太監們忙碌了一天,都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卿兮藍未曾讓人通報直接進入了正殿,四顧見無人,輕輕叫了一句,「娘娘,藍藍來了。」
聲音落,听得內殿一陣細碎的聲音,梅妃披著外套出來了,看到她,淡淡問道,「回來了?」
「嗯,我一回來就趕快過來了,擔心蔓兒著急呢。」卿兮藍不見蔓兒,有些失望。她想著蔓兒會像小雨一樣眼巴巴的等著她呢。
「確實著急了,非嚷嚷著到宮門口去等你不可,正好太子過來送行,她就跟著太子一起出去了。看你走的,臉紅紅的,快,喝杯茶。」梅妃穿上外衫,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謝娘娘。」卿兮藍客氣接過來,喝了兩口起身就要告辭,「娘娘,不如我去接一下蔓兒吧。我想看她快些吃到點心的模樣。」她羞澀的說著,抓了抓身上的衣服。
梅妃笑了起來,下了軟塌,模了模她的頭發,「你們兩個還真是親近,沒有蔓兒在,你和本宮就無話可說了?去吧去吧,她和你一樣,一會兒不見對方就猴急猴急的。」
得到應允,卿兮藍答應著向外走去。
梅妃站在殿中,看著她的身影逐漸遠去,轉身向著內殿走去。從二人的關系上看,蔓兒和藍藍的關系無需她再做些什麼,倒是放心了不少。
太子殿,院中多種植白果樹,高聳入雲,枝繁葉茂。那一片片如扇面一樣的葉子掛在樹枝上,微風一動,一片片猶如扇動的扇子,送來陣陣涼爽。
卿兮藍走進太子殿,抬頭看著那些高大的樹木,目光看到那些閃動在枝葉間的小小的白果,不由被吸引住。
白果乃名貴之物,滋補身體有奇異功效。
整個宮廷都未發現這種挺直秀頎的樹木,沒想到太子殿竟然這麼多。
「太子哥哥,你剛剛問什麼?藍藍姐喜歡什麼?哈哈,藍藍姐喜歡的東西可多了,不過最喜歡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蔓兒清脆的聲音驟然透進耳朵里,她一驚,慢慢的收回目光,落在被爬山虎環繞著的窗口。
什麼?太子問她喜歡什麼?為什麼這麼問?她喜歡什麼?
她在頭腦中把所有的吃的用的過濾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
「喜歡什麼?」
太子清冷的聲音從窗口傳出來,她不覺凝神細听。
他在關注她,關注她的一切。
「哈哈,太子哥哥,父皇說你是最聰慧的皇子,連這個問題都不知道啊,藍姐姐當然最喜歡我啦。」蔓兒快樂地大叫著,咯咯的笑聲沖出了窗戶,透出來。
卿兮藍一听,忍不住笑起來。
這丫頭,古靈精怪,總是喜歡捉弄人。
她聯想這太子清冷的臉上此刻臉上滿頭黑線的表情,不覺勾唇笑出聲來。
「蔓兒,蔓兒。」她揚聲叫著。
房間內的笑聲頓時消失了,繼而蔓兒翠綠的身影跑了出來,「藍姐姐,你回來啦,給我帶的點心呢?」
卿兮藍從袖中模出一個小包來,「那些放在梅香殿了,這兒還有藍姐姐特意給你帶的,嘗嘗。」打開紙包,那幾塊晶瑩剔透的點心托在手心里,香氣撲鼻。
「好聞,好吃。」蔓兒拿起一塊兒放入口中。
卿兮藍的目光從蔓兒身上抬起看向殿門口,看到冷羽紫色的身影,不覺身體一震。那目光依然清冷,只不過此時卻透著一抹柔色。
(